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震鼓声惊起飞鸟,拍打着翅膀飞向远方。

    演武场上下都沉寂下来。高悬于天空的太阳尽情挥发着它的热意,地面的光中能看到蒸腾而起的波纹。

    景元用手掌在身侧摇晃几下,想要扇去灼热的气息。一道微风袭来,舜兮把玩在手中的扇子在空中微微晃动送来一阵凉风。景元好奇一碰扇子,扇骨冰凉的触感席卷而上。

    剑器凝出实形出现在镜流掌中,同时玄朝也召出一把长剑。二人对视,眸光在虚空中触碰焦灼,无人出手,升腾而起的气势在空中接连交击,显现在保护罩上泛起涟漪。

    “她们怎么不动?”刚参军不久的云骑新兵在一旁等待好一会儿,场上二人却一动不动如同一出默剧。他仿佛自己身处战阵中,心欲破喉咙而出,目不眨眼地盯了场中好长时间,眼眶都酸涩,却又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什么。

    “小子,高手过招,可丝毫容不得差错。”说话的人站在那身姿挺拔,眼神透露出坚毅,面容是仙舟人一贯的年轻,盔甲上的痕迹却彰显出他的功绩。

    男子属于镜流小队,来自辰矢小队中的一员。小队的名字取自《寰宇通鉴》中“辰矢在弦,金瞳炽焱,帝弓莫回首。”正如小队的职责,撕裂敌阵,剑出无回。

    他靠在栏杆上,“你且看着,也持续不了多久了。”玄朝骁卫他不熟悉,但是镜流队长的剑势哪怕他瞎了聋了也能感受出来,风寒刺骨的剑意,仿若要将人从内而外冻僵。

    剑势已成,盛极必衰,出手也就在这一会儿了。

    正如男子所想,屏障上荡开的涟漪越来越大,演武场的灰石被无形的气流席卷着颤抖地离开地面,旋转上升。

    两人身形一同绷紧,如同绷紧在弦的箭矢,下一刻两股气势相撞,场中烟尘滚滚。

    锵,锵,锵。剑器撞击在一起时的碰撞声以及同时产生的火光在烟尘中点亮。身形快速移动的带起的风声,一同出现。

    短短几息,听交击声,不提被躲过的,已有几十招。

    “开始了。”有人默念道。战斗的号角吹响,所有人都悄然坐直目不转睛地望去。

    烟尘散去,场上的二人似乎保持着一开始的位置没有改变。唯有地面的剑痕告知二人猛烈的交锋。

    “再来!”玄朝单手挽了个剑花,哈哈一笑,身形快速移动接近镜流,剑与手臂成一条直刺而出。

    这招看上去四周全是破绽,但是久经战场的人会这般不小心?

    “打架也讲究心理博弈,不过,一剑破万军之下,不需要这些鬼魅魍魉的手段。”镜流持剑站立,对于舜兮对战中的小心思毫不掩饰地点出。

    ”想打败敌人,就把自己磨的锋利。”

    场中,镜流单手横剑,剑刃宽不过三寸,却恰好接住来势凶猛的一剑,剑刃明亮,一面映照着镜流,一面映照玄朝,剑器之间的铿锵声不绝。

    镜流旋转剑身,目光冷静地挑开刺到身前的一剑,同时脚步微动,步步向前紧逼,数剑刺出。剑尖与空气相接爆鸣声响起,玄朝躲避锋锐割人的剑势,不得寸进。

    地面上,一道道裂痕伴着霜雪出现,地面的裂痕上开出一朵朵冰晶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流光溢彩。

    二人试探一番,对彼此之间几百年间的进步有了大概的掌握。

    玄朝脸色越发的严肃起来,镜流的剑意已被岁月磨砺,不复几百年前的锋芒毕露,斩碎敌人也包括自己的剑意收敛,却依旧凌冽的让人心惊,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独来独往,负剑而行,不为他人留眸的镜流。

    她们一同为罗浮四处征战时正是罗浮战争频繁时期,他不曾一见镜流,每每只能从其余云骑口中得知镜流又是如何摧枯拉朽般破阵而出,拿下战场首胜。

    后来,镜流那样奋不顾身只为杀敌的身影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影响。别人杀敌是为更好地存活,镜流却仿佛是要直奔更深的死亡,从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怪不得后来提起镜流大家就三缄其口,只余一声叹息。

    ”战中晃神?玄朝,这让我怀疑你能活到现在是靠得运气?”

