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狂风焦急地横冲直撞,远处雷声作响,一道闪电劈下,骤然照亮那暗处。

    “快些回罢,这个月份天气就是如此阴晴不定“。

    方景熙钻进马车,在马儿扬蹄的前一刻,指尖轻轻挑开帘子的一角。

    明乔站在青石台阶之上,神色似乎带点悲戚,她抬头望向远处那团黑云,似乎谁都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自抱病康复之后,她便像变了一个人,从前总是跟着明薇为难她亲姐姐明月,如今不仅在所有人面前给明薇难堪 ,还让

    自己对她也改了观。

    聪明又懂得藏拙,这才是世家子。

    风把黑云吹过来,也吹起明乔耳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方景熙微微歪头,正和明乔对视了一瞬,他心虚地移开眼神,毕竟

    是他偷窥人家在先,还好明乔的贴身丫鬟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明乔和她胞姐明月最像的就是那双眼睛,最不像的也是那双眼睛。

    方景熙放下帘子,思绪有些混乱,他甩甩头,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情绪甩开,接着他催促车夫快点。

    城欲摧,却只是天色变暗,并没有下雨的迹象。

    许凌川掀开轿帘,一只手伸出来,搭在他的小臂上。

    指如削葱,肤如凝脂。

    尽管狂风大作,他却觉得不冷,反而心里燃起一簇火苗,愈演愈烈。。

    那只手很快离开他的小臂 ,明乔将碎发拢在耳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她抬头望天,这天不是什么好迹象。

    也许会有大事发生,不过,她倒是期待会有什么事发生。

    从不向父亲请安的她,今日竟破天荒拐去了父亲的院子。

    从明乔一进门,明旭便阴沉着脸,黎兰在旁站着,执一团扇,明薇站得远些,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

    一个男子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抖,她再一转身,发觉许嬷嬷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连云裳也被控制住。

    “小姐”,许嬷嬷看到明乔,挣扎了几下,被按得更加紧。

    云裳打掉侍从的手,但又被后来的侍卫钳住双手,“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未等明乔开口。

    明旭就扬手将一只草娃娃扔到明乔脚下。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明乔捡起娃娃,娃娃由稻草束成,因着气候潮湿,已经有些发霉,娃娃身上扎着数不清的银针。

    看似扎的毫无章法,实则针针都对着人体的要害处。

    娃娃的额心,有一张字条用银针扎着,上面写着-明月二字。

    明薇揪着衣角,装的楚楚可怜,“二姐姐,纵使你嫉妒大姐姐,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啊,如此恶毒的巫蛊之术,针针扎

    在要害处,你果真想要大姐姐死么?"

    还没怎么样呢,她便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指责。

    “乔姐儿,你快给老爷解释解释啊",黎兰摇着团扇,嘴上为明乔着急,手下的动作却暴露了她的内心,愉悦无比。

    这母女两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一只茶盏擦着明乔的额头飞了过来,在她身边摔成碎片。

    “孽女,你竟如此心术不正,连自己的亲生姐妹都容不下么?"

    明旭气得满脸通红,脖间青筋暴起,黎兰撇他一眼,看样子是真的动怒了,手下的团扇便摇得更加愉悦。

    血腥从额边上流落,明乔用手指蘸了一点,指尖在眼中晕开一片鲜红。

    她不卑不亢道,“父亲,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明旭暴呵一声,“东西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你还不认?事实都摆在眼前了"。

    知道家主暴躁易怒,但这声暴呵着实让黎兰也吓了一跳,全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

    明旭攥拳,“真是家门不幸,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早知道就不该接你回来,合该让你在庄子里待到死,省的让你再回来害人"。

    明乔一抖,被送到庄子里这事是她的死穴,她慢慢抬起头,和明旭对视,“我害谁了?"

