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幸运给自己寄了一封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柴有味差点失手把手里的娃娃扔进火里,说完才“嘶”得一声感觉到疼,捂住了下巴。休沐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衙门里的消息。

    “自己给自己寄信?”他疑惑不已,“这是什么路数?”

    若说寄信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将消息传到一个自己到不了的地方。如果信早就在袁幸运手中了,他又何必特意让这份早已握在手中的消息兜上一个大圈子最后再回到自己的手里?

    “难不成,此’袁幸运’非彼’袁幸运’?”柴有味扶着下巴,若有所思,“会不会这只是袁幸运为了不暴露收信人而选择的化名之法?”

    刘贵枝冷哼一声,“化名?现在这个关头,还有人能比’袁幸运’这三个字更危险的吗?袁幸运连自己的名字都填上去了,若真是为了不暴露收信人,那这收信人,得是何方神仙啊?”

    倒是有理,柴有味无可反驳,揉了揉下巴,有些头疼,“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刘贵枝远眺,心中已有了想法,“倒是……还有一种可能……”

    柴有味:“什么?”

    “袁幸运冒着生命危险来驿站找包裹,不可能只是为了好玩,这点毋庸置疑。他今日之所以会跟在来认货的队伍后面,大概也是因为听说镖局停运,他担心自己寄走的那封信会受影响,才特意跑来确认。”刘贵枝道:“现在这个危险关头,袁幸运竟会为了这封信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到镖局,足见这封信之于他的重要。”

    袁幸运点点头,“所以呢?”

    刘贵枝话锋一转,又是话中有话:“如果未来袁幸运真的会去京城亲自收走这封信,那信寄不寄的区别,无非就在他带没带在身上而已。”

    “你的意思……袁幸运此举只是为了不把信带在身上?”柴有味想了想,随即觉得有理,袁幸运此时正值逃亡之际,如果真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的确很危险,倒不如交给镖局,由他们护送上京,或可省去一些麻烦。

    “这么看来……这信当真是非常非常非常……”想到这里,他不禁喃喃,也不知自己说了多少个“非常”:“重要啊……会写了些什么呢?”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总觉得袁幸运此举不像是在防衙门。”刘贵枝两手抱住膝盖,向远离阳火的位置挪了挪。

    “为何?”

    “因为衙门原本根本就不知道这信的存在啊。”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道,“袁幸运会如此小心,显然是在防那些可能会抢信的人,这一点上,衙门根本不满足要求。”

    “那还能有什么人?”

    刘贵枝没有回答,反是问了柴有味一个问题,“救走袁幸运的那匹黑马,你可知是什么马?”

    柴有味摇头道不知。

    “黑,高,毛亮,蹄厚,掌肥,跑得快,聪明听指令——乌骓。”她道,“马也分聪明愚笨,能精准跟着口哨行动的马,这世上一共也没有几种。听得懂口哨的黑马,非乌骓莫属。”

    柴有味一皱眉,若说毛亮蹄厚的黑马他不知道,但“乌骓”这个名字他还是听过,相传此马为上古名将的专用坐骑,一度是兵部任将最喜欢追赶的潮流,虽然已不算珍贵稀有,但也实在不便宜。最重要的,此马听闻正被广泛应用在北境战场上,现在这个时期,还真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得着的。

    如此良驹,实在不像是袁幸运能找到的。

    “他当然找不到。”这话刘贵枝已不用再说,早在永慈寺火灾那日她便知道,袁幸运自知能力不够——别说如此骏马,就是一只驴都找不来——一直抗拒逃跑。

    也正是因此,得知有人站在屋顶上吹着口哨操纵着大黑马将袁幸运救走时,刘贵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一点开心,因为这证实了她先时的担心。

    “这才是袁幸运改变心意决定逃跑的原因——”她道,“袁幸运这回……怕是也遇到’贵人’了……”

    禹城镇一向不受欢迎的袁幸运找到了一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助他走上逃亡路的同伴。一个有能力帮他脱困,帮他找来一匹快马的帮手,直接导致袁幸运对逃跑信心大增,在与刘贵枝恶战当晚当即改变了主意。

    只是她也暂时还没想明白,袁幸运当夜明明只是在那根柱子下坐了一会儿,他从哪突然找来的帮手?难道当晚永慈寺的院子还站着一个他和刘贵枝都看不见的人?如果有人愿意助袁幸运走上这一条注定惊现丛生的逃亡路,那为何他之前不曾出现?此人又是出于何种原因愿意为袁幸运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交易?还是情谊?和袁幸运冒死寄走的那封信又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柴有味闻言沉默了下来,一时也有些云里雾里。

    刘贵枝却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已派人去寻那信了,等信找回来,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到了柴有味怀中的傀儡娃娃上。

