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此番言论让纪舒云觉得甚是好笑,虽然昨日与他交手时她也确实领略到了他武功的不一般,但天翻地覆之词,未免也太夸大了些吧?

    “更何况……”安毓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纪舒云不禁跟着侧头望向她,等待她的下一句话,可安毓灵却突然转头眺望向北方,纪舒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终南山郁郁苍苍的树木。安毓灵心中一动,终究还是将那句“他是我一位故人的儿子”压在了心底。

    也许,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太多,她会活得更快乐。

    察觉出师父一波三折的情绪,纪舒云不免十分奇怪,这个师父虽然在教授自己武学之外的相处中不怎么端着师父的架子,有时甚至爱打趣她,但她平时见到的更多只是她淡然的一面,不知她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多思绪了?

    看出纪舒云的疑惑,安毓灵也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岔开话题道:“晋王府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的这个问题正问到了纪舒云的心坎上,她正愁自己这么多个夜晚的所见所闻没处说呢!于是她吐沫横飞地向师父描述起来:“不知晋王那个老狐狸瓶子里装的什么药,他竟把那颗珠子公然摆在他主屋的厅堂内!还用一个精巧的石座衬着,只是他身边的四大高手分别守在他府里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要想拿到那颗珠子,必然要先通过这些高手的考验。”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他最终要谋求的不就是一个功夫在大名鼎鼎的四大高手之上的奇才吗?”安毓灵对此倒不以为然。

    “可是,师父,光是武功好有什么用?若连五行秘术都不会的话那还能叫高手吗?晋王对人的考察可谓有失偏颇嘛。”

    听了纪舒云的话安毓灵却只是淡然一笑,她并未反驳她的话,只是淡淡说道:“云儿,晋王府的热闹你去瞧一瞧就够了,可千万不要以身试险。”

    虽然纪舒云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是断然打不过那四大高手当中的任何一个的,而且她从一开始便从未真的打算去夺那颗珠子,但师父几乎旁敲侧击地否定她武学之才的话却让她心间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看出纪舒云的不高兴,安毓灵笑道:“为师从未否定过你的天资,只是你生来便身子孱弱,以致根基不稳,所以学来自然会慢些,更何况,你在这山中跟我练习的时间只有八年,后来这几年便全靠你个人的修行,所以以你现在的功力,在江湖上能算中等之资已是十分优秀了!”

    师父的一番话让纪舒云瞬间喜笑颜开,她连忙打趣着补充道:“更何况我后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对吧?”

    “你自己练自然会慢些,若是再到终南山来陪我修行,我敢保证再传与你的武功,会让你功力增长的速度比在侯府里快上三倍!”

    可纪舒云却连连摇头,那八年的生活让她受够了这山中的枯燥无味,更何况下山后的这些年她又见识了那么多的新鲜事物,怎么可能愿意回来这里呢?

    其实安毓灵也只是嘴上说说,她心知肚明纪侯爷也不可能再让他的女儿在终南山上陪伴自己长住,于是笑了起来:“不打趣你了,路途遥远,为师今日就不留你吃饭了,想来你回府后玉液琼浆喝多了也吃不惯我这里的斋饭,只是为师今日嘱咐你的两点,你定当要谨记于心!”

    师父的叮嘱让纪舒云不敢不应,忙拱手道:“多谢师父,那徒儿这就回去了。”

    安毓灵并未言语,只是笑望着她点了点头。

    谁知纪舒云一转身便撞上了一路爬上来的萍儿。

    “哎呀小姐我可赶上你了!”她一面用袖子擦着满头的汗一面气喘吁吁地说道。她随即又觉察到安毓灵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于是朝安毓灵拜了拜:“安师父好!”

    安毓灵看到她大汗淋漓的样子便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果然,纪舒云一把按住萍儿欲再往上走的身子,她强行让她转了一个方向,大声嚷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下去了!”