    “你.......”,不知怎的,对上她的目光,明旭内心竟有些退缩,迟迟不敢说出后半句话。

    他踢了跪在他脚下的男子一脚。“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子结结巴巴,“回,回,回老爷,游园的时候,二小姐给我钱,让小人将大小姐引到船上,等到二小姐落水,便割开

    拴着船的绳子"。

    他小腿肚发颤,看到明乔平静的目光他就止不住的心虚,不敢再说下去。

    黎兰皱起眉,这一个个的是怎么了,看到明乔不会说话了?

    哼,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闺阁小姐,母亲早亡,又无人教导,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然而明乔面无表情,“继续说啊,我还让你干什么了"。

    明薇给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这才继续说道,“二小姐是您让小人,让小人待您落水之后,将大小姐也推入湖中”。

    他始终不敢抬起头,“您让小人做了巫蛊娃娃,还许诺小人,事成之后,给小人百两银子"。

    明旭仿佛有了底气一般,大声斥责明乔。“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说,你故意落水是不是为了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慕殿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明薇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

    “奔为妾娉为妻,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不仅是在丢我的脸,还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你让你妹妹明薇都遭人非议,你可知道?"

    黎兰温声劝慰,“乔姐儿年纪小,也许是不懂得这些”。

    “薇儿与你几乎同龄,却也懂得这些,你为何不懂?"

    “难不成当真是,有……"。

    有娘生,没娘教,明乔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丝起伏。

    “父亲,大夫人早亡,二姐姐也许只是因为无人教导,才会变成这样,您饶了她吧”。明薇跪地替她的二姐姐求情,任谁看了都要说三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纵使她的二姐姐对她不屑一顾也能不计前嫌地维护二姐姐。

    云裳淬了一口,明薇恨不得明乔死,嘴上心疼二姐姐,却把明乔的伤疤揭开给众人看,明乔的母亲早在生明乔的时候大出血去世,说明乔无人教导,简直就是诛她的心。

    她担心地看向明乔。

    “看看你妹妹,你还要冥顽不灵吗?残害手足,甚至用了巫蛊之术诅咒你的长姐,孽女,还不跪下认错"。

    明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跪”。

    “反了你了,拿家法来"

    黎兰也开始为她求情,“家法是否罚的太重了,乔姐儿无论怎样,也是咱们国公府二小姐啊,乔姐儿,你给老爷认个错,别再轴了"。

    云裳暗骂道,“假惺惺”。

    这招火上浇油果然有效,明旭青筋暴起,一把推开欲上前拦着他的众人。

    “放开我!你就是太宠她,才将她掼成如此无法无天的性子,以致做下这种错事,今日我定要让这孽女受到惩罚"。

    宠?什么叫宠?

    克扣用度是宠,让她吃不饱穿不暖是宠,让她在冰天雪地里浣衣是宠,陷害她杀祖母是宠。

    杀她母亲,也是宠。

    明乔抿紧嘴唇,即使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事情,内心早已不把明旭当作父亲,可也有那么一丝失落。

    看到小姐伤心,云裳心急如焚,黎兰早使了眼色让人塞住她的嘴,云裳只能急得呜咽。

    许嬷嬷挣脱捂着她嘴的手,“老爷,小姐没有行巫蛊之术,是姨娘,是她带着人闯进良栖庭"。

    “小姐的床铺是奴婢今早才翻新了的,您一问便知,奴婢亲手翻新,尚且没有发现什么巫蛊娃娃,可姨娘一翻,便翻出来了"。

    黎兰身边的大丫鬟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替主子辩白,怎么我们姨娘一翻便翻出来了,定是你家主子下了咒之后忘记收回去,这才被发现"。

    “我家小姐自去了学堂,方才才踏进府,她怎会有时间下咒,你就别在这里信口胡诌了"

    她一时语塞,“你……"。

    许嬷嬷尽力扬起脖子,“老爷,您去问上一问,今晨是奴婢将小姐的床铺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翻新的时候,也有他人在场"。

