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反复突围,对劝阻充耳不闻,他的眼里没有固定目标,几乎是逮到谁砍谁的无差别攻击。

    这种狂乱的状态,锋利的刀被鲜血染成红色,让现场的惊恐更上一层,推搡跌倒的人层出不穷。

    “你们凭什么……践踏我!”

    烟雾也让男生呛个不停,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支离破碎,却无端让人感到浓浓的绝望和愤怒。

    “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吗?穷人活该没有尊严吗?”

    秦修弈缓缓回头,望向双目赤红,面孔扭曲的男生。

    伶瘦肢体像笼中鸟挣扎不休,可怖猩红的鲜血,在翻滚涌动的迷雾中闪动,这触目惊心的场景,扑面而来的绝望愤恨,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老师和保安围堵拦截,男生眼看身边的人所剩无几,全都逃走,更加愤怒,忽然调转方向,朝秦修弈和葛今颜所在方向冲来。

    见秦修弈呆愣不动,葛今颜当即拉起他的手腕,带着他朝距离最近的侧门跑,“快跑。”

    出口处本就拥挤,看见持刀男生朝这个方向跑来,人群更是惊恐。

    最外圈的人看情况不对,挤也挤不进去,只有挡刀的后果,当即决定不往前挤了,先躲开持刀疯子再说。

    人群猝不及防地后撤推搡,葛今颜不慎踩到裙尾,脚腕钻心一痛,重心骤失,向后栽倒去。

    唯一抓握着的手,仿佛慢镜头一般,一点一点从掌心抽走。

    她讶异地看向身旁的秦修弈,他也回望过来。

    光怪陆离的烟雾,不清晰的脸庞,在薄雾和人影晃动中若隐若现。

    一贯温软的面容变得诡谲。

    柔和没有棱角的脸上,那双标志性的笑眼,弧度一如月牙般弯垂。

    覆着长睫的瞳孔幽深空洞,像无尽深渊吞噬了所有情绪,令人尾椎发冷。

    心口重重一沉。

    身后的嘶吼和脚步声逼近,葛今颜汗毛倒竖地想,那把刀,会从哪个方向刺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反应极快,反手往地上一撑,稳住身体重心的瞬间,利落翻身向一旁滚去,同时勾起腿回旋一踢。

    层层叠叠地纱裙宛若昙花绽开,横腿像坠火流星般刮出,蓄满力道。

    重重踢上一只小腿,只听见一声膝盖跪地的“咚”声,紧接着响起两声闷哼。

    “逮住了!”安保大喝,几人纵身上扑,叠罗汉一般,死死压制住男生。

    卸去的刀在大理石上擦出金属落地声,噌地被一脚踢远。

    葛今颜定神抬头,眼前除了不远处被叠罗汉压着的男生,还有个人倒在她身边。

    怪不得是两声闷哼。

    原来,她踢错人了。

    “秦修弈……”

    刚才的紧急关头,为了自保,她可半点保留都没有,这一脚,骨折也是有可能的。

    她想不明白松开手任她栽倒的人,怎么这会儿又到身后了?是想接住她还是给她接刀?

    秦修弈按着腿,短短一分钟,额头冷汗涔涔。

    场面实在混乱,来不及多想,葛今颜立刻找人帮忙。

    几个老师焦急跑来,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葛今颜,确认她没受伤后,才去管地上的秦修弈。

    医护人员进到厅内,清点伤员,给秦修弈做简单固定,他一边隐忍,一边挤出虚弱的笑容安抚她。

    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胡乱贴在皮肤上,脸色纸一样惨白。

    狼狈却并不丑陋,反而脆弱而可怜。

    看到他的笑容,葛今颜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升起一抹诡吊感。

    向后坠倒的瞬间,一切都很混乱、嘈杂。

    烟雾弥漫中,明明什么看不清,偏偏雾气涌动的缝隙。

    她分明捕捉到,那双颓暗幽晦的眼睛,涌动着屠宰羔羊般的漠然残忍。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卷全身,像是落入了某种枯败腐朽的真实世界。

    曾令她迷惑的一切,终于撕破伪装,露出皮囊之下的森森白骨。

    栗色毛绒绒的脑袋,柔和没有棱角的脸,无辜纯粹的眼睛,温驯和缓的嗓音……

    那个秦修弈,果然,是假的。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被人欺骗愚弄的挫败感了。

    轻轻挑动眼皮,葛今颜垂目凝视仰躺在担架上的秦修弈。

    既然故意松手,为什么又企图保护她?

