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柳默一行押了囚车,辰时三刻出得城门,向蔚州而去。

    行了两日,来至一处,名曰乱石岗。

    林木丛生,怪石嶙峋,望而生畏。

    且前后两百里皆无人烟,只闻乌鸦悲鸣之声。

    那霍云剑等人便是等在此处。

    见柳默一行人进得岗内,长鞭及铜球者率先攻出,鞭走左,铜球击右。

    柳默早已自清漪处听得他们在此处等候,心下早有提防,此时见既攻来,长身跃起,离了马背,躲开这一击。

    左足刚点地,两把长剑同时刺到,柳默立刻再长身跃起,落在一颗大石之上。

    身形尚未站稳,长鞭、铜球同时袭至,九环刀同时向他左腿扫至,柳默将长笛在石上轻点,再次跃起,看准时机,落在两把长剑身后,长笛刺向肩宽背厚者,这便是霍云剑无疑。

    霍云剑不料他如此之快,眼看刺中,那边长鞭卷来,柳默忙收了长笛,撤身退出。那边铜球及九环刀已同时攻至,铜球直击面门,九环刀砍向后背。

    柳默长笛嗑开九环刀,左手却抓住铜球长链,向前一拽。

    他数月修为,不仅身法更是迅捷,内力之长亦是今非昔比。

    那铜球使者虽身壮,亦未禁得这一拽,向前倒来,身后双剑赶至,柳默跃起落至铜球身后,同时长笛点他百会穴,铜球使者立时倒地不起。

    那长鞭、九环刀上次与柳默交手时,他招架艰难,身受重伤,此次因顾及那个两次出现的紫衣女子,方才五人同出,不想今日柳默竟如此从容,几个回合,已有一人倒地,几人不由大惊。

    长鞭随即卷向柳默双腿,双剑同时攻他胸前要害,九环刀自背后扫至。

    柳默长身跃起,已在四人之上,左足在剑尖轻点,已略至九环刀侧前,长笛刺出,九环刀应声倒地。

    柳默自己亦非常吃惊。

    虽然知道自己近来数月收获颇丰,但不想不过短短数月,竟有如此修为。

    那三人见此情景,攻势越加急骤,长鞭直卷柳默手中长笛,双剑一前一后刺来,柳默侧身躲过,三人再次跟至,柳默绕出,长笛点向另一执剑者手腕,那人手上吃劲,长剑即脱手飞出。柳默再回身刺向那霍云剑。

    长鞭者见大势已去,撤了长鞭,撤身败走,那九环刀亦跟去,顺手将倒在地上的铜球使者携了去。

    霍云剑亦收剑欲走,被柳默赶至身前,长笛点中,倒在当地。

    柳默上前扯下他脸上黑布,果然是霍云剑!

    此时忆起兄长死时情状,悲怒涌来,柳默拾起地上霍云剑之剑,厉声道:“霍总镖头,我兄长与你亲如兄弟,你却为何加害于他?今日定要与我说个明白!”

    霍云剑见势已败,长叹一声,道:“你既已知晓,何必我多言。”

    柳默将剑抵住他喉咙,道:“告诉我,为什么?”

    “他虽待我亲厚,然我亦不得不为,总是我对他不住。”霍云剑道。

    柳默闻言,想起那公子之事,尚不知是何人,此时便道:“到底是何人,要我兄弟性命?”

    霍云剑却沉默不语,沉吟片刻,道:“霍某已然铸成大错,今日生死由你,不必多说。”

    柳默见他如此,亦不知如何,剑在他喉咙,只需轻轻一下,便可报得兄长之冤,只是那公子究竟何人,却无法知晓。

    正犹豫间,却见一人自一旁大石后转出,白衣秀目,却是方伯。

    方伯来至两人侧旁,将手指点住霍云剑,顿时那霍云剑全身如撕裂一般,又似火煎,兼被柳默点住,浑身无法动弹,痛苦不堪。

    “还不说吗?”方伯道。

    又在指上注入些许力道,霍云剑立时便忍痛不住,叫道:“饶命,我说……”

    方伯收了手,那霍云剑额上已滚满汗珠,气喘嘘嘘,道:“那人在霍某身上布了毒虫,实无法不听命于他。柳兄之事,我亦无奈。”

    “兄长剑术已为上乘,纵然你欲加害于他,何至于剑未出鞘便已身死?”柳默道。

    “那人有一人相助,极善用毒使毒,已先将一壶毒酒与我,让我与柳兄喝下,毒气侵身,便动弹不得,且外身并无任何迹象……”霍云剑道。

    “所以你就……”柳默已是怒上眉梢。

    “不、不是我!”霍云剑却急忙分辨道。

    “不是你?”柳默奇道,“那是谁?!”