    她怒目圆睁,狠狠瞪着黎兰,“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现,可姨娘一来便有了,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姨娘自己放上去用来污蔑我家小姐的"。

    明乔知道,明旭不会去问的,他只想要一个结果,于是扬声道,“父亲,既然这巫蛊娃娃是我的,想必这纸条上的字迹也必定是我的”。

    她扯下字条,“长姐的名字我还是会写的,可这月却不是长姐的月,字都能写错,这用来陷害我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男子突然抬起头,指着明乔道,“这是,这是你让我写的,我识字不多当然会写错”。

    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但仍在强撑着,“是你让我做了这个娃娃,还偷偷取了大小姐的一缕头发放在娃娃身上"。

    明旭定睛一看,娃娃的手腕上果然有一缕青丝,气的踉跄几步,靠在椅子上喘息。

    明乔捏住娃娃,“你说,是我吩咐你做的?"

    她拿起娃娃仔细端详,接着佯装怒道,“可我没让你用棉花作芯子,你怎擅作主张,往里塞了棉花?”

    “是你说用棉花做的巫蛊娃娃法力强,诅咒更强"。

    明旭咳了几声,黎兰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呵,不是不承认吗?这不就承认是你做的?去请家法"。

    他挥手吩咐管家去取家法。

    很快,一条粗壮无比用牛皮制成的鞭子就被呈了上来。

    明薇脸上抿着笑,一鞭子下去,明乔就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况且按父亲的脾气,对明乔肯定不止一鞭,届时看她还怎么抢自己的风头。

    黎兰狠掐明薇一下,凑耳骂道“蠢货!”

    明薇这才注意到自己失了态,挤出几滴眼泪扑上去准备护住明乔,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明旭则高举鞭子,鞭身几欲落在明乔身上,整个堂屋乱作一团。

    明薇和母亲交换了一下眼神,明乔双手捏着娃娃的肚子,拔下一根根银针,针掉落在地上。

    她莫不是疯了?父亲若真的用家法,她不死也能没了半条命,可她怎么能如此镇定?

    镇定得让她心慌。

    巫蛊娃娃身体撕裂的声音响起,一大股稻草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男人身体僵直。

    "果真是我吩咐你做的娃娃么?"明乔眉眼弯弯,“这娃娃的内里可并无棉花"。

    她的语气总是如此平淡,不带一丝情感,却又让人胆寒。

    男人口不择言,指着许嬷嬷道,“是她,是她,你不便出面,都是她吩咐我做的,是我记错了,你吩咐我用棉花做,可这个嬷嬷让我用稻草做”。

    “娃娃还是我亲手交到她手上的”。

    黎兰心下一沉,和明薇对视一眼。

    “这位嬷嬷",明乔打量着男子,男子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在我落水之前,都呆在离上京百里之外的庄子,五日前才

    调度到我的院子"

    “可这稻草做的娃娃,早就发了霉,用来束出形状的红绳也失了颜色,怎么看都不能是五日前新做的吧"。

    男子慌了神,“我,我,我……"。

    “你再说说,你将娃娃交到这位嬷嬷手上的那日,嬷嬷穿得是什么衣裳?"。

    许嬷嬷挣开束缚,嫌恶地拍拍衣裳,起身怒目瞪着男子 。

    “你说,我那日穿得是什么衣裳"。

    男人尖叫道,“我怎会记得你穿的什么衣裳,我那日给了你娃娃便急匆匆走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钱袋,“这这,是你当日给我的报酬,我一分没敢动"。

    钱袋子看着沉甸甸的,估计有不少银两。局面再次扭转。

    明旭的脸色愈发阴沉,他重重地拍了拍案桌。

    "孽女!事到如今,我看你如何狡辩”。

    明乔走到男子面前,冷笑道,“他们给你多少银子,我给你双倍”。

    当众贿赂他?男子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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