细雨滴答在窗沿上,涤荡出圈圈水渍,趁着微风吹起,将所带着的潮气吹进屋子里,使得烛光,忽明忽灭,落下一片阴影,竟有说不清的祥和。

    粉衣少女单手托腮,尖尖的下巴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角,白皙的小脸上布满倦容,明眸紧闭着,如鸦的长睫不安的煽动,靠近些许还能听见她的轻声哼唧。

    宋演站定在桌旁,手中拿着已过半的画纸,视线却不知不觉中落在了她的脸上。

    在昏暗烛火的映衬之下,倒显得她多了几分静姝乖巧。

    一股凉风吹来,钻进了她并不是很厚的夹袄之中,惹得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从与周公攀谈的梦里抽出了神。

    羽睫忽然掀起,他没意外的坠进了她惺忪睡眼之中。

    二人皆是一震,恍惚之间,竟忘了如何躲开。

    李姝茵只觉得眼前模糊的很,只等她揉了揉眼,才看得清面前之人是谁,而自己身处何地。

    原还有些困意的身体立刻绷直,干笑两声:“失礼了。”

    宋演面不改色,除去有些微红的耳垂,其余皆消泯。

    “今日状态不佳,这画并不称心,你且看看如何,要是能接受的下,夜里本宫将它补全,明日你再来取。”

    李姝茵接过熟宣纸,半臂长的画摊开在桌上,虽只有半边,却是淡逸劲爽、清新淡雅,画中山峦连绵,水秀山青,以是登峰造极。

    这便是他口中的状态不佳?

    她抚了下心口,状作难忍:“这画在我看来无可挑剔,神工鬼斧,已是最好的。不过不必连夜赶制,现下并不着急。”

    更是惋惜此等人才只能屈身于冷宫之中。

    宋演拿起画纸,修长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画上还未完全干涸的墨,俊眉拧起,认真想着李姝茵的话,细细品味她“真心实意”的评价。

    天色已晚,雨势渐小,咯吱咯吱响着的木门不断催促她快些回院子里去。

    她望了望屋檐落雨,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感谢殿下倾囊相助!”

    作势还作揖以还。

    宋演捏着画纸的手微微放低,露出那双常带着冷色的眸子,出人意料的答应她:“嗯。”

    习惯了他一言不发的模样,能得到回应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李姝茵并没有多想,欣然一笑,脆生生回应:“明儿见。”

    娇俏的身影冲进雨里,小心翼翼的踏过泥泞坑洼,最后隐于薄雾之中,但那股随身带着的昙花香久久不熄。

    宋演顿了良久,猛地咳嗽一声,双手搭在桌沿,咳嗽愈加猛烈。

    恍惚间,全是少女明媚娇笑的脸。

    “殿下!”

    阿福推开院门,便瞧见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宋演。

    他来不及收伞,着急的跑到他的身侧,将他从地上托起,压低了声音:“殿下,走了。”

    宋演不曾有变化,只是搭在阿福肩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阿福会意,赶忙关上房门,回身查看宋演的情况。

    方才咳的有些过火,就连他的脸色也泛着异常的红。

    等门合上的那一刻,宋演才缓缓睁开眼,借着阿福的力道从地上起来,“这药前边可真是烈,差些失态。”

    阿福褪下他染了灰的外袍,蹙着眉:“那人盯得紧,算准了殿下会在这个时候发病,也道是皇后手段狠辣,非要底下的人亲眼见过,这才能相信。”

    他顺势将外袍置在桌上,却被宋演拦住。

    阿福将衣裳拿起,这才发现底下压着张画了一半的画,忙不迭的将手里的东西置在一旁的圆凳上:“奴才眼拙,请殿下恕罪。”

    宋演翻看了遍,见没有褶皱和污渍这才放下了心,摆摆手示意他将画拿到里边去。

    阿福将画放在桌案之上,高声问道:“殿下,您这画可是要当做宴礼送去给太后娘娘,需要奴才来取送去么?”

    宋演倒出一盏热茶,“嗯。”

    阿福笑容堆成了花,走到他跟前:“今日朝堂上,宁相又一次提了立太子的事儿,又被陛下一口否决,坤宁宫的人说,这皇后在宫里边发了大火。”

    “其他人呢?”宋演呷了口,神色莫测:“大理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阿福:“其他大臣见陛下如此生气,只口不提立储的事儿,一下朝便钻进院子里去了,生怕陛下因此揪责,至于大理寺那块儿,少卿的意思是,皇后将此事压得深,又有宁家的人垫着,怕是查不清楚,另外刑部的人也放出消息,这军饷失窃,与京都官员并无干系。”

    “啧。”

    宋演轻嗤,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脉络。

    阿福俯下身子,从里边拿了件毯子递给他:“殿下若是觉得此事不能如此,那奴才便派人将他除去,左右这案子都给不出个结果。”

    宋演理了理衣襟,神色慵懒:“嗯,记得将消息放给坤宁宫。”

    阿福领命,随后将食盒拿了出来,轻置在桌上,将里边的小碟子依次取出,心底纠结了半晌,还是准备脱口:“陛下今早还问过奴才,殿下可按时用膳,且嘱咐奴才,要多带些吃食过来,免得您的病越发严重。”

    宋演颔首,菜品略显油腻,使得他忍不住偏过头去:“这都是他让你带来的?”

