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怨》唱的是一出娥皇女英两姐妹与舜的爱情故事。

    只是今日的戏,些微有些不同。

    戏台之上,舜死于苍梧之野,临死前与娥皇女英二妃说:“世事艰难,黄泉路远,吾实在舍不下你们。”娥皇与女英听完他所说,纵身跳下湘水随夫而去。

    戏已落幕,楼中人散。

    万夫人与万英姿掩面哭泣,唯袁满看得有些生气,小声嘀咕,“他怎么还逼人去死呢?”

    “为何如此说?”

    东阳公主的声音响起,袁满顿时一阵尴尬,于是解释到:“民女的爹娘曾说,人之性命,万不可轻言放弃。爱一个人,纵有千般不舍,自然是希望她能长命百岁。而这位丈夫却要求两位深爱他的妻子陪他去死,这哪里是爱,明明是以爱为名的自私之举。”

    万夫人立在一旁,额上冷汗直冒,一直偷偷看公主的神色。

    等袁满一口气说完,赶忙拉着她跪下,“公主,袁姑娘不懂事,求您饶她一命。”

    东阳公主扶她们起来,笑着说无妨。

    经此一事,东阳公主本想午后让她们陪她打几把叶子牌,被万夫人借口推辞了。

    “怎么了?”袁满直到上了马车,仍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好像没说错话吧。

    “你差点没命了!”万英姿心有余悸,捂着胸口不停喘气。

    万夫人为防她又说错话,与她解释道:“这出《湘妃怨》四年前重排过一次,明面上唱的是娥皇女英与舜,实则说的是先帝与刘陈二妃之事...先帝驾崩后,两位娘娘也随他去了...”

    当着女儿的面,诋毁她亲爹亲娘。

    袁满后知后觉,被吓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万夫人揉着额头,劝她尽快离开青州城,“方才戏楼中人多眼杂,若此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你活罪难免,死罪难逃。”

    袁满眼眶红着,当下决定今晚就求穆止风送她回袁家村避祸。

    她才满二十,她不想死。

    当夜,夜深回房的穆止风被守在房中的袁满吓了一大跳。头发披散,眼睛红得不成样,失魂落魄地扑进他怀里,“木头,你送我回家吧,我约莫快死了...”

    “啊?”

    等听她呜咽着说完缘由,穆止风笑了笑,“放心,没人会杀你。”

    “真的?”

    “真的!”

    虽得了穆止风的肯定之语,袁满依然怕得不行,睡觉时,梦噩反复。一闭眼,梦中一滩鲜血,侩子手举着刀朝她砍来,她只好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天欲晓时,好不容易来了睡意。刚眯了不到半个时辰,房外乱糟糟,又吵得她睡不着。

    穆止风急迫地叩门声响起,她揉着眼睛去为他开门,“木头,还早啊...我们现在便要走吗?”

    “走不了了,薛驸马死了!”

    “啊?”

    东阳公主的驸马薛荣昌,死在昨夜。

    他被人杀死在床上,死时,门窗紧闭,房门从内锁住。

    据发现驸马死亡的薛管事说,昨日驸马与大公子薛远滨去城外的薛家老宅祭祖,两人与薛家族人一道喝了不少酒。晚间回来时,醉得不省人事。

    薛管事吩咐小厮将两人扶回房,阖上门后离开。

    因驸马前日曾说,今日他有要事要办,当时特意嘱咐管事须早点去房中喊他。

    管事在卯时末走到驸马房门口,先是喊了几遍未应,他以为是驸马还在睡,便想推门进去。不料却发现房门从里面锁住,纳闷之后,他大力拍门叫喊,可房中依旧悄无声息。

    眼看府中人都被他吵醒,公主赶来,当即吩咐小厮撞门进去。

    众人进房一看,驸马合衣躺在床上。薛管事上前喊他,却发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一探鼻息,已不知死去多久。

    穆止风亮明身份,带着袁满进房查看。

    房内并无打斗的痕迹,窗沿上也没有脚印。薛驸马死前无挣扎,口中酒气甚重,致命的一刀正中心口,他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声,便没了命。

    穆止风:“又准又狠,力道力度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凶手应是一个习武的男子。”

    薛远滨酒醒后匆匆赶来,想扑到驸马身前被衙役拦住后,双眼赤红,大喊大叫薛远洲是凶手,“爹前日已允诺我,薛家的家产和严小姐,都会是我的,他定是因我恨上了爹!”

    东阳公主觉他丢脸,一巴掌扇过去,“远洲因你惹出的祸事,昨夜为帮你赔罪与人喝酒,丑时才归家。你怎有脸污蔑他?”