    说着,她也不顾萍儿已经有气无力的身子,拉着她快步往山下行去。

    于是,最后传入安毓灵耳朵里的,是萍儿的一声哀嚎。

    纪舒云几乎是带着萍儿飞下山的,以萍儿的身手,怎么可能跟得上呢?于是她们就形成了一个在前快速飞奔,一个在后被拖着踉踉跄跄地划着腿的画面。

    偏偏这个萍儿还这么重!纪舒云没好气地想道。

    “小姐……你……你……慢点儿……”萍儿浑然不觉纪舒云的嫌弃,哼哧哼哧的,一张口便被灌了一嘴的风。

    “我说萍儿你平时能不能少吃点儿?我真的带不动你啊!”纪舒云终于将自己的内心话说出来了,尽管她嘴上这样说,但丝毫不影响她拖着萍儿却依然行云流水的速度。

    “我得……干活儿啊……不吃饱……哪儿有力气……”萍儿完全不把纪舒云的嫌弃当回事,依然断断续续地继续自己的说辞。

    没一会儿她们便接近山脚,纪舒云这才慢了下来,经过缓冲之后她已然站稳,可萍儿却因为惯性又往前跌去,幸得纪舒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背心的衣裳,萍儿这才勉力站稳。

    萍儿心知肚明她是怕小李看到所以提前停下了,于是主仆二人继续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说小姐啊,我比不得你,我没有那么厉害的轻功,你刚刚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很显然,萍儿并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依然叭叭说个不停。

    纪舒云却微微一笑,苦口婆心道:“萍儿,你可不要忘了,除了主仆你还是我的徒弟,为师这不是为了锻炼你的功力嘛!否则,你在府里摘朵花儿都要爬梯子,传出去说我纪舒云有你这么个徒弟,我真是要羞死了!”

    萍儿丝毫不以为然:“就算是练功也不是这么个练法嘛!要是大师们都像你这么个练法,那估计他们在练功的过程中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萍儿如此没头没脑的话却逗得纪舒云哈哈一笑:“那不正好!如此一来,为师便成了天下第一,而你嘛,就成了天下第一的徒弟!”

    萍儿还欲反驳些什么时纪舒云却突然正色起来,萍儿一看,原来马车已在不远处,而小李正恭恭敬敬地候在车边等着她们,于是她便知趣地不再言语,连忙跟上前去。

    谁知在上车时纪舒云却趁着小李看不见时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萍儿这才明白,自己又着了小姐的道了!奈何现在已有外人在场,她不便说什么,只得憋着一股气乖乖跟上了马车。

    看到萍儿此般模样,纪舒云笑得更欢了。

    萍儿是她自终南山修行回府后在一次跟随父亲上街时遇到的。当时萍儿正被她那混账哥哥如草芥般挂了牌子展览在闹事中卖,虽然心间的怜悯占主要因素,但纪舒云也确实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看上去有点憨憨傻傻却不怎么怕人的小姑娘,便让父亲出了钱将她带回了府中。

    别的丫鬟虽也爱玩闹,但她们对纪舒云终归还是有一种仆人对主子的畏惧感,可萍儿却不一样了,虽然她也把纪舒云当做自己的主子,可纪舒云有什么事总爱拉上她,便造就了她在纪舒云面前敢想敢说的性格。

    从她第一次夜里出行开始,萍儿便成了丫鬟中唯一的见证者和保密者。萍儿的靠谱颇得纪舒云的欢心,于是她便在四下无人又闲得无聊时悄悄传授她一点功夫,奈何萍儿实在不是个练武的料,她学来学去最后还是只会乌龙盘打,连最基本的鲤鱼打挺都学不会,但她们二人却因为这层奇妙的关系生出了一种超越了主仆的情分。

    一上马车纪舒云便把随行的干粮拿出啃了起来,今天早上因为要出门,她早饭吃得很随意,到现在也该饿了,但因为吃得匆忙,她果不其然噎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萍儿不禁有些无奈,她连忙一手拍打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拿过水壶递给她,纪舒云接过水壶匆匆喝下,唇齿不清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的这声道谢并没有让萍儿感到意外,无旁人时她便总是如此随意,所以萍儿总是想,虽然自己在练功的道路上被纪舒云“折磨”,但能遇到这么个主子,总归是幸运的吧!

    马车一路从终南山驶出,纪舒云奔波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在马车上闭眼睡起觉来,等到她醒来,马车已经过了城门,纪舒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依然喧闹的长安,莫名心安。

    谁知马车走着走着又停了,萍儿正想开口问小李什么情况时,马车前突然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舒云妹妹,你在里面吗?”

    听到这声音纪舒云瞬间有些头皮发麻,看来她还是没能在回府前逃离这个噩梦。

    听到声音,萍儿也猜到了车外是什么人,她不敢再做声,便跟纪舒云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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