    太矛盾了……

    伤人者被控制住,混乱的人群也随之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有人不着急跑了,反倒站在原地看起热闹。

    “靠,你刚看到了那道横踢腿吗?好猛。”

    “这种反应甩我几条街啊,继承人训练不是盖的。”

    “说起来,那男生不是初中部的外部生吗?我帮忙整理信息表的时候见过,叫什么来着?李……什么的,一特土的名字,特招进的景兰,奖项众多,那时候还挺胖的,呆呆的,怎么现在都瘦脱相了,差点没认出来。”

    “啊,外部生啊。”

    围观者中有人感叹了一声。

    “初中部那群小屁孩,大脑都没发育完全,又在叛逆期,没个轻重,估计把这小孩儿折腾得不轻,不然也不会来这么一下子……”

    “那男生可是初中部有名的‘小神童’啊,只是这外号可不是褒义噢。”

    出现知情人士,七嘴八舌的声音忽然静了许多,都竖起耳朵来。

    “外部生、年级小、长得胖、书呆子,叠满buff的开局,我要是他,我肯定夹紧尾巴做人,那么些外部生不都是这样,他倒好,重击全世界。”

    “噢?怎么说?”

    “随堂测验知道吧,咱们都是爱测测,不爱测的抄抄拉倒,他倒好,直接给人一个个举报。课外作业,他给人逐字逐句纠错……”

    男生掰着手指头数。

    “加上不听警告,拒绝跑腿等等骚操作。从恶作剧到变本加厉的戏弄,再到正大光明的羞辱取笑,这位‘小神童’创造了景兰建校以来,最快‘整治’速度,不到一周,直接开始‘上课’。”

    “上课”是内部生的黑话,代指,教导新入学、不懂规矩的外部生如何在景兰生活。

    对于外部生来说,一旦被定入“上课”名单,就会进入地狱模式,意味着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处于监视之中,没有隐私可言,轮番的羞辱无孔不入,精神折磨远大于□□折磨。

    内部生自诩文明“上课”,不会殴打你,但不包括意外,不小心的绊脚,歪了的投篮,重心不稳的推搡,失手的书。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最可怕的是,你所有的信息对他们来说是透明的,他们还会嬉笑着拿你的家庭逗你。

    “这才几个月,就把人搞崩溃了,这届初中部的崽子们狠啊。”

    “那可不,据说他们手里还有他的小视频呢。”

    “嘶,口味真重。”

    围观者们闲散无聊地打理着华丽衣服,姿态优雅,全然不见刚才逃跑的狼狈,表情舒展,垂眸浅笑,眼神怜悯,好整以暇地调侃着。

    咫尺之外满地狼藉。

    男生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脸颊挤贴着光滑冰冷的地面,却仍倔强地不断抬头瞪视,嘶吼,像条垂危挣扎的鱼。

    医护人员抬着秦修弈的担架,从人群避让出的狭窄通道向外走。

    嘈杂的议论声里,秦修弈的声音不真切地从耳边滑过,“可惜……”

    没来及细听,手机忽然震动,打开弹出许多条未读消息,最顶上的是林善阅刚发来的。

    葛今颜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跟着林善阅发来的位置找过去。

    室外云层愈发暗沉,但苍茂的枫树并列成排,铺天盖地的绯红,几乎要染红半边天,渲染出艳阳般的错觉。

    枫树下的人群里,一抹月白在熙熙攘攘的间隙中,尤为皎洁。

    葛今颜眯起眼,想要借助眼镜和视力探看清楚,只是那人背对着她,颀长侧影微露,人来人往中又堪堪遮住面孔。

    她认出了那人身穿的西服,是林善阅选购的那套。

    暗自从背影推测着林善阅的神秘舞伴,清瘦挺拔,沐着薄薄天光,大抵是个绝色。

    不只葛今颜的目光流连在那抹侧影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陌生又出众的男生。

    有人认出,这张脸,曾经在林善阅的生日会出现过。

    于是,葛今颜的脑中也就缓缓冒出那个名字。

    同父异母,流落在外的哥哥,顾知衡。

    葛今颜不着痕迹皱起眉,刻意调转方向,躲到一侧。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大意了,以为身处不同世界的人,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只要断了联系,他就不会再出现在眼前。

    再怎么拉开距离,划分界限,却忘了林善阅颜狗的本性,即使不是她的菜,也会忍不住逗弄一番。

    真是令人烦躁。

    出了持刀伤人事件,景兰师生却没什么阴霾。

    仿佛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不慌不忙地转移场地,继续校庆舞会。

    适才发生的一切,了无痕迹,只有在一些人似庆幸又得意的嘴中,堪堪掠过几道残余的八卦闲谈。

    即便有人受了伤,他们也不甚在意,总归一个翻不起浪花的外部生,总归受伤的不是他们。

    顾知衡听着这些人的言语,不适地后退半步,被林善阅一把拉住胳膊,顺势挽起,拢好披肩施施然去寻找葛今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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