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雪渐渐消融,一丝和暖随着微风悄悄来至,梅林中的梅花全力盛开着,远远地便见红白相间,如云如霞。

    清漪上次所制衣衫,却是件薄衫,不知她为何冬日里作这春衫,不过待春暖之日,当可穿了。

    柳默衣衫向来是秋棠收拾整理,这件衣衫他却自行收了,置于卧房箱笼中。

    如今柳默仍是每日申时至林中与方伯修习,完毕后至清漪居所。

    这日别时,清漪对柳默道:“明日晨间早些来。”

    柳默点头。

    次日卯时便至,清漪披了浅蓝披风,仍是素白衣衫,已在院中等候,青思立于她左肩之上左顾右盼。

    远远见柳默到来,便迎出门来。

    柳默下得马来,轻轻握住她双手,只觉她双手微热。

    清漪拉他走至开阔处,伸出右手来,叫声:“青思。”

    青思便飞来停于她指尖之上,清漪左手轻抚,青思霎时化作鲲鹏大小,虽不及赤雪那般雄大,已然是翅下风疾,能负人飞行了。

    清漪先坐上青思背上,侧头欣喜地望着柳默。

    “它终于可负人了吗?”柳默亦喜道。

    清漪点点头,伸手拉了柳默同坐。

    二人坐好,清漪问道:“去哪里?”

    “随你想去哪里都好。”柳默柔声道。

    清漪轻唤一声:“青思。”

    青思振翅飞起,眨眼已在云中。

    约莫一个多时辰,来至一处山脉,只见那山顶高耸入云,险峻异常,正是天齐山。

    青思往上攀飞,不一时来至山顶,二人从青思背上下来,立于山顶之上。

    脚下云海茫茫,映着清晨的霞光,只觉滚滚不尽。

    满生的三生草将一湾碧绿青翠蔓延开来,观之如醉。

    青思仍变回家鸽大小,在三生草叶上自在跳跃来去。

    柳默揽住清漪,清漪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人同看霞光如绮,云卷云舒,并无一语。

    良久,柳默自怀中取出一根玉簪,雪上浮光般淡而融的浅紫,精工雕琢着一朵纤长的绛石苏,通体晶莹剔透。

    清漪不觉呆立当场,半晌方道:“这是,如何得来?”

    “与你所制青衫上为同一朵,你可喜欢吗?”柳默柔声道。

    清漪眼中泪光闪烁,轻轻点了点头。

    柳默将她身子正过,将这绛石苏玉簪细心插好,细看一回,笑道:“这簪子只能配与你,甚是相合。”

    清漪却滚落了泪珠。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柳默惊道,“……还是,你不喜欢?”

    “不是……”清漪忙拭了泪,笑道,“真是再好没有了,谢谢你,无言。”

    柳默一手揽过她来贴近自己,一手微微抬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咸中自有甜味。

    柳默细细将她泪痕吻干,终于轻轻衔住她柔柔的双唇,探索她口中芬芳。

    清漪此时已软在他怀中,任凭他的温润带着自己穿越茫茫时空,回到那遥远的三百年前。

    春日晴和,家中药草无多,清漪独自上山采摘。

    去除笨重的冬装,穿上春日薄衫,觉得轻快了很多。

    忽闻得一阵悠扬的笛声远远飘来。

    走得一时,却见桑洛坐在那树下,自在吹着一根长笛。

    见她走近,收了笛,站起身来,对她灿然一笑,道:“等你多时了。”

    清漪却不答言,自顾走了过去。

    桑洛便跟于其后,清漪回头对他道:“山路难行,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桑洛走上前来,将她身上背篓接了背上,道:“我陪着你,总好过你一个人。”

    说着已走在了前面。

    清漪只好跟在他身后,又道:“你识得药草吗?”

    桑洛亦不回头,只道:“不识得。你指与我,我自会与你采来。”

    行得几步,清漪道:“有了,在那棵树下,可与我采吗?”

    桑洛回头,看她手指处,从她手中拿过小锄,去到她所指树下,果然去采了来。

    回来对清漪道:“可对吗?”

