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那笔继续滴墨祸害试卷,江寄雪迅速将它搁置在砚台边缘,用力按压剐蹭笔毛,挤出多余的墨水。

    驴事未了,马事又发。

    墨珠开始渗透下面的试题,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拎起贴经卷,大口吹气并不断扇动,催促那墨点赶快干掉。

    一套慌乱下来,动静搞得太大,在只有竹叶沙沙混杂笔声的考场中,格外突出乍眼。

    果不其然,考官们注意到了举止怪异的江寄雪。

    眼前突然昏暗一片,失去阳光烘烤湿墨,江寄雪烦躁皱眉,猛地抬头便对上了许伟生疑惑的目光,同时带着威严与震慑紧锁上她。

    “这位考生,你交头接耳,意欲何为啊?”许伟生马脸拉得更长。

    楼岑欲起身,被后方的慕清衍一把按回,他气愤转头,两人互瞪起来。

    瘦猴你瞎啊,旁边那俩都要掐架了你看不见!

    偏偏过来烦姐,看不见姐的试卷上有个大墨点吗?!

    嘴瘾在脑中过完,还得面对现实。

    江寄雪收拾好心情,秒切换上无辜脸,“监考大人见谅,小生无意湿卷,心急吹干,没承想惊扰了大人,实属小生之过。”

    她起身弯腰致歉,对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看她一眼。

    不是,他在骄傲些什么,不都是贫民窟出来的头铁吗!

    说好的此人是寒门贤士呢,他的谦虚温和又去哪了?!

    脑补着一脚踹飞他的画面,江寄雪一屁股坐下,抬手触摸试卷,脂腹下的湿意已散。她提起毛笔,进入答题状态。

    贴经共有二十五题,前十道皆出于《论语》,从小耳闻目染再加上临考突击,她下笔如有神,迅速过关斩将,来到后面五道《孝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__,__。]

    这两句是很眼熟,高一时她经常在语文课上听秃驴小老头讲这些,每次对方都慷慨激昂。

    但是——

    后两句是什么啊???

    奋勇的笔突然泄了力,江寄雪两指揉上太阳穴,试图打通自己栓住的大脑。

    那两句在脑中若隐若现,“不”后面是什么来着,“孝”什么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恨自己押了前两句,没仔细记后面。

    过!

    时间有限,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江寄雪迅速调整好心态,继续作答。

    [表明勤奋侍奉君王的句子是:__,__。]

    她就知道得出一个抱皇帝大腿的题,毫不犹豫在纸上写下——

    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后面的题无一例外,都被江寄雪压中,她势如破竹,贴经交卷前一刻便已完成。

    她把贴经卷反扣到桌面上,抓紧时间做最没有把握的时务策。

    [第一题,南柯王朝皇帝推行了哪些政策?政策解决了国家哪些问题?你对此有什么建议?]

    这不就是政治高考三件套吗?!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

    理科女的标准回答是:狗屎,想吃,狂炫。

    浓浓的政治恶臭,她是答不上来一点。

    并且还是一题三问!

    真有命题者的,给考生留只不抖的手行不行……

    给姐爬,下一题。

    [第二题,南柯王朝主要的地形和气候类型是什么?对我国农业产生了哪些影响?]

    怎么又到地理了,江寄雪只觉两眼一黑,随时都能撅过去。

    想再空过去,却发现题量告急,时务策总共就有四道简答题。

    强按着噌噌快跳的眉心,她冷静下来推理。

    这里是游戏世界,不是自然存在的,只要有系统存在就会受人为因素干预。

    偷袭和送自己进入游戏的应该是同一人,如果她没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柴门科考游戏的开发者,并且很大概率和她一样生活在S省。

    人在创作东西时,大多数会以自己亲身经历或心中期待幻想为基础构建。

    她押此人是前者,那么南柯王朝极大可能在各个方面都参照了S省。

    赌一把,就按照S省的地形和气候写。

    平原和温带季风……

    江寄雪边思考边输出,不觉笔下已写了三行,没想到自己还是个热爱家乡的女青。

    两个黑影逐渐爬上桌面,交叠在试卷上。

    光线被挡,墨色溶于黑暗,对答题者来说是一种视觉干扰。

    江寄雪抬头查看情况,两个绯衣监考一左一右,抱臂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这次她可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沉浸答题怎么都能引来这马脸和鼠面。

    沿着他们狐疑的目光看去,是她夹握住毛笔的手。

    糟糕,都没注意到,写太多字变回握笔姿势了。

    江寄雪轻咳两声,“考官大人,小生答题手累,换个姿势为国效力哈。”

    见对方仍紧锁眉头,“大人请看!”她把握笔的手送到考官面前,“此姿势聚天地学气,特利于舒缓疲乏筋骨。”

    脑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之前好像听谁讲过。

    不及细想,江寄雪抓住就输出。

    李达耗子灰脸有了生气,嘴角勾起。

    看来这是糊弄过去了,江寄雪舒一口气刚要收回手继续作答。

    一股强劲力道冲击到手面,整个手被打偏,卡在指间的毛笔受力飞出,哐当一声,清脆落地。

    “卑劣考生,我看你不拿笔才周身舒服。”李达声中含讽,“穷成这样,想必是没见过此等竹笔吧。还伪装劳累,简直无耻!”

    cnm,死耗子你找抽!