    柴有味听到“他们”二字不觉有些失落,走神时,怀中娃娃已被刘贵枝拿走。

    刘贵枝一时也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方才在红屋中,这东西明明逼真的像具尸体,栩栩如生的模样连她都被唬住了,现在拿到篝火下,少女却变成了一具相当粗糙的傀儡,浑身上下都是割裂的木纹,若不小心拿错了位置,很可能把手划破,制作者显然连基本的抛光打蜡都没有完成,整具傀儡上下,只有那张脸用了心,精雕细琢,某些时刻,刘贵枝觉得它好像瞬间就会睁开眼。

    想到这里,她干脆先发制人,上手掰开了那双木头眼睛,接着后悔,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嫌弃地把木俑扔到地上——哈,果然,眼珠子都是白色的。

    然就在娃娃被扔到地上的风吹落地时,“她”身上白色的衣裙又盖了回去,盖住了那些丑陋的关肘,粗糙的木头身子,只剩一张精致的小脸露在外面,这让刘贵枝一瞬觉得又回到了方才在屋中被吓时的模样,她这才恍然,不禁注意起这件工致的小衣裳。

    身后响起柴有味的声音,他好像一早就知道些什么,煞有介事道:“精致吧,知道是谁的手艺吗?”

    刘贵枝扭头,不用问疑惑也已写在眼神中。

    “范家。”

    她惊,“范家?”

    “嗯。”柴有味揣手,扬起下巴用鼻孔看刘贵枝。

    刘贵枝:“你怎么知道的?”

    “成姑娘在范家定的,衣服做好范大成送去成家,成姑娘却不在家中,他来衙门打听,还是我将红屋的位置给他的。衣服我看过一眼,应该就是这一件。不过这上面没有范家的绣字,所以我也不敢打包票。”

    抱着娃娃从地上站起来,刘贵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半天未有只言片语,随手捡了篝火中的一根燃木,举着微弱的光,转身钻回了红屋的小门。

    屋中,刘贵枝方才就注意到,就在花床旁,还有另一间小屋,如今那门已被柴有味推开。她举着火走进屋中。

    东面是窗,窗下放着一张床——冬日里最冷的位置。

    房间深处支着一根晾衣服的木杆——最不容易晒到太阳的位置——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黑斗笠,看样子是平日里能通换洗所戴的第二个斗笠。

    最后,火光走到了正对着小床的那面墙上,这一下,刘贵枝是真的呆住了。听说这是整间佛寺中最大的一间,的确够大,如果不够大,这墙上也画不下那九百朵莲花。

    “这房间……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啊?”刘贵枝心中自然已有答案,回头看柴有味,他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与自己想到了一处,震惊不已。

    见此,她自己亦是一惊,再看一眼怀里的傀儡娃娃,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你……刚才说,这衣服是范大成亲自送来红屋的?”

    “是啊。”柴有味久久未合上下巴,站在那墙前反应了许久才听到刘贵枝古怪的问题。

    “那就表明,范大成很可能也见过这个红屋,和这屋子里的东西?”

    柴有味缓过神来,更加不解,“姑娘想说什么?”

    刘贵枝没有回答,目光落回道怀中的傀儡娃娃,确切地说,是她身上的那件衣服。片刻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反是话锋一转,问柴有味,“你可愿当个证人?”

    虽不知刘贵枝到底要干嘛,但柴有味已感不妙,猜她是在说范大成送衣服一件事,再想到成家和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当即摇头拒绝,“这衣服上没有范家的绣字,只我一人用眼见证过。就算姑娘想让我当证人,光我的口供也不能作数。”

    刘贵枝却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胸有成竹,“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吴春雨的话了?柴掌故若什么都没找到的话,吴春雨可当今晚什么都没听到过。”

    说罢她先是看了看屋子——被撬的烟囱,被撬的门,落花纷杂,满地狼藉。

    再看柴有味——一身黑烟沾了水,整个人就好像一块被化开抹匀的黑炭,当真是跳进黄河都难洗清。

    看清现实,柴有味绝望闭眼,咬牙切齿,长叹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刘贵枝哭笑不得,竟温和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柴有味的肩膀,突然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道,“老柴,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揭了成家的短,禹城镇衙门你如今恐怕是回不去了,吴春雨也不可信,你现在也急需一个贵人。”

    柴有味只觉背后冒汗,“干嘛?”

    “别废话,就说你想不想要荣华富贵?”

    柴有味犹豫。

    “想不想要改变仕途?想不想活命?想不想……去京城?”

    柴有味面露难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望着不久前吴春雨离开的方向,刘贵枝道:“别听吴春雨的了,我也能送你去京城。”

    柴有味后退一步,“你想让我干嘛?”

    “会绣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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