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回忆】

    自打知道了瞎子与刘贵枝的前世宿缘,牛头马面私底下没少旁敲侧击地向瞎子打听刘贵枝的前世故事,其中被提及最多的便是吴春雨。

    瞎子的确认识吴春雨,又见牛马热情,只要知道多少还是会回答,唯独一个问题,他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

    “吴春雨到底为什么那么恨刘贵枝?”?

    不是瞎子有意隐瞒,而是这问题的确太难回答,刘贵枝从前对吴春雨做过太多缺德事儿,他能有今天这么恨她,少不了任何一件的贡献,而若要在这些缺德事儿中选一个瞎子印象最深的,那还要数发生在她死前不久的那一件。

    那段时间,京城十分太平,每月初五,安平照例把闪金光的他藏进将军府后山的石洞里,几个月下来,京中再没有关什么绿手飞怪的传言了。

    “哼……”安平却不以为意,将暗箭扎在吴春雨身上,“我看是因为吴春雨不在了才太平的吧。”

    两个月,安平一走就是两个月,再回来,人瘦了一圈,问她去哪了她也不能说,但大部分时间她会偷偷告诉他,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她知道他就算想瞎说八道也没地方去。

    不过这一次,就算安平不提,他也大概能猜到她去哪了,无非就是非常高的山上,或是非常低的洞里,因为她一直在咳嗽,他听说从高山上或是地洞里回来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症状。

    “咳咳咳……京城最大的隐患可不是什么……咳咳……不是什么怪物,京城最大的隐患就是他吴春雨。”

    午夜已过,他变回了普通人,和安平一道躺在石洞外的藤椅上看星星。

    夜入三更时,两人聊起了吴春雨,刘贵枝道:“吴春雨脑子笨,多少年了,咳咳咳……宗门小考从来都没拿过第一,他这种人我见多了,屁大点的事儿都得记在他那个破本子上东问西问的,本来不过芝麻大点的事儿,被他问的全城恐慌,他此番一走,咳咳咳……京城自然太平多了。”

    他:“是吗?看来他小考总是倒数了?”

    安平竖起两根指头:“第二,每次都是第二。”

    他一时语塞,“第二?那还笨?”

    “可如果我告诉你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已经坚持了十年了呢?”安平偏头,顺道接过他递来的梨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最后一抹嘴,“哈……每天起的比鸡早,练剑一练就是五个时辰,看书再四个时辰,十年如一日,依旧回回第二。依我看,就是没什么天赋,怪不得要走旁门左道。”

    他苦笑,又给她灌了一杯梨水,早已在心中决定不再讨论丈母娘的事。

    “不是她……”安平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转头看天,不觉苦笑,“他走的旁门左道,可不止你想象中的那一件。”

    他疑惑,“那还能有什么?”

    安平侧目,“看来你是真没好好算过啊……”

    他:“算什么?”

    安平掐着手指,“睡两个时辰,练剑五个时辰,看书四个时辰,一共是十一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还剩下一个时辰。”

    他闻言皱眉,实在没想到吴春雨一天的时间竟掐得这么准。

    “那……那一个时辰用来干嘛?”他小心试探。

    “跟踪。”

    “跟踪?”

    “嗯。”她又咳了两声,“一个时辰,吴春雨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固定用来跟踪,一个月盯一个人,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跟过多少人了?”

    他更加震惊,“吴大人还有这种癖好?”

    安平先是呆住,接着哈哈大笑,像是很满意他这个形容,“不是癖好,他是专爱用这种方法抓人把柄,目标也只有刑部。刑部哪个大人今天又去了窑子,哪个大人昨天私下见过市商,哪个大人又买了新宅子,诸如此类的事儿,他手里记了一本,算是……一种灰色情报吧。不过你说的对,他就是有病。”

    他闻言哭笑不得,他哪有说吴春雨“有病”?转而却又有些惆怅,“如此看来,他的确是足够努力。”

    “努力?”安平不解,“你把这称为努力?”

    “一日固定一个时辰,一个月一个人,十年如一日,何惧没有收获,只要有收获,又何尝不是一种努力?”