    本不想惹是生非,怎耐此人如此过分,江寄雪攥紧双拳,腿上蓄力站起,准备一拳击上对方下巴,不打掉他几颗牙,她今天就不姓江。

    沙沙笔声顿时停止,全场寂静下来,所有目光聚集到他们这里。

    “看什么看!题都答完了啊?闲的你们!”楼岑拍案。

    众考生转过头去,接着埋头答题。他们有的踌躇不展,痛苦面具紧贴脸上;有的下笔如行云流水,自信满满。

    江寄雪被他的怒斥声唤回,突然明晰了利害关系,收回抬起的胳膊。

    如果真的打了此人,就会当做袭击考官被捕,丢了考试资格不说,还会给对方机会整治她。

    打是不能打,骂也骂不得,不过——

    江寄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剑拨弩张的火气,换上一脸平静,竖起笔直的中指,缓慢在他们眼前打转。

    “大人金口玉言,小生好生领教,感激之情难以言表,特以中指为大人们祈福。”字字缓咬,极具礼貌客气,就差把真诚两字刻在脸上。

    “算你识相。”许伟生满脸得意与李达相视一眼,两人皆负手仰笑。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猫鼠同眠,臭味相投……

    江寄雪边俯身捡笔,边搜尽脑中形容两人的词。

    “你们这两个狗官!”楼岑气炸,“我爹——”

    陡然鸣鼓三声,首场考试结束,所有考生必须安静坐在位置上等待收卷。

    监考像是并不知晓楼岑的真实身份,不屑地冲他挑了挑眉,脸上的得意更加猖狂。

    楼岑碍于考场纪律只得憋气坐下,后意识到差点将身份公之于众,狠狠敲打自己脑袋。

    一声响咳,主考官张天成从扶椅上起身,“贴经时间已到,众考生立即停笔,如有违者取消考试资格,杖责五十。”

    “下面请两位监考收取考卷。”他目光看向江寄雪那边,对她身前的两位监考摆手,像是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许伟生颔首转身,刻意没收她的试卷,径直走到前面桌旁,逐一抽走试卷,摞在小臂内侧。

    一阵空气抽动声,反扣在桌上的试卷被抽走。

    “死穷鬼。”李达扔下一句话拿卷离开。

    江寄雪送他一记白眼,内心小人已经被这两人揍得鼻青脸肿,再给他们来一脚重踢,直接原装飞离地球。

    精神性报复完成,江寄雪平心静气,逐字阅读时务策第三题,她倒要见识一下传闻中乡试最难的题目是何面目,能让楼小少爷哭喊担心一路。

    [第三题,南柯王朝的军事驻防主要分哪几类?对此你有何改进建议?]

    果然够变态,给以文入仕的考生们整军事,学士们要是都能文能武了,留着将军武官有什么用。

    楼岑哀怨声从一旁传来,江寄雪捂嘴偷笑,虽然自己也答不出来,但不妨碍嘲笑别人。

    简答题一向都是踩点得分,不怕写得多就怕一片空白。

    幸好她之前玩过防守类游戏,决战枪神有一个模块叫“攻城营垒”,红蓝两队一攻一守进行PK。

    她和XX正好互补,攻时她主力,守时对方出谋划策,当时不服自己是个防守白痴,还去B站上搜索学习了许多攻略。

    那些攻略盘旋脑中,江寄雪一一分类总结,誊写到考卷上。

    伴随着众多考生的叹息声,她答完了这道题,抬头看向前方竹台上的刻漏,水已到达中线,还剩两刻交卷。

    还有第一题和最后一题两题未做,时间足够用。

    她安下心来,攻读最后一题。

    [请你就社会现状作出评价并分析。]

    终于有个正常的题了。

    经历了一个月的穷人生活,江寄雪如鱼得水,消失的学霸光环再次闪亮。

    她把凶时农民的疾苦和权贵勾结欺压百姓尽书于卷上。

    此刻她不是为了得分而答题,不再作为一个局外人,而是入局其中,从切实感受出发,激昂愤慨抒发己见,宣泄对江氏夫妇的心疼与对贪婪罪恶权贵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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