    玄朝重剑横在身前,目光深锁,不等玄朝调理好紊乱的气机,镜流携剑上前,风雪之意萦绕在她的身前。

    抽,带,提,格,击,刺……基础的剑法在二人对决中展现出来,观众就算看不出别的,也能看出二人基础扎实并已经行成了自己的风格。

    镜流的剑快准狠,剑势如虹,一出无回,无愧于无隙飞光的称号。相较于与镜流,玄朝的剑就相对的稳重很多,宽剑厚重,防守上颇具一格。

    场上剑影起伏,光芒四射,激起的灰尘越发的大。

    镜流眉眼,剑势如电,剑影连绵,如疾风骤雨般刺向玄朝周身。

    玄朝面色冷然,重剑在其手中挥舞,挡住攻势。身形腾移之间,悄然接近镜流,双手转变,一手抡起重剑,一拳轰出,此时剑势已出,无法断绝,镜流身体在惯性的基础上停滞的一瞬。

    拳风已到她的脸上,身后的发丝向后扬起。只见剑器自镜流手中飞起,她弯腰躲避这一拳,顺势腰间发力,腿踢到玄朝手腕处。

    肉耳可听到一声骨骼清脆的碎裂声。二人各自退后一步,玄朝甩了甩手,面无表情的将手腕的骨头接好,活动活动快速愈合的手腕,接下如指臂使的飞剑。

    他倒是忘记了,曾经镜流驾驭飞剑的技术可丝毫不输于她的剑艺,镜流的剑,已经太久没有人能击落,让人忘记了镜流少时也是能一气驾驭数十把飞剑的天骄。

    玄朝左支右绌,剑器在真气的运作下攻击更加的刁钻。幸好这副身躯也是经历过千击百打,不然只会被她的剑活活耗死。

    玄朝双腿一沉,半蹲马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势行成,一个透明的半圆屏障将他完全保护起来。真气源源不绝地流逝,双方的面色都严峻起来。

    镜流红眸熠熠,真是,好久都没碰到如此可心的对手了。挥手间,剑器飞回,重新握到她的手中。那双手,白皙,纤细难以想象其中蕴含的力量是庞大到是一般人都无可匹敌的。

    她双足一顿,腾空跃起,霎时间拔高数尺,衣袂飘然,身后蓝色丝绳飘在红眸眼下。

    能感觉到镜流身上的能量往剑上渐渐聚集,身上蒸腾而起的能量扭曲了她的身形,观看的人们不由自主的探出身去,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

    舜兮眸光轻挪,刚刚长椅上的或许存在的那个人牵动着她的思绪,面前的战斗再精彩也无法让她静下心来看。

    不可否认,她恐惧于那个事实。若真是成年之后的她,既然有能力回到过去,为何没有选择回家?是什么阻挡了她的脚步?……

    焦躁不安的心在胸腔内四处乱撞。景元沉迷于演武场,一脸的专注。看着少年人如阳光般的眸子,舜兮按下悬浮的情绪。

    焦虑解决不了问题。“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舜兮将垃圾情绪消化,刚要去看演武场。

    身侧熟悉能量的剧烈波动惹得她猛然回眸。

    丹枫坐在那里,掩在长袖中的左手紧紧握着。玄朝的剑势明明没有见过他却分外熟悉他的接下来每一个动作。

    提,劈,刺,挑。一举一动是那样的熟悉。仿佛他的身影曾千万次出现过于他的梦中,他太过熟悉这样的感受。

    正如罗浮所有道路一般,闭着眸他都不会走错。他熟悉罗浮的一草一木,正如熟悉鳞渊镜一般。

    脑海中不知为何响起这样一句话。龙尊传承,永世相续,万载不移。

    玄朝上场前,看见他的一瞬没有收好的眼神,他太过于熟悉,那样的怀念与惋惜。那些活了几百年的人,见识过上一任饮月君的人,都曾这样看过他。

    你们在透过这幅身躯去看谁?是你们的故人吗?

    这幅相同的面容,人们会不可自制地将对故人的灼热情绪转到他身上。幸好“饮月”一向孤傲自持,故人稀少,持明一族向来坚持的“二人论”观点大家都知晓,不至于让继任者寸步难行。

    龙尊饮月君的身份也会阻挡这些人进一步的接触。

    现实中理智会阻挡人的脚步,但梦里不会。

    不知何时起,曾有几个昼夜,闭上眼,他就会听到谁人在他的耳畔曾呼喊饮月,见过一张张看着他热烈的人的面容,见过战场上的血迹斑斑,也感受过祭礼之舞时身体中血脉的激荡。

    那样的真实,以至于场景中一旁的花草的苦涩味道以及脉络都是那样的清晰。真实的仿佛曾经经历过一般。

    大梦一场,不留痕。

    梦中人的喜怒哀乐仿佛从梦中而过不曾留下痕迹。但真的没有痕迹吗?

    相较于他活过的短短四百年,脑海中的记忆漫长如同一部独属于饮月君的纪录片,闭上眼就会听见,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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