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坎发现最近这个心理医师有点古怪。每次见到她的表情都不一样,特别值得人玩味。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一个心理医师而已,过段时间随便找个理由打发掉就好了,犯不着去计较。

    如果说韩成一开始自信满满,觉得这个亓理事只是有些许偏执、冷漠,那么在见过档案后他就彻底重视起来了,这是一个棘手的事。

    韩成是安全理事会派来的心理医师,又肩负着北方下达的责任,一时纠结不已。这些资料到底要不要上传呢?这些资料有一个隐晦的指向,暗示着付妍的死恐怕和现在的亓理事有关。

    韩成纠结得坐立难安,沉默片刻,深吸了口气,决定将见到的资料忘掉。且不说这些档案上收集到的信息真伪、一个不慎对亓坎的名誉造成的损伤。就算是真的,谁又能怎样呢?

    现在大局已定。赢的人就是现在能被看见的人。

    韩成决定放下这些暂且不提,目前只要专心按照指示专心为亓理事进行心理疏导即可。

    尽管亓坎并不太配合,每次很少准时,甚至有时一拖再拖。韩成敢怨不敢言,他只能尽量迁就着亓坎的时间来,自我安慰,这就是心理医师的工作,这是委员会和北方那边交予的重任,难处理是正常的。

    另一边,亓坎还在松山府26号舒适宽敞的客厅里啜着茶。亓坎随口问路人甲,“最近家里怎么样?”路人甲答道:“报告主人,无异常,处于安全状态。防御系统、空气净化系统、恒温系统已全部开启。”听完路人甲的汇报,亓坎松了口气。

    研究院会给达到一定级别的研究员配置相应的房、车和相应的工作人员,如保姆、司机、保镖等。但亓坎婉拒了工作人员的照顾。因此在松山府只有她自己和她一手研发的机器人路人甲,以及在路人甲的基础上延伸研发的新的机器。

    这时,门铃响了。从屏幕一看,是亓坎的长期合作伙伴周京。

    周京没有科研上的天赋,家里也不逼她,因此她不是研究院的人,早早的兼任了理事会和委员会的职务。周京是富二代大小姐,家族同南北方都有联系。不俗的家世加上优越出众的外表,让周京的性格同亓坎几乎是一组反义词。她更为大胆热烈,总是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看着在门外欢快闹腾的周京,亓坎只得让路人甲赶紧开门。周京也不客气,一进门就把名贵的包包往地上甩手一放,整个人就瘫在亓坎的沙发上。亓坎已经见怪不怪,但如果让外面的人见到价值几十万的限量版名牌包被这样随意对待,只怕会惊掉下巴。

    周京不满地嘟囔,“你也太低调了,这么大个家,连阿姨都不请。我看何牧远跟你平级,他家的排场可大多了。”说完接过路人甲递上的茶水。

    周京不止一次嫌亓坎这里冷清。亓坎悠闲地坐在藤椅上,不同她来虚的,道:“没请阿姨,你来了不也没少你口水喝。”周京摇摇头,道:“只有你受得了。”

    “我这两年都习惯了,人少点好,清净。”亓坎翻着书淡淡道。

    “诶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周京拿出一份计划书递给亓坎,“这个是刚刚经过委员会和理事会审核过的跟北方军区交接的项目,你看看怎么样。”

    亓坎接过计划书翻了起来。

    周京又接着说到,“这次跑这个项目可累死我了。”周京继续瘫在沙发上不顾形象的说。

    “还能让大小姐累到?”亓坎边翻边打趣道。

    “诶,那也不是这么说。我总不可能一直靠我爸妈的关系,我也得自己试试去做才行,”周京一改刚刚的懒散认真说道,“不过我也肯定没你那么厉害,全都靠自己,比方说我就没能进研究院。”

    亓坎听到周京重提没进研究院的事,无奈摇摇头,道:“研究院很累的,没你看的那么好。每年因为压力太大跳楼的好几百。”

    周京吓了一跳,“你不会压力大的吧?我看你都是游刃有余的。”

    亓坎笑了笑,慢条斯理答道:“我当然不会去跳楼的。”说到这里,亓坎的笑容逐渐淡下去了。接着拿起计划书说到,“这个项目我可以先试着接触一下,不过我也不能保证能成。”

    “行,你先好好看看,要是能成就说一声。”周京一听亓坎要考虑当即不再废话,拿了一大束玫瑰就走了。

    转眼到了中午饭点,路人甲及时上来询问今天的菜式。亓坎吃的清淡寡味,久而久之对吃食的欲望下降,人也消瘦不少。

    路人甲作为家居机器人,在亓坎的程序设定下多项全能发展,可谓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可饶是还不错的厨艺,在亓坎特定的餐食标准设定下,想把饭菜煮的美味可口也不容易。