    薛管事上前拉他离开,穆止风提出想剖尸,公主闭目想过之后,缓缓点头。

    事不宜迟,穆止风让袁满去府衙找万大人,请他带着仵作一同来剖尸。

    半个时辰不到,万大人带着一中年男子入府,他在路上已从袁满口中大致了解案情。

    巳时三刻,薛驸马的尸身被移到公主府一间闲置的房间,青州城仵作与穆止风共同剖验。

    “银牌不黑,死前并未中毒。”

    “尸体僵而不硬,尸斑半显,应是死于子时末到寅时初。”

    “胃中酒气弥漫,有少许肉糜状物。”

    “利刃刺破心脏,失血而亡。”

    ...

    穆止风推门出来时,告诉万大人,薛驸马死于子时末到寅时初,死因无疑,凶手应是一个习武的男子。

    万大人与袁满在等他剖验时,找了公主府的奴仆询问。

    第一:昨夜,府中四个主子,除了公主早早睡下。其余三人,薛驸马与薛远滨是亥时一刻回府,下马车时,摇摇晃晃。最后一个是丑时三刻回家的薛远洲,被城中章家的马车送回,下马车时连人都辨不清,送他回来的章家小厮说,他一晚上喝了不少酒。

    第二:薛管事送薛驸马回房后,中途起夜路过驸马的院子,曾远远看见他房中有亮光,有人影闪过,似在关门上锁。因是夜半,加之他回来时再次路过,发现房中灯光俱灭,他便以为是驸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公主府闹了一早上,薛远洲至午时才醒。

    一推门发现府中全是衙役,一问才知亲爹薛驸马被人杀死了。

    薛远洲寻到正在交谈的三人,“请万大人与穆大人务必找出真凶!”

    万大人正气凛然:“薛公子请放心,本官身为青州城知府,自当尽力。”

    袁满问道:“薛公子,你昨夜为何要与章公子喝酒呢?”

    薛远洲哀叹一声,说是因为薛远滨,“他虽不拿我当弟弟对待,但我不能由着他败坏薛家门风。”

    薛远滨自成了薛家大公子,仗着薛驸马和周家撑腰,十分目中无人。

    前日,更是一言不合当街殴打章家二公子。章家乃青州城有口皆碑的大户,章家老太爷还是当朝左丞相,薛远滨惹出祸端,百姓都道薛家门风不正。薛远洲昨日与严静姝见面后,便提着重礼登门为哥哥道歉。

    章家大公子心中有气,于是拉着他去酒楼喝酒。

    他原打算今日酒醒后,找薛驸马谈谈此事,请他多加管束薛远滨,以免日后酿成大祸。

    万大人派人去章家查证的衙役入府禀告,说已问过章家大公子,昨夜薛远洲确实与他一块喝酒,中途未曾离开。

    薛远滨在房中冷静之后,又找上万大人,言之凿凿说薛远洲是凶手,“自我归家后,爹私下与我说过,薛远洲恐我分走薛家家产,已找爹闹了好几次。”

    袁满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薛大公子,薛驸马从前似乎只是一村中的秀才,薛家的家产应该都是公主的吧...”

    万大人点头表示赞同,薛家哪来的家产,这偌大的公主府,都是东阳公主的。

    一个私生子,也敢与公主嫡亲的儿子争家产?

    眼看两人不信,薛远滨愤愤离开。

    出府时路过东阳公主的院子,见她肩膀耸动,拿着手绢捂面在哭。

    “公主和驸马不住在一起吗?”袁满纳闷地问道,两人的院子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这怕是走都要走一会才能到。

    “这本官也不知...”万大人极少来公主府,不知其中内情,“可能是皇家的规矩吧。”

    什么规矩,还不准夫妻睡一个院子?

    袁满回万家后,找到经常去公主府的万夫人。据她说,是因为驸马夜间鼾声如雷,公主浅眠难安,两人已分居十多年。

    “他们平日里恩爱吗?”

    “和平常夫妻一样。”

    穆止风和万大人去了府衙商议案情,袁满无事可做,跑去找万英皓。

    袁满问道:“薛驸马和薛远洲关系好吗?”

    万英皓邹眉,“不好不坏吧...我听别人说的,你别告诉给其他人,驸马好像有点坏毛病,子临兄长一直不大瞧得上他。”

    当说到凶手会武功时,万英皓肯定地说,凶手一定不是薛远洲。

    “为何?”

    “因为子临兄长的双手被薛远滨废了。”

    那日比武,还是傅乙的薛远滨不仅趁人之危打败薛远洲。还在比武结束后,故意踩踏薛远洲受伤的双手。

    大夫来看过,说手筋已伤,他余生都再难拿起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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