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程辞安和乔清许相对而坐。

    程辞安用木夹夹着杯子在水里荡了荡,将新泡的茶倒进杯子里,递给乔清许。

    乔清许没有接,只是看着面前的茶,“现在的年轻人,懂茶的可不多了。”

    从接到乔清许的邀请以来,程辞安就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面对他的夸奖,他也只是如实答道:“以前有个客户很爱茶,为了和他搞好关系,特地去学的。”

    乔清许闻言才端起面前的茶盏,闻了闻,“手艺不错。”

    他抿了两口茶,“我看过你的履历,非常优秀。你也知道我女儿不愿意继承家业,我程家缺一个优秀的替我管理一切总经理,只要你愿意,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风清集团的总经理,多少人穷尽一生都爬不到的位置。”乔清许将手中的合同递到程辞安的面前,“从此以后,再没有敢对你有异样的眼光。”

    听到这句话,程辞安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乔先生,不如您直接说条件吧。”

    乔清许伸出手指,“我就一个条件,和我女儿分手。”

    他言辞恳切,“我女儿你也是知道的,在没认识你前就花心得很,可能今天还对你甜言蜜语,明天就毫不留恋地说分手。”

    “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

    “但你不一样,你有能力、有手段,却只能呆在幕后,看着别人用你分析的数据混得风生水起,你甘心吗?”

    “男人啊,还是要有自己的抱负,而只要你和我女儿分手,这个位置立马就是你的。”

    “我拒绝。”

    程辞安耐心地听完了乔清许的话,却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做出了选择。

    “你确定?”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风清集团的总经理,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和一个朝三暮四的人在一起。”

    “比起被甩,你不想拥有甩人的能力吗?”

    “乔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程辞安透过他,看向身后的墙面,花鸟鱼虫被竹制屏风切割,看起来古色古香。

    “首先,我承认风清集团总经理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机会,尤其是在我事业低谷期的时候遇到。但乔先生,如果我为了这么一个位置和女朋友分手,这和古时候卖女求荣的人有什么区别。”

    乔清许打断了他,“我懂你的顾虑。没关系,我可以等到你和我女儿分手,无论是你甩她,还是她甩你。”

    程辞安垂下头,轻笑一声,“乔先生可真是大度,对于甩了自己女儿的人也可以予以高位。”

    乔清许像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在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吗?”

    程辞安摇了摇头,“其次,我和您不一样,我并不觉得她除了一无是处。”

    程辞安将合同又递了回去,才正色道:“乔先生,有时间调查我的过去,不如多花点心思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用您‘求贤若渴’的眼光去看一下她,您就会发现她有很多的优点。”

    “您来找我,应该没有和她说过吧,不然也不会特意在短信上标注不要告诉她。”

    他的目光从墙上收回,“父母总觉得自己所作的决定强加到自己的子女身上,美其名曰为其好,可每个人对好的理解是一样的,您觉得好的东西,她未必觉得值得。”

    “子女不是您手底下的员工,不需要为您的每一条指令负责,如果您希望她只按照您给她的路去走,那她和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呢?”

    “程辞安,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父亲吗?”

    “我当然没有这个资格。”程辞安挺直了脊背,即便在乔清许目光的威慑下,依旧坚定地说道:“我只是作为男朋友,希望她更开心而已。”

    “比起您为她做的那些所谓‘为她好’的事,多关心一下她真正的需求,可能会更让她开心。”

    程辞安站起来,将桌椅放回原位,对乔清许微微鞠了一躬,“我还要回去做饭,就先告辞了。”

    “她的需求?看着她被你这个小子骗吗?”乔清许冷哼一声,盏中的茶水撒了一桌,沿着桌角滑下,“程辞安,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乔家的上门女婿了?”

    “你凭什么觉得赛德都不要的人,我乔家会要!”

    程辞安转身的动作一顿,攥紧的拳头上暴露出几根青筋,但他没有回头,“我不在乎乔家要不要我,我只在乎乔瑰意她要不要我。”

    “你要是真这么在乎她,你为什么不说出你当初被赛德辞退的真相?”乔清许犀利的目光看向程辞安,“隐瞒她这么大的事,就是你说的为她好?”