    清漪微笑道:“对了。”() ()

    桑洛亦对她微笑道:“走吧。”又转身往前走去。

    迎着春日暖暖的阳光,他的微笑亦温暖如春。

    清漪在后看他,一身青色长衫,背影清瘦,脚下却稳固有力,不觉安心不少。

    一路又采了不少药草。

    看看天色将晚,清漪道:“今日够了,回吧。”

    桑洛点点头,两人便往来路回转。

    走得几步,桑洛停下来,等清漪走至身边,两人并肩往山下走去。

    山风习习,偶尔闻得几声清脆的鸟鸣之声。

    行至一处,清漪远远见那崖上长着一株翠绿的苍术,隐约见那梗上微微透着紫红,难得它竟长得这么盛,忙叫住桑洛,道:“那边,有一株苍术。”

    桑洛见她手指,放下背上竹筐,便去采摘。

    清漪忙上前拉他,道:“罢了,长在那崖上,实在难取,由它去吧,以后再寻好的就是。”

    桑洛却已走出十几步远,清漪忙在后跟上。

    桑洛踩着崖上突出的岩石,抓住旁边树枝,往那苍术处爬去。

    谁知临近那苍术时,周围再无可踩踏处,亦无可攀手之处,桑洛便一手抓住手边树枝,一手伸去取它,却不想脚下石头入土未深,竟然脱出,当下失了重,跌落下去。

    清漪惊呼一声,不及细想,手里抓了旁边树枝、伸手去抓他。

    不料这树枝吃不住力、亦断裂开来,清漪便也跌落下去。

    正不知如何之际,忽觉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抱住了自己,但坠落之势已成,两人双双滚落。

    桑洛牢牢护住清漪,两人一齐滚到那崖底方停,所幸并不甚高,且一路有些春草枝叶遮挡,只伤了些皮肉。

    清漪只觉桑洛尚紧紧抱着自己,此时睁眼,只怕尴尬,所以仍紧闭双眼。

    眼虽不能视物,却更觉他双臂坚韧有力,胸膛宽阔温暖,他身上自有一种别样的气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甚是舒适好闻……

    忽觉唇上被另一双温热柔软的唇压来,清漪立刻大睁了双眼,将他用力推开,站起身来,厉声道:“你、怎么欺负人?”

    桑洛亦不答言,上来抓住她的手,看那手上已是淤血斑斑,将身上水壶取下,所幸壶中水并未洒出,将水倒出一些将她手上淤泥并血污冲洗干净,又取出一块干净的布来,擦净,再沾了水将她脸上伤痕处亦擦净。

    清漪看他方才滚落之时,一味护着自己,其实比自己伤得多得多,却全然不顾。

    一时也便怔在那里,由他替自己擦洗伤口,忘了自己就是个大夫。

    桑洛柔声道:“以后我都陪着你,可好?”

    抬眼望她,星目如水,道:“我只欺负你,欺负一辈子,你、可愿意吗?”

    清漪心中已然泛起柔情万千,眉目如烟。

    桑洛将她轻轻揽过,重又吻上她柔柔的双唇。

    清漪只依偎在他怀中,任他的温柔将自己包裹。

    ……

    柳默忽觉清漪双泪淋漓,抬起头来,惊道:“清漪,怎么了?”

    清漪并不言语,将头埋在柳默胸前,任凭泪水汹涌滑落,双肩微微颤抖,却并未哭得一声。

    柳默已然明了,她心中所思,只怕又在那人之处,心中不免一阵疼痛,只紧紧拥住她,不发一言。

    清漪哭得一时,渐渐平静下来,柳默轻轻抚摸她发丝,柔声道:“我虽比不了他,但我会永远陪着你……”

    清漪抬眼温柔地望着他,叹道:“傻瓜、傻瓜……”

    柳默不明她此话何意,一时怔在那里。

    清漪转过身,背对着他,面向那无边云海,满天霞光,柔声道:“你何须与他相比,我待你之心与他,一般、无二……”

    言毕回转脸来直望着柳默,眼中映照着明亮的霞光,一字一顿,道:“一、般、无、二……”

    柳默此时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然而,她字字清晰,却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满心喜悦,上前紧紧拥住她,眼底泪光辉映着霞光,如七彩之虹。

    一时云雾尽皆散去,满天湛蓝无垠,春日绚烂的阳光洒遍整个天齐山顶,葱葱茏茏的三生草挂着点点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耀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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