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秋阳和暖,清漪便在院中整理花草。

    近日多得些闲,照护颇周,院中葱葱茏茏,各色花争相竞放,虽不似春日艳丽多姿,倒也热闹非凡。

    每日里也能售出一些,略有薄利。

    青思自在那乌木架上左顾右盼,有时看清漪起身,便飞至她肩头停下,清漪也跟它说些话,其实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整理完毕,便在院中摆了小桌坐了,自饮些茶,看院中那株鹤红花,仍然青翠碧绿。

    如此默默久坐,不觉日已偏西。

    忽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叫道:“清漪姐姐。”

    清漪忙回头看时,方伯、莲姨并榆儿已在院门口了。

    三人进得院来,莲姨道:“你好生自在。”

    “白日无事,自在坐一会儿。你们怎地到此?”清漪笑道。

    莲姨看了看榆儿,笑道:“榆儿上次来之后,便说要到此间与你同住。因她爱热闹,如今我们已在城中住下了。”

    “果真如此,那太好了!”清漪喜道。

    招呼二人坐了,重又冲了新茶端上。

    榆儿亦自己坐了,对清漪道:“我可以常来玩吗?”

    清漪摸了摸她的头,道:“当然可以。”

    自袖中取出一个粉色香袋,交予她,道:“这是我新作的,你可喜欢吗?”

    榆儿接过,喜道:“好漂亮。”

    “上回听你桀风哥哥说道,你已会法术了,是吗?”清漪道。

    “是,我现在会变小树了。”榆儿道,当下便道:“我变给你看!”

    莲姨忙止住,道:“早已嘱咐过你,在此间不可施用!”

    “榆儿不可,回青罗峰再看不迟。”清漪亦道。

    榆儿方罢了。

    青思飞来停在清漪肩上,榆儿见了甚是喜欢。

    “青思,去吧。”清漪对青思道。

    青思便飞到榆儿的小手心上站住,榆儿喜不自胜,带了它在院中跑着,口里直道:“飞罗,飞罗……”

    三人便笑望着她。

    榆儿自和青思玩耍,三人不免说些别后如何之话,又问青罗峰人事。

    知雪爷爷仍在摆弄些药草,桀风常往各处幽山寻访奇禽异兽,偶尔在明溪。

    又问桫椤爷爷可否回来,方伯道:“已然回转,如今正在炼制他的还血丹。”

    “偏他爱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生还草可有找到吗?”清漪道。

    “正是找到了才炼呢,一个月都不出来,连酒也不喝了。”莲姨道。

    “那岂不是很好?”清漪笑道。

    “只是你雪爷爷少了酒友,牢骚不小。”莲姨笑道。

    “正好可以少喝一些。”清漪道。

    三人正说讲着,这边柳默已在院门外下马。

    进得院来,两相见过。

    清漪迎上,道:“今日如何这般早?”

    “军中无甚事,便早些过来。”柳默道。

    清漪重予他取了杯子,四人落座。

    榆儿自在一旁与青思玩耍,并不过来。

    莲姨细看二人神情言语,已然熟惯,便对方伯微微一笑,丢了个眼色。

    方伯亦颔首不语。

    莲姨便对榆儿道:“今日且回吧,明日早些过来。”

    榆儿听了呼唤,跑至莲姨身边。

    见了柳默,口中称道:“长离哥哥。”

    莲姨忙拉过她来,道:“这位是柳哥哥,不要叫错了。”

    “柳哥哥不是长离哥哥吗?”榆儿道。

    “以后就叫柳哥哥,记住了。”莲姨道。

    “知道。”榆儿便点头道。

    几人坐了一会儿,莲姨递了眼色予方伯,三人告辞离去。

    “你别介意。”清漪对柳默道。

    “只是孩子的话,无妨。”柳默道。

    此时黄昏,夜间风凉,二人自进屋内坐。

    清漪忽见柳默与方伯同坐,心中倒有了个计较。

    与柳默道:“你前次遇险,身负重伤,若能再将武艺精进些,倘再遇他人为难,亦可保得自身。”

    “虽亦作此想,只是无有好去处。”柳默道。

    “你既亦有此想法,如今也不必远寻,方伯便使得一手好剑。虽你不使剑,但笛之所出,亦与剑相似,若拜了他为师,定能有所进益。”清漪道。

    柳默已知清漪所识皆是异人,这方伯只怕也甚是了得,便道:“若能如此当然再好不过,只是……”

    “如今他们亦已居于这慕州城内,明日见了,我自会与他商量,你且等我消息。”清漪道。

    “理会得。”柳默点头道。

    二人说些闲话,不免有一番温柔细语。

    约有一个时辰,柳默方离了此处,回往城中。

    次日方伯、莲姨再来时,清漪向莲姨说了此意,莲姨便去与方伯说知,方伯道:“如今闲居在此,若能助她一二,有何不可。”

    当下两相说妥,清漪自是欢喜。

    晚间柳默再来,敬了茶,行了叩拜大礼,约定自明日始,每日自申时起在此相见,于山间林中演武教授。() ()