    “我......”程辞安呼吸一滞,那些黑暗的记忆纷沓而来,语气不再轻快,甚至带上了颤音,“可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原生家庭就是你的原罪。”乔清许语气残忍,“就像乔瑰意她吃我的、用我的,娇生惯养地长到这么大,不是为了嫁给你这种黄毛小子的。”

    “别人娶我女儿我都要观察考虑半天,更何况是一个——”

    “爸!”墙面突然移动,乔瑰意从暗门后走了进来,第一眼看到了门口的程辞安。

    那一直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头一次见到程辞安这样的脆弱,像是天之骄子被人打弯了脊梁。

    她跑到程辞安的身边,握紧他的手,面向乔清许,“爸,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怎么了?”看到乔瑰意跑出来,乔清许的火气蹭一下就起来了,“我只是把他隐瞒你的事情告诉你而已,我怎么了?”

    “金融圈的人有谁不知道,他程辞安是——”

    “别听!”程辞安的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往日淡定的眼里写满了慌乱,他哽咽地恳求道:“别听。”

    “你自己也觉得见不得人是吧?”乔清许闲庭信步地来到程辞安身边,“你一个艾滋病人的儿子,也难怪大家都不愿意和你做同事,毕竟你同事的命也是命,谁不担心呢?”

    程辞安的呼吸粗重起来,眼前一片眩晕,他努力地想要看清乔瑰意的脸色,却始终看不清,他双手无力地滑下,“抱歉。”

    他扶着墙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像门外跑去。

    乔瑰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转头就要去追,却被乔清许拽住,“你还上去干什么?”

    乔瑰意甩开乔清许的手,“你明明和我说过只是测试一下他会不会为了钱离开我的!”

    “现在结果你也看过了,为什么还要戳人家的伤疤!”

    “我戳人家伤疤?我说的是事实!他要是不是觉得见不得人,他有什么不敢说的?”

    走廊上,程辞安已经不见踪影,乔瑰意却忽然冷静下来,“有没有可能,觉得见不得人的是你们?是你们把一个受害者钉在了耻辱柱上,让他受尽歧视和谩骂,才觉得自己真的不堪!”

    “受害者?”

    乔清许快被程辞安这个绿茶给气死了。

    乔瑰意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道程辞安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个屁。人家都快把“卖惨”写在脸上了,就他的傻女儿还真的傻兮兮地心疼呢!

    “你知不知道艾滋病是可以遗传的!他想你隐瞒他母亲是艾滋病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加害者了!”

    “那他是吗?”乔瑰意语气拔高,又问了一遍,“你告诉我,那他是吗!”

    乔清许一下语塞。

    “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劳改犯,进过少管所,又或者是犯下了金融犯罪才被开除。”乔瑰意笑了一声,可语气里却写满了心疼,“却原来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艾滋病?”

    “你哪怕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呢,至少我们在批判的时候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痛骂两句。”

    “可他妈妈做错了什么,是她自愿想得这个病的吗?”

    乔瑰意退后一步,“他的母亲得病,他已经很无助了,如今还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母亲死后还不得安息地一遍一遍被人嘲讽、辱骂,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

    “爸,我自认不是个善良的人,同理心也很低,但因为我也有父母,我有你们,所以从一个女儿的角度来讲,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不求你去道歉,但我希望,你别再去打扰他,可以吗?”

    “可以啊。”

    乔清许突然这么好说话,乔瑰意有些不习惯地看向他。

    乔清许看着自己同情心泛滥到都可以去当圣母的女儿,无耐妥协地开口,“你不是很喜欢你的工作吗?”

    “人不能既要还要吧,事业和爱情,你选一个。”

    -

    乔瑰意回到家,客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她一愣,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的门,程辞安的屋里却一片漆黑。她刚想关上门,黑暗里的人听到动静却先她一步,打开了灯。

    程辞安依旧躲在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嗓子有些哑,“没吓到你吧?”

    一瞬间,乔瑰意鼻子酸得说不出话。

    见乔瑰意不说话,程辞安起身,但脸却依旧拢在阴影里,“你是来收拾东西的吗?”

    “我帮你。”

    乔瑰意上前拽住他的手,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有人处在黑暗里,却还是为喜欢光明的她留了盏灯,哪怕觉得她可能不会回来,也依旧将客厅的灯开着。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走,我哪也不走。”

    被她握住的手倏然用力,却抖得厉害,程辞安终于抬起头,灯光下露出一双眼尾泛红的眼睛,“乔乔,我妈她是在生下我之后得的病,我没病,真的。”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乔瑰意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想要开口说“她一点都不介意“,但嘴巴长了几次依旧发不出声,她想抱住他,程辞安却突然后退一步,从书桌里抽出几份文件,“乔乔,这是我的体检报告,我真的没有病。”

    “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们可以一起去重新检查的。”

    “乔乔......”程辞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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