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嬷嬷的叮嘱,李姝茵并不觉得是她遇惯了这样的人,所以见谁都如此的敏感,反而她认为,既然嬷嬷会这样说,那绝不是平白无故随心而起的猜疑,但也不能因此冤枉了宋子文。

    毕竟她还是拿他当做在庆国为数不多的朋友,既是朋友,那便要诚心而待。

    “嬷嬷说的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过也会长个心眼子!”她讨好的笑笑,顺势指向放在门外的礼箱,“只要我们不聪明便听不懂其他人话里的意思,既然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这白送上门的好东西,收着便是。”

    礼箱压在白雪之上,留下深深的辙痕。

    林嬷嬷反手将她拦住,担忧道:“外边寒凉,让老奴去拿进来。”

    李姝茵应声好,立在檐下若有所思。

    今夜等了空,此后一别,或许再也不见。

    再过些时候,等她渐渐遗忘幼时事,便不再是燕国三公主。

    恰时月色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积着光亮,像是昙花绽放,一瞬绚丽夺目。

    “噼啪”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李姝茵侧目,高高的宫墙下倚着少年清瘦卓越的身影,他许是站在那儿许久,肩头发顶都铺着薄薄一层白霜。

    隔得不远,她没有放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神色,大许是依着望舒,忽觉得他温柔至极。

    好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子文兄,怎么回来了?”

    只见少年又恢复一贯的冷色,在冬雪的映衬下,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我不知道路。”

    宋演敛目。

    其实他是绕了昭日宫半程,到头来不曾找到李姝茵口中的后院门,于是便衬着记忆又走了回来。不巧的是,他将她们的谈话听的清楚,就连着林嬷嬷对李姝茵的叮嘱,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李公主的确不知道他的身份。

    也是,谁愿意相信,如此狼狈的人会是当朝太子?

    待林嬷嬷去收拾礼箱时,他本想走出阴影,却不曾想恰好瞧见了李姝茵独自悲戚的模样。那眼底含泪,红唇微瘪的模样,实在与她平日里差的太多,原以为她不会在意,却没有想到她只是压在心底不说。

    复杂的情绪笼罩着宋演,这也导致他被她发现了存在,想要藏起时已经来不及。

    李姝茵噙笑:“是我的问题,那便走正门吧!”

    闻声看去,却见林嬷嬷已将门合上,并且落了锁。

    “奴婢开起来。”

    林嬷嬷见状又将红木门开开,再往边上挪了几步,“请。”

    宋演颔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他的长发洒在肩头,并未束起,就连外衫都是松松垮垮的挂着,裙裾沾了雪水,湿了大半。

    即使这般,他依旧是雍容雅步,不失身份。

    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传入他的耳畔。

    “早些休息,今夜谢谢你。”

    夹杂着些许寒风的凉意,但意外暖了他的胸膛。

    宋演抿唇,清冷白皙的面上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绯红,如同蒙了雾的瓷器。

    他不答,却用微妙迟钝的身姿回应了她的答谢。

    李姝茵并未注意,只是笑着,明媚的脸上带着不同于寒雪的炙热。

    林嬷嬷微微抬眸,心下了然。

    “公主,人已走远,快些进去,外边凉的紧。”

    李姝茵收回眼,重重点头。

    *

    “气煞我也!”

    明亮的中殿,雍容华贵的女人侧躺着,眼底是藏不住的厌恶与埋怨。

    见状跪在前边的张公公垂首道:“娘娘息怒,他在冷宫里边儿翻不起浪子,这几日盯着的人也说,没别的人来见过。”

    庆皇后揉了柔额角,纤细的手指发狠的拍在梨花木椅上,咒骂道:“若是不秦不眠与慕生二人在其中作祟,本宫又何至于此?在陛下面前不断嚼舌根,帮了贵妃不说又保了宋演!”

    身后的大宫女忙安抚:“娘娘您说的是哪儿里话,陛下不废太子,无非只是因为贵妃母族还压着一头,若是殷氏的人出事儿,这哪还有宋......”

    “闭嘴!”

    庆皇后斥道:“口不择言,你这方话只得在坤宁宫里说说,若是传出去,断不可言是本宫教唆!”

    不宁原是想说两句好话哄的庆皇后开心,却不曾想这两句话又装在了她的心口上,横遭训斥一顿,也算是让她发泄一番。她慌张跪在张雾身旁,抖着声道:“娘娘息怒,奴婢多嘴!”

    张雾横了她一眼,趁此接话:“但娘娘今日送的礼当也是羞辱了李公主一番,这传到燕皇后耳朵里,定然才明白,这燕国的金枝玉叶公主儿在庆国,我们完全不将她当一回事儿,只能靠着些许的赏赐度日!”

    庆皇后轻笑,凤眸夹杂着得意:“说的不错,这燕皇后今儿不给本宫面子,本宫就好好对付她的女儿。”

    “不过娘娘可不能让陛下知晓她的存在。”

    张雾低声神秘道:“奴才今日见着这李公主,见她年轻貌美,万一陛下要是...”他并未说完,不过是一个眼神,在座的人便懂了什么意思。

    李公主不过十六,年轻与貌美的确是她很好的筹码,且她又是和亲而来,不过是陛下忘记她了,若是真入了他的眼,想来对他们又是一个麻烦。

    不过,她想的可不止这些。

    她轻点头,转眼看向不宁,声音轻若未闻:“不宁,明儿你去昭日宫瞧瞧,如果这李公主是个聪明人便留下为我们所用,如若不能所用,那便早些送出宫,免得让人记起。”

    不宁点头如捣蒜:“是。”

    “张雾,你继续盯着宋演,若是秦不眠又进宫,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禀告。”

    张雾点头:“奴才明白。”

    庆皇后这才轻舒口气,慵懒散漫的躺下,随手吩咐:“去将陛下赏来的香点上。”

    “是。”

    虽是一处宫中,却有喜有悲,大不一样。

    燕皇后坐在马车之中,面容疲倦,身侧的嬷嬷细心的为她捏着背,却仍旧缓解不了她的劳累。

    与其说是身上累,不如是心上累。

    累的是即使她奔波,即使拼尽全力,这换来的结局仍旧一样。

    明明是在宫里,明明离得并不遥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艰难险阻。

    车窗外景色不断流动,圆月挂在半空,异常的显眼。

    “前日元宵,本宫到底是对不住稚和。”

    她轻声呢喃。

    身侧的嬷嬷脸色一凝,缓缓道:“娘娘已是尽力,公主是会明白的。”

    燕皇后无声叹气,遮掩不住悲伤:“稚和今儿十六了,但愿她不会......”

    夜色埋下她的余音。

    独留下思念之人不断翻涌的心意。

    *

    晴日天色正好,积雪还未曾化开,繁茂的梅花上淌着冰渍。

    宋演端坐在窗前,等着那冰渍落下砸在泥泞的石坑里。

    已过了午时两刻,仍未见平日里娇俏的身影。

    他咳嗽两声,昨日着了寒,今儿起来便感觉身子不适,昏沉的很,但又担忧她莽撞的闯来,便强撑着起来,守在窗边看着还未完成的画卷。

    一墙之隔。

    少女重重咳嗽,趴在床榻上迷糊的睁不开眼,喉咙的干涩疼痛欲裂,额角后背出了许多虚汗,浑身的酸疼让她说不出话来,只有点点的意识撑着自己清醒着。

    林嬷嬷端着药碗,担忧的看着她,将汤勺递到她的唇畔,哄劝道:“公主,便喝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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