    阿福点头:“都是陛下准备的。”

    黄焖鱼翅、爆炒凤舌、樱桃肉、桂花鱼......总共一十三道菜,道道不重样。

    都是一些口味极重的吃食。

    几乎是看了眼,宋演便没了吃的欲望,摆摆手:“撤下。”

    阿福是早有预料,又从食盒中端出了两碟桂花糕和一碟绿豆糕,递到他眼前头:“这些是奴才备着的。”

    宋演拿了块桂花糕咬了口,遂点头:“明儿若还是这些,皆撤下。”

    他素来不喜山珍海味,单是闻着,都让他胃中发酸,止不住的想要干呕,即使并未进食。可庆帝从不是这般想的,生在皇家,岂能如此小家子气,储君位上的人又怎么享受不来荣华富贵?

    父皇总是如此,不曾改变。

    宋演半掩着眼,手中的糕点虽甜腻却让人愉快。

    “殿下,明儿我赶早些给您送些粥食,如此饿下去虽说是遂了皇后的愿,但这折磨的也是您自个儿的身子。”

    阿福担忧道。

    宋演并没有拒绝,忽而想起了什么,吩咐阿福:“将这些菜全部送到昭日宫去。”

    他说的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吓得阿福连问:“送去昭日宫?”

    宋演颔首:“听不明白?”

    阿福这回可听的真切,忙应答:“奴才明白了。”

    宋演继而道:“不必说是从这里来的,就说......”

    阿福抬首接话:“就说是宫里元宵节日送的。”

    宋演给了个赞同的眼神,“阿福变得聪明多了。”

    阿福羞赧一笑,垂首扭捏的应答:“当是殿下教导的好。”

    他幼时起便跟在殿下的身旁,久而久之,但凡是殿下的一个眼神,他都能悟出是什么意思,这些话术自然也不在话下。

    宋演吞下口桂花糕,眼神不明的盯着案上的画。

    反正到头来也是给些宫人吃,不如就赏给她,免得明早前边饿死在院子里。

    虽说......

    哪会饿的死呢?

    *

    火盆里燃了些竹子,硬是将小小的柴房映的十分暖和。

    李姝茵将有些湿了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晾晒,随手翻动了衣摆,免得使其被火烤焦。

    林嬷嬷认真的择菜,时不时看一眼她,确保没有被火烫到。

    场面十分温馨,即使她们一言不发,却像极了亲人,融洽让人愉悦。

    忽而,叩门声响起,林嬷嬷将菜篮子放到一边儿,急冲冲的赶去开门儿。

    忙着晾衣裳的李姝茵也看了过去,这个晚膳的点,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来了也准没耳好事。

    外边还弥漫着雨后清香味,裹挟着淡淡的雾气,使得还未完全暗下的天色变得更加朦胧。

    林嬷嬷打开门,入目的便是一位衣着不菲的太监,她强撑镇定问道:“这位公公,可有何事?”

    阿福将手中的食盒举起,“昨个儿不是元宵么,宫里边忙的很,忘记向昭日宫送东西了,今儿得空,给你们补上。”

    虽说阿福身上自带着股傲气,但林嬷嬷却觉得他不是个坏人。因为来送过饭里头他算是个新面孔,且不同于其他的宫人以鼻子见人,他的态度就好上的很多。

    不难看出他的主儿是个懂礼数擅长管教下人的人。

    “多谢公公。”林嬷嬷笑着接过,照例拿出了两个碎银子递到他眼下:“劳烦您了。”

    阿福看着那几个碎银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嬷嬷以为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是嫌弃给少了,便又拿了几个递给他:“多谢公公。”

    阿福这才缓过神,忙推了推她的手:“咱家是奉命来的,若是让人知道了,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林嬷嬷将银子收了回去,目送着阿福离开,这才回到屋子里去。

    李姝茵看的不太真切,只知道与嬷嬷交谈的是个男子,等嬷嬷提着食盒进来,她问:“嬷嬷,这是哪里来的?”

    林嬷嬷将食盒搁在案上,答道:“宫里边送来的,老奴瞧着送东西的小太监可不简单,递过去的银子他也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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