    “唉……”霍云剑叹得一声,道:“我虽身受毒虫所制,柳兄究竟是霍某至交,平日又亲厚有加,其实、实难下手,是那人自己自柳兄背后……下的手……”

    “到底是谁?!这般狠毒!!!”柳默大惊,已是愤怒之极。

    “唉,其实你又何必知晓……”霍云剑又叹得一声。

    “快说!”柳默冷声道。

    “他、他就是你……”

    霍云剑言尚未尽、忽闻一声古怪乐声,那霍云剑陡然倒地,脸上表情之痛苦,更甚刚才万分。() ()

    方伯欲救,已是不及,霎时便没了气息。

    柳默忙掠至高处,四下查看,却只见石静林空,并无一人。

    只好再回,方伯看了那霍云剑惨状,叹道:“怕是那毒虫之故。”

    再看那霍云剑脸色,竟忽然恢复如常,并无半点痛苦之色,如睡去一般。

    柳默无奈,仍领了一行人往蔚州进发。

    柳默不免问起清漪,方伯便告知她正照料榆儿病情,无法分身,是以自己前来助他。

    此后一路风平浪静,并无别话。

    柳默心中记挂锦水边,日夜兼程,然而人多事累,十数日后方回至慕州城。

    及至进得城来,方伯自行回转。

    柳默至军中交了令,亦至方伯处,此时,榆儿已然好转,清漪已回居所。

    柳默作别出来,便出城往锦水边,不一时来至清漪居所。

    清漪正自忧虑,不知柳默究竟如何。

    然千里音寂然无声,想是无恙,此时正在院中与青思说些闲话。

    忽闻得马蹄之声,回头看时,柳默已在院门外下马。

    见他无事回转,自然欣喜万分,当即迎上。

    柳默远远在马上已见清漪立于院内,疾行赶至,下得马来,近看她,仍是素白衣衫,肌肤如雪,只是略显消瘦,想是榆儿此次病情险急,她彻夜照护所至。

    待走至近前,清漪尚未开口,柳默已将她紧紧拥住。

    自天齐山相许以来,两人每日相见,蓦然分别十数日,再次相见,其情依依,绵绵难断。

    清漪本欲问那霍云剑一事,见他此时情状,便亦不再开口,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他。

    “如何自己不注意,瘦了好些。”柳默轻声道。

    “其实没有,是你太小心罢了。”清漪道,“你远途辛苦,先进屋休息吧。”

    柳默点头,牵了清漪,两人进得屋来。

    清漪自去备了茶来,又端出一些点心,道:“一路奔波,饿了吧?”

    柳默此时方觉,早起尚未进食,确是饥饿了。

    一边用食,一边清漪便问那霍云剑之事。

    不想那霍云剑业已惨死,却毫无所获,如今不知何处去寻那人,不免心中忧虑。

    “不必忧心,我自会小心。”柳默柔声道。

    清漪点点头,听他说起此次方伯全未出手,心中亦是欣喜,不想他进益如此之速,此后当能自保,心下略觉宽慰。

    柳默今日回军中交令,柳权嘱他回府休息,今日且不必值守。

    因此便在清漪处陪伴。

    两人闲话一时,清漪见他现出困倦之意,便让他进屋内歇下。

    带他来至里面小屋,与他铺好床被,让他和衣而卧。冬日寒冷,将他的银灰色大氅亦覆于其上。

    柳默躺在暖被中,隐隐约约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这香味,倒似在何处曾有过似的,只是想不起来。

    此时也不去细想,只觉别有一种温香绵绵,拉住清漪手,道:“一起吧。”

    清漪脸上泛起红晕,咬咬嘴唇,道:“少胡说。”

    将他手放进被里,掖好被角,轻声道:“好好睡吧。”

    就自行出去,闲来无事,不过是在书案旁随意写些养护心得罢了。

    柳默日夜记挂此处,又长途奔波,此时安下心来,确感疲累,不一会儿,困意来袭,终沉沉睡去。

    很久以来,即使是夜间,他也常常警醒,今日却意识全无,直睡到黄昏时分。

    睁眼时,清漪正坐于矮几前读书。

    柳默坐起,看看天色,不禁吃惊,自己竟睡得这么沉。

    清漪看他起来,过来将银灰大氅与他重新披了,道:“起时寒气最重,且披着吧。”

    又去取了热水进来,与他洗净脸、手,再端了热茶与他喝了,道:“觉得好些吗?”

    “你不用忙了,我很好。”柳默轻声道。

    出得外屋,清漪已将饭菜摆好,只得一个青菜、一个胡萝卜,并一个清汤。

    柳默亦不是第一次在此用膳,知她向来如此,便自在坐了,与她同桌而食。

    席间两人说些闲话。

    一时饭毕,清漪收了,两人便并坐于窗前灯下,柳默道:“不如将琴取出,与笛同奏,可好?”

    清漪便点头,果然将琴取出。

    柳默自书案上取了纸笔,将一首曲谱写下,与清漪看过。

    清漪细细看来,心中自有领会,坐于琴旁。

    于是,琴笛相和,奏出一曲《长相思》。

    一曲终了,夜风寂寂,一弯弦月挂于梅稍之上,冷冷清辉映入屋内,柳默拥着清漪,一时默默无语,只愿天遂人愿,此生便别无所求。

    清漪心中,亦觉这是几百年来最宁静幸福的日子,只觉此情此景若能长久,便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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