    安平撇嘴:“歪门邪道罢了,上不了台面。”

    他却一眼看穿她的情绪,“看来让他爱上你的计划是进行得不顺利喽?”

    安平一愣,从藤椅上翻起身,又咳了起来,“咳咳……切,那时我还没发力呢,你就瞧好吧,等他一回来,我就展开猛烈攻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眼中骤然灰暗,嘴角依旧挂着笑,低头吃掉了梨核,像是随口一问,“所以,吴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不知道。咳咳……”安平猛咳两口,说着靠近他,“说起来,这还得问你吧?我不是让你帮我盯着他来着吗?”

    他随即有些失落,收回目光,“没什么动静,不过走之前倒是听说收了个徒弟。”

    安平一个咕噜从躺椅上坐起身,不敢相信他正在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么重大的消息,“收了个徒弟?吴春雨?他收了个徒弟?”

    他点点头,无辜眨眼,“昂。”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你走后不久。听说是从某个案子上救下来的,孤儿,无处可去,他就带在了身边。”

    “带回家去了?”

    “不知道。”

    “多大?”

    “不知道。”

    “男的女的?”

    “不知道。”

    “我娘知道吗?”

    “不知道知不知道。”

    “你没见过?”

    他笑,“我怎么可能见过?”

    安平忍不住重咳两声,听起来不像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倒像从心里发出来的。

    梨核咬了一半,他松开嘴,面色变得凝重,“不过是个徒弟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安平却是眼中无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你还不知道,今年三月的时候,曾有一伙人突然来家里带走了吴春雨过去在安家的所有案卷记录,还先后请了家里人去问话。”

    “问话?”他皱眉,“问什么话?”

    安平:“吴春雨在安家的一切过往,比如最初是怎么被捡回来的,他是否真的是孤儿,家里在京中是否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还有类似,他进了宗门后一直和谁住一屋,咳咳……中途换没换过床位,往年的每次小考中都发生过什么失误,咳……包括在宗中和谁关系最好,和谁关系最差等等,甚至连他心里的想法——如果有可能的话——也最好说清楚。”

    “想法?”

    安平:“嗯。咳咳……比如他在出师之前,除了选择去明堂就职外,是否还有其他心仪的目标?

    “这么细?”

    安平:“是,听说原本就两页的卷宗,硬是被扩出一指厚。吴春雨的背景算是被扒了个干净。”

    “嗯……”他若有所思,低吟一声,继续啃梨核。

    安平拍拍胸口,转头望回天上的星星,“另外,咳……明堂似乎还把他在堂中的职位给抹掉了。”

    “抹掉了?”

    “是啊……明堂的任职名单上已经没有吴春雨的名字了,案卷中说他是主动选择引辞归乡的。可了解吴春雨的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引辞归乡呢?而如果是明堂要辞退他,以他的性格,是绝不对乖乖顺从的,他有一万种方法能和明堂呛到底,绝不会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结束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和明堂那伙人达成了某些协议。”

    安平深吸一口气,呼到一半又开始咳,“咳咳……吴春雨这厢……八成是被选中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看……看这阵势,那帮人是打算给吴春雨做个新身份。此番细致的背景调查恐怕也正是为了这项任务——他们在确定他是否产生过异心,在考察他是否有胜任此任务的能力,在估量他未来可能产生的风险。”

    他终于恍然,在这个特殊的节点上,自己还身为人徒的,一向独来独往的吴春雨却突然收了个徒弟,的确有些蹊跷。

    “你觉得他收徒一事和秘密任务有关?”

