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山脚下,车夫回头看,山的背面被一大片黑云笼罩。

    怕是要下雨了,车夫抽了一鞭子,加快行车速度。

    明月又觉得开始心慌,捂着心口,眉目都搅在一起,喘不上气。

    云荷连忙拉起帘子让她能透口气。

    她的搭上云荷的臂膀,“让车夫快一些”。

    姐妹连心,定是明乔出了什么事。

    云荷连连说好。

    管家递上了鞭子,长长的鞭身垂在地上,粗粝的牛皮扭成一股 。

    明旭怒吼,长鞭一甩,将地面砸出一个印子。

    “孽障,当着我的面,你竟然想贿赂他么?“

    明薇呼吸急促,那鞭声实在太过响亮,让她也害怕。

    可一想到这刑罚会落到明乔身上,她便觉得心情愉悦极了。

    黎兰特地挑了个明月不在的日子,巫蛊之术是个大忌讳,只要栽到明乔身上,明旭就会顺着自己想的来。

    同床共枕多年,主君的性子她摸得一清二楚,同多年前一样,他从不过问事情的经过,只要一个结果,只要罪名坐实,明乔便在劫难逃。

    男子脖间滚落层层汗珠,明乔站在他眼前,额上的上伤口还滴着血,血珠砸落在地。

    家仆得了命令,将明乔双手反剪,迫使她跪在明旭脚下。

    血顺着她的眼角而下。

    “父亲“,明乔过于平静的双眼让明旭手中的长鞭停在半空中。

    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失望,只有无谓。

    “行巫蛊之术,需以桐木制小人,写上被诅咒者的生辰八字,将其放到被诅咒者的近处或住处”。

    “单凭一个只有名字而无生辰八字的稻草小人,父亲就能断定我在行巫蛊么?”

    前世也是如此,稀里糊涂从她房里翻出来巫蛊娃娃,稀里糊涂挨了顿鞭子。

    整整三鞭,让她三个月都下不来床。

    以至于腰间落下旧伤。

    “可巫蛊术的操用,你又如何如此清楚”。

    明乔定定地看着他,“前朝的巫蛊祸事,史书所载,巫蛊之祸,岂不哀哉!”

    那场祸事牵连众多,杀妻杀子,皇室宗亲皆坐诛,宫墙之内,血流成河。

    她仿佛在质问,你也要效仿前朝杀子么?

    明旭颓然垂下手。

    明乔转向男子,“你说我吩咐许嬷嬷让你做了稻草小人,这位嬷嬷定是掌事人对么?”

    男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黎兰绷紧唇,明薇则调转视线,二人都装作无事。

    “满口慌话”,许嬷嬷给了他一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

    她哼了一声,“你说我是小姐的掌事人,倒是抬了我的身份“。

    明乔甩开反剪她双手的家仆,家仆面面相觑,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前言不搭后语,手段拙劣,单凭恶意构陷,就足以让你死上千遍百遍“。

    她语气软了些,“不过,你若能说出是谁指使你陷害我,我便能保你不死“。

    明乔的额上的血已经凝结成血块,可并没有让她显得狼狈。

    “二姐姐难不成认为是我母亲指使的么?”明薇的话吸引了明旭的目光。

    黎兰暗骂一声蠢货。

    她笑着说,“乔姐儿,东西确是在你屋子里找出来的,不过现下看来,定是这人放到你屋里,然后故意引我前去的“。

    “我竟轻易被这人蒙蔽了,在这向你赔个不是“。

    她急切地指使家仆“还不快把这人拖下去,省的他再胡言乱语”。

    “慢着”,明乔扫视一圈。

    这堂屋里的人一半的人都想她死,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父亲“,这声父亲,语气里尽是漠然。

    明旭捏着鞭子,垂眼不语。

    她道,“既然这人恶意构陷的是我,不应该交由我来审问么?”

    黎兰尖叫一声,“不可!”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挤出一个笑,“我是说,乔姐儿年纪小,万一被这人花言巧语蒙骗怎么办,不如交给我来审问,必定审得明明白白”。

    明乔挡在那人身前,寸步不让,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先前怒气冲天,要罚明乔,却闹了这么一出,明旭的家主威严没处放。

    他扔下放下鞭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交给二女罢”。

    他已经察觉到明乔的淡漠,没有失望,只有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明薇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被黎兰一个眼神止住。

    众人散尽之后。

    男子跪在堂下,匍匐在她脚边。

    “二小姐您饶了我罢,我也是拿钱办事啊,小人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您饶了小人罢”。

    云裳一脚踹在男子的肩膀,“小人作态,合该千刀万剐了你”。

    男子被踢开之后又像只狗一般爬到明乔的脚边祈求。

    云裳恨得牙痒痒,正欲再次踢开他。

    明乔盯着男子,仿佛毒蛇吐着信子,看得男子发怵。

    她抬起脚,踩住男子的手,随后堂屋响起一声嚎叫,等明乔移开脚,他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云裳将男子交给了许凌川