    次日,莲姨与榆儿在清漪居所,清漪与方伯、柳默来至山间林中。

    方伯将剑术精义、并演化套式对柳默细细说明。

    那柳默天赋慧根,一点即透,稍加指点,便会得深意。

    只是从前所从之师不过是柳权军中稍有成就者,是以虽然勤于此道,到底修为有限。如今得了方伯教授,又加之天赋慧根,真是一日千里,今非昔比。

    清漪在旁见他如此,便知自己枉自多心,跟了几日便任由他二人自去,自己与莲姨、榆儿在居所或侍弄花草、或预备晚膳、弄些茶水点心,等二人回转,一应都齐全。

    齐刘氏并喜牛送回所余物事时,偶有相见。

    见清漪以此为生,莲姨倒也颇以为是:“这正是你之所长,倒不枉了。”

    “还要多谢莲姨提点。”清漪道。

    “如此便可保得长远些了。”莲姨道,又问道:“如今你们既已这般亲近,何不所幸嫁了他。”

    清漪并不言语,只是摇摇头。

    “可是他家高门宅第,不能容你?”莲姨道。

    “这倒是其次。”清漪道。

    “那还有何事?”莲姨奇道。

    “雪爷爷没跟你说起过吗?”清漪顿了顿,道:“那日显魂丹中所见之事?”

    “他并未说过,是何事?”莲姨摇头道。

    “那日显魂丹中……”,清漪沉吟道,顿了半晌,方又道:“他在这世间之缘,只怕早已有了安排……”

    “当日你作如此选择,便该知道会有此一劫。他既在轮回之中,自然早有命定,你若忌讳于此,只有早些离了他方是正理。”莲姨叹道。

    清漪低头不语,忧思满面。

    “你如今只是舍不下,那又何必去管他有何安排,嫁了他,与他每日在一处,快活了此生便是了。”莲姨道。

    “我只怕他一味只顾着我,全不顾及前世之恩,应了劫数。”清漪沉吟道。

    “难道,你真要他另娶他人?”莲姨顿道。

    “我自然愿他只与我朝夕相伴,只是,我却不能因我之私心,反害了他。百年孤魂,一朝雷劫,我怎能……”清漪叹道。

    “若他真娶了别人,你可甘心?”莲姨道。

    “若真是他命中如此,我并无怨言。只留在他身边,每日能得一见,也是好的。”清漪顿道。

    “偏你是个痴的。”莲姨叹道,又道:“……也罢,你既为他受了百般苦楚,又已然找寻两百余年,总不能此时放手。事在人为,焉知不能有个好结局呢?”

    “多谢,但愿如此……”清漪道。

    榆儿如今已与青思熟悉,对清漪道:“它也和赤雪一般,能变成大鸟,带人飞行吗?”

    清漪蹲下身来,对她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要待来年春天方可。”

    “那到了春天,也带榆儿一起,好吗?”榆儿道。

    “当然好,你可要跟他好好玩。”清漪道。

    榆儿开心地点头,仍跑去与青思玩耍。

    方伯与柳默回转,四人并榆儿一处用了晚膳,方伯三人先行告辞离去,清漪柳默自然相送至院门外。

    待三人走远,回转屋内,清漪问道:“今日如何,可累吗?”

    柳默却揽过她来,道:“不累,你整天忙碌,累坏了吧。”

    “只是些小事,怎么会累。你如今学得如何?”清漪微笑道。

    “果然方伯非平常凡夫,精妙深奥之处常人难及,这一段时日虽短,只觉更胜从前十年。”柳默道。

    “如此真是太好了。”清漪欢喜道。

    柳默将清漪转过身来,望着她道:“清漪,你……”,说着,又顿住。

    清漪不明所以,道:“什么?”

    柳默终于问道:“雪爷爷善解奇毒还罢了,桀风能驯化灵兽、方伯剑术出神入化,你如何识得这些人的?”

    清漪知他总有一日,必有此问,沉吟片刻,缓声道:“我既失了父母家人,流落在外,偶然遇到雪爷爷,是他收留了我。方伯、桀风皆是近邻,常有些来往罢了。”

    “原来如此。不知他们居于何所?”柳默道。

    “此去遥远,况他们并不愿与人知晓。”清漪道。

    柳默便不再问,转而问道:“你父母家人,是因何……”

    闻得此言,清漪突然身体僵直,面色惨然,沉默不语。

    柳默忙道:“对不起,我不问便是。”

    将她轻轻拥住,纵然心中有无数疑云,只是清漪不愿提及,便无需再问。

    清漪轻声道:“并不是我不愿告予你,只是、过去的事,我并不想再提起。”

    柳默柔声道:“那便无需提起,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

    清漪轻叹一声,亦环住他,两人静静相拥。

    近来清漪已不再去震远镖局,柳默去后,便掌了灯,缝制衣衫。

    一袭青色长衫,那衣襟上所绣,却是一朵纤长的绛石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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