    “哼。”她冷笑一声,“吴春雨是什么人啊?若真是个孩子,落他手里只怕要饿着长大了。每天十二个时辰排得那么满,他又未尝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时间收什么徒弟,除非这徒弟收来对他有用,亦或者……”

    她目光逐渐坚定,“这就是明堂给他做的新身份——一个丧妻的独身父亲。”

    他一口梨差点喷出来,“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咳咳……”安平却是一挥手,袒露担心,“如果这背景考察要真的让他通过了,以他吴春雨的努力,完成任务不是问题,任务一完成,日后恐怕晋升就不是问题了。吴春雨未来恐怕就要平步青云了。”

    闻言,对话另一头的他,捏着手里的梨核,沉默了下来。

    安平却安逸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纸,“不过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早就警告过他,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死死盯着他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一定给他搅和黄。”

    他接过黄纸看去,上面有一行地址。

    安平接着站起身,终于决定回房睡觉,“这就是他破坏人家庭的下场。”

    *

    不知怎么的,此刻的刘贵枝也正好想到了这件事。

    回忆结束,红屋前,刘贵枝衣不蔽体,被吴春雨用灯杆钉在了树上,灵魂濒临出窍,彻底动弹不得。

    远处,阳关道正把柴有味的手脚一并捆了起来,将他摆成了低头跪在地上的姿势,对着他举了一躬,“柴掌故,一会儿问你什么答什么,没问的不可多说……”

    近处,“我有跟你说过吗?其实我一直知道当年向明堂告密的人是你。”

    吴春雨将两只手伸进了刘贵枝的发髻,十指贴着她僵硬的头皮划过,终是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随即松下一口气,动手将她头顶的发簪一个个拆下,始终不愿看她的眼睛,继续道:“当我得知他们的问讯名单上有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黄了,你不可能说我的好话的,我只是没想到,你连你娘的脸面都不肯维护。”

    刘贵枝头动嘴不动地啐了一口,“活该。你们做那些龌龊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要不是因为我死了,我巴不得把你们那点破事儿给每个人都讲一遍。”

    吴春雨“噗嗤”一声笑了,从刘贵枝的发髻中拆下卡纸,打开一看,正是他找了许久的“生辰快乐”四个大字,其人的心情眼见着好了起来,把卡纸装到紧贴胸口的位置,捡起了地上的簪子,慷慨道:“你误会了,我不怪你,我反倒觉得挺好的,本来两个人相爱也不该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儿。而且……”

    他停顿,一瞬间露出回味无穷的欣欣然,“而且,能看到她为了我把你臭骂一顿,我就是流落街头也值了。”

    他耸肩,“再说,哪怕失去了那个机会,我现在也做到了当年他们承诺给我的位置,我没什么损失。”

    刘贵枝点点头,气到一定程度,已经失去了发火的欲望,冷静表示理解:“你不要脸,你当然没损失。”

    闻言,吴春雨突然欣慰一笑,面目变得慈祥温和,只是掐着刘贵枝的脖子,将她从树上扯下来,接着撒手,让她从头顶重重摔在了地上。

    刘贵枝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许久都动弹不得,这还是她时隔六年又一次感受到肚中翻江倒海的滋味。

    这感觉她熟悉又陌生,以她过往丰富的被打经验看,一般这种感觉只会导致两种结果——运气好的时候就吐点酸水儿,运气不好的时候会磕两口血。

    但很可惜的,这回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干咳两声结束了,只剩翻江倒海的感觉,上不来下不去,卡在腹中停不下来。

    ……

    接着就是一段大眼瞪小眼。

    吴春雨的大眼正瞪着刘贵枝的小眼,他拍拍胸口卡纸的位置,“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跟我说谎没有好结果,而且你这谎撒得太蠢了点,你可知道这东西怎么寄过来,镖局都有详细的记录吗?”

    刘贵枝一愣。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正落在一旁阳关道的身上,再回想起白日里莫名跟着小衙役去镖局出任务的阳关道,她冷不丁笑了,“吴春雨,真没想到,你这徒弟还真让你养大了。”

    她说着向阳关道打量去,上上下下,长得全须全有,只是不出所料的瘦,一看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不过就是性子迟钝了点……”她回忆起衙中几人对阳关道的评价,“你别是老打人,给人打傻了吧?”

    吴春雨懒理,拍拍胸口的生辰卡片,示意刘贵枝该自己些合理的解释,“少废话刘贵枝,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来禹城?”

    又是上一次巷中的那个问题,她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坚决地摇了摇头。

    吴春雨于是又是欣慰一笑,转头看向了远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柴有味,拨开眼前的刘海,语气阴险,“不用急着拒绝,我建议,你先听听你的朋友为什么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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