    暗室之中,许凌川拿起一把小刀放在灯上炙烤。

    灯火绰绰,散发着灯油的香气,这间小室地处偏僻,背后是大片的荒野。

    此刻窗外是无尽的黑暗。

    “我不需要知道指使你的人是谁,你只需告诉我,那人究竟给你多丰厚的报酬?“

    颈上的镣铐沉重地让男子抬不起头,只能额头触地,接受审判。

    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回答,“那人,那人,给我二十两”。

    “原来只有二十两啊,我还以为是百两呢”。

    刀刃业已烤的火热,许凌川拿过刀。

    他不断求饶,“您饶我了罢“。

    刀片在脸上滑动,耍他玩似的,迟迟不下手。

    突然红色染了他的胸膛,他张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又是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每一刀都避开要害,却又让他痛苦万分。

    死也死不了,只能睁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捅成筛子。

    整整二十刀,为避免血溅到身上,许凌川每捅一刀,都不急着拔出来,让刀在他身体里停留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抽出来。

    刀从手中掉落。

    血腥气在暗室里弥漫,锁链停止响动,许凌川收拾完残血,将滚落在地的头颅的舌头剜了出来。

    紫色的舌头躺在铜盘里,呈给明乔的时候还带有凝固的黑血,云裳只看了一眼就出去吐了。

    明乔上下撇了他一眼,“抬起头来“。

    许凌川应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她今日才算真正,正眼看他,许凌川算得上好看,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很精瘦。

    知道她受了伤,可没想到伤在脸上,一道血痕扎眼得很,他一阵揪心。

    明乔笑道,“做得很好”。

    即使洗了七八次,还是洗不掉身上血腥气,他想靠近她。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呼吸,克己守礼四个字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敢让明乔染上血,那是最脏的东西。

    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甚至可以说是罔顾人伦道德的举动,杀人这件事他从未,也不敢想。

    云裳吐完在明乔身边站定,又看那舌头一眼,险些又吐出来。

    她没想到小姐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想到,许凌川平时是那么恭谦有礼的一个人,今日竟然如此。

    虽说那人不值得同情,让他受十八般酷刑也不够,但许凌川原来如此狠辣,着实让她吃惊。

    明乔对许凌川问,“怕了?”

    许凌川目光如炬,“不怕,奴才怕的是保护不好小姐”。

    她想试一试许凌川,若他胆小如鼠,那她也不会再用他。

    无用之人,她便立刻弃之,甚至,杀之,即使知道许凌川日后会官至宰相首辅,不能为她所用的权力,不如早早除掉。

    深宫宅院,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许凌川到底被自己拖进来了。

    每个人双手都沾着鲜血,这才是国公府啊。

    夜深之时,马蹄声便格外清晰,云裳听出来这是国公府的马车回来了。

    她俯身提醒明乔,“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许凌川自觉退到屋外,在廊下早有准备好的炭盆,每夜他都守在明乔屋外,时时警惕。

    一轮弯月在头顶升起。

    明乔用手帕擦净额上的血迹,又拨下一缕头发掩盖,将手帕胡乱塞入袖里。

    一见到长姐,明乔笑着迎了上去。

    她撒娇道,“长姐,带了什么有趣的玩意没有?”

    明月拿出一方纸包,“放心,我急着回来也没忘了你的喜好”。

    桂花糕还冒着热气。

    “这伤是怎么了?”

    明乔扬起脸,“我走路不稳,不小心磕了一下”。

    明月抚着血痂,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不痛的,长姐,真的不捅,我以后走路小心一点就是了”,她转移话题,“倒是长姐你为什么着急回来,往常你都要在山上住上一夜。”

    “不知怎么,我忽然觉得心口闷,想着也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这才急急忙忙赶回来“。

    她扫了眼云裳,“是不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明乔矢口否认,“什么事也没有,不信你问问许嬷嬷”。

    许嬷嬷心领神会,“大小姐 ,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云裳也许会撒谎,许嬷嬷看着为人老实,应当不会撒谎。

    明月心里的不安终于落地,消散得无影无踪,“天色也不早了,快点回去歇息罢,明日常假,不用去学堂“。

    “嗯“。

    明月的身影一消失在拐角,明乔便敛起了笑意。

    云裳本想告诉大小姐一切,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知道,明乔是怕大小姐担心,纵然小姐没有受欺负,她心里还是难受。

    母亲早亡,大小姐是她唯一的光亮了。

    一声猛禽的叫声划破长空,在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似乎是金雕之类。

    云裳跟在明乔身后嘟囔着,“上京城里怎么会有这种野兽?莫不是哪家权贵有特殊癖好吧”

    不过只饲猛虎猎豹,还从未在上京听过海东青的叫声,明乔稍稍放慢了脚步抬头望天,满院的灯火不足以照亮夜色,她只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只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了几圈 ,最终落在城中最高的瞭望楼顶端,目光如炬,俯视着上京城的一切。

    看清它脚腕上的那条镶嵌着东珠的腕带,武侯不敢惊动它,待巡视完毕,海东青才舒展一人高的翅膀飞走。

    它的叫声极其有穿透力,即使熟睡的人也能听到。

    明乔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

    这叫声曾经是她的噩梦,是草原上所有生灵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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