    自打五年前亓坎拿到基因检测报告,发现多个项目存在着比一般人更高的风险后,亓坎就开始对自己强制清淡饮食。基因检测单上显示,她患糖尿病、高血压、肾炎的可能是正常人的十几倍。并且有好几项,已经在危险的边缘。

    彼时十五岁的亓坎看到这个报告的第一眼,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脑子里盘旋着诸多疑问,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

    有的人生来富足,身体健康,天赋异禀。而有的人,像她这样,是被丢弃不要的孩子,侥幸遇到善良的养母被收养,可最后养母也离她而去,天赋也不算顶尖,身体还不好。

    像她这样平庸的人出路在哪里?亓坎的心不由灰了一半。

    检测报告只能说明亓坎继承到的基因不好,亓坎只能认命。从此亓坎几乎不在外就餐,每餐的油、盐、蛋白质等各种人体所需元素都得到了严格的控制。因为担心煮饭阿姨把控不了用量,亓坎本身的工作又繁杂,于是她只能设定程序让路人甲兼任煮饭做菜的活。

    一开始路人甲的手艺仅限于将事物煮熟,于是饱受前来做客的周京的吐槽。亓坎下定决心提升路人甲的手艺。慢慢的,路人甲做出来的食物也在符合亓坎要求的同时有了一定的水准。

    虽说是母女,但亓坎并不太像俞夫人。俞夫人偏爱精致的糕点、有格调的茶具、优雅的桌布,喜欢在一种温馨、稳定又有浪漫格调的氛围里用餐。这些都是俞夫人未出嫁前在显赫的娘家熏陶出来的艺术气息。

    正值下午清闲时候,俞夫人不似往常同别的夫人一起喝下午茶,交流信息。而是和家里的工作人员、以及请来的知名设计师在三楼忙碌着装修。俞夫人现在只想将房间装修得尽善尽美,让她的女儿能像公主一样开开心心的住进去。俞扬看了忍不住冒酸话,“才多久啊,又装修,还不知道住不住呢。”

    这种话无疑招来俞夫人的责骂,原本不多的零花钱再次岌岌可危。俞扬只得闭嘴不提。

    平心而论,俞司令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对人性的把握比他的夫人更为透彻。他并不认为他的女儿会因他的身份而为难。相反,他能提供给她更好的资源,绝对好过她自己独身一人单打独斗。

    能在研究院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做到中级四等研究员,仅仅依靠天赋是不够的。她还得有野心,还得机智,还得勇敢。成功的道路是充满荆棘的,尤其对于亓坎这种小孩来说。

    因此,相较于俞夫人的愧疚、心疼与难过,俞司令更多的站在一个上位者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的下一代。而亓坎,毫无疑问是令人骄傲自豪的优秀继承人。他想,这个优秀的女儿可以继承他半辈子奋斗来的荣耀,可以像他一样在不同的领域发光发热带领家族走向下一个高峰。

    那么,亓坎的回归,在俞司令看来,是势在必行。心腹早早安排好,将军区与研究院合作的项目跑出来,一定会有人想争取。这些人里,毫不意外的包括了周京。周京多半会拉上亓坎一起完成这个项目。那届时,亓坎一来到北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这里。

    果然,周京顺利拿下了与军方合作的项目。一切都在军区智囊团的意料之中。

    韩成有段时间没来实验室。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发现有关五年前的陈年旧事,未免太过顺利了。按理这种踩在红线边缘的舆论,一早就会被封杀,就算没有被及时清理,也不是他这种从委员会调来的新人能轻易接触到的。这样一想,韩成脊背发凉,几乎不敢再正视亓坎。

    倒是亓坎,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仍像往常一样同他说话,丝毫不见异样。

    韩成咬咬牙,决定硬着头皮再去进行例定的“心理疏导”。他想,反正再有一段时间大家都会去北方。等到了北方就好了。韩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这种事,他连去打听的勇气都没有,他只盼着亓坎赶紧答应周京的邀约,以便自己也能回到北方。

    可对亓坎而言,并不太想去北方。

    五年前,她险些在那里栽了一跤。纵使赢了,也赢得无比艰辛,个中酸楚自己也不愿回忆。

    况且,涉及北方,同那个人的家族有牵扯的地方,她都必须慎之又慎。

    哪怕,那个人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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