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我身上可是有刀的。你若逼急了,刀剑无眼,收了伤可不能怪我。”

    姜映真握着锋锐的匕首,睫羽颤了又颤。

    众人瞧得一清二楚,少女手里拿着的,是一柄冷亮的匕首。

    日光惨白,照在上面,细长的刀刃尤显灼目。

    许是紧张,少女的话,竟含了一丝哭腔。

    流民并不相信,这位弱柳扶风的少女,真的会狠心杀人。

    “是么?我倒要见识一番,小娘子会如何伤人?”流民不以为然,依旧笑着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冷眼旁观,笑得一脸淫意。

    姜映真唇瓣紧咬,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齐刘氏愤怒至极,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想要替她击退这名嚣张的流民。

    下一瞬,冷白的刀尖,坠有一滴泛红的血。

    流民瞪大了眼睛,如同一具僵硬的木偶。

    他捂着胸部的伤口,缓缓地抬起了脑袋,望向持刀的温柔少女。

    “你......杀我?”他没想到,如兔子般乖顺的少女,竟也会用刀杀人!

    “你们谁敢来,我就捅死谁,看是这柄刀厉害,还是你们的命硬。”姜映真嘴唇翕动,伤人非她本意。

    然而,一味的礼貌,在这群流民眼中,反倒成了懦弱可欺的表现。

    伤人之事,既已覆水难收。那么,她便坏事做到底。

    她和齐刘氏,一定要平安离开这处卑田院。

    “你杀了人,难道还想走吗?”几位流民站了出来。

    许是心有余悸,他们对姜映真的态度,比方才收敛了不少。

    坏人,还需利刀治。

    “我没有杀他,是他刁难在先。”姜映真险些被他们气笑。

    适才,她被戏笑之时,这群流民无一人替她说话。

    现在,她不过是出于自保,刀见了血,他们却如疯狗一般不肯轻饶。

    可笑。

    以为她很好欺负么?

    少女眸光冷然,漆黑的双眼映出倔强如琉璃的光采。

    既然为难她,那么,她也不必客气。

    大不了,她与这群人,同归于尽。

    流民畏惧少女手中的那柄刀,只是乱如犬吠,却始终不敢靠近她一步。

    “小小年纪,如此狠毒。”

    “蛇蝎心肠!”

    “妖女,杀了人,我看你这辈子如何心安?”

    而那位被她“杀”了的人,只是面色灰白了几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不适。

    他如同一只烂泥里的萝卜,缩在乱糟糟的窝里,再也不发一言。

    那位流民的肠子都险些悔青,怪他一时嘴贱,差点儿丢了命。

    不过,对于少女,他仍是气急败坏,恨不得这群人能杀了她。

    卑田院内,少女容貌漂亮,成了众矢之的。

    “住手!”一道冷叱者,宛如平地惊雷,响彻整个卑田院。

    不远处,几位粗衣衙役抬着饭桶,腰间挂着长鞭,正厉声厉色向他们走来。

    “闹什么呢?”

    “官爷,你可要为小的作主啊!”流民一见衙役,如同见到了亲爹,哭得更欢腾。

    “这个妖女,心狠手辣,她看小的不顺眼,二话不说便拿刀捅.了小的。”

    男人胸膛的伤势,才凝结不久。鸡窝似的头发,上面还扑飞几只嗡嗡的苍蝇。

    那位流民如一条黏糊糊的水蛭,连滚带爬地抱住了衙役的腿,直接哭出了声。

    “官爷呀,堂堂吴川府,岂容一个妖女放肆?您可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衙役原本走得好好的,脚边突然多了一条挡道的狗,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腿。

    “滚一边去!”衙役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抬脚,将他踢到了一边。

    流民诉苦不成,反被踢了三米远。

    他面色吃痛,啐出了一口血,身体蜷缩成一团。

    他妈的,踢得真狠!

    其余的流民见状,如同笼中受了惊的鸡鸭。

    他们顿时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缩在窝内,唯恐自己成了下一个倒霉之人。

    姜映真面色雪白,心中如若明镜。

    这群人,应该是吴川的官府仆役。

    在衙役面前惹事,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少女手中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方才,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将刀入鞘。

    姜映真指尖寒凉,如覆冰雪,她的心头一片颤意。

    这柄沾血的匕首,是铁证。

    姜映真强作镇定,欲趁衙役不备之时,将刀藏于袖中。

    若被衙役发现,饶是她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冤屈。

    等待她和齐刘氏,只是冰冷幽暗的牢狱。

    李三眼疾手快,察觉了少女的意图。

    他狼狈地站起了身,梗着脖子对少女指指点点。

    “官爷,您看,她手里的刀,还沾着血呢。我可没骗您,方才,就是她差点儿杀了我。”李三扯高了嗓子,恨不得告诉吴川府所有的人。

    他,李三,差点儿被少女送去见阎王!

    这名少女,虽是面若天仙,却杀人不眨眼,心肠歹毒如蛇蝎。

    衙役循着李三所指的方向望去。

    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杏眼清亮,楚楚动人。

    本是温柔的相貌,可望向他们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却流露了几分冷锐。

    显然,她是将衙役与李三当做了一丘之貉。

    若非她手中拿着沾血的刀,谁会相信,一个娇弱姑娘,竟是害人的凶徒?

    衙役觉得有趣,审问她,“妖女,你是何人,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持凶器到吴川害人?”

    “官爷,她是外乡的妖邪,依小的而言,不如直接投河淹死,灭了邪气。”李三愤愤道。

    他涨红了脸,双目喷火,好似一头发了疯的癫牛。

    调戏少女不成,反倒颜面扫地,成了旁人笑柄。

    往后,他如何能在卑田院立足?

    “官爷,我与阿嫲走投无路,便想在此处落脚。不料,遇上了一位无赖,他出言不逊,屡次为难。”少女说话之间,抹了一把清泪。

    衙役面露凶光,不耐烦地叱了她一声,“莫要废话,他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姜映真抬起漂亮的眼眸,眸中水光莹莹,“不是民女弄的。他看中了民女的刀,想要抢走卖钱。”

    “这柄刀虽小,却极锋利,民女家人用它杀过猪,不曾伤过人。它也是家人留下的念想,民女自是不舍得。

    争执之中,他便拿刀伤了自己。”

    说完,少女又掩面弱弱地哭出了声。

    李三一听,气得火冒三丈。

    这名少女,颠倒黑白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这么小的一柄刀,能杀猪吗?

    摆明了,她就是拐弯抹角地骂他是猪!

    “妖女,你......你放屁!谁他妈抢了你的刀,我.....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大家都来评......”李三唾沫星子直飞.

    话还没说完,便被衙役一脚踹翻。

    “规矩一点儿!”衙役面色阴沉似墨,他对李三的态度,比适才更加凶恶。

    显然,衙役信了少女的说辞。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害人的事。

    他是吴川府的衙役,不了解外乡的少女,难道还不了解流民李三吗?

    李三,欺软怕硬,怯大压小,可是整个兴宁乡臭不可闻的臭虫。

    整个卑田院,谁敢招惹这位混混?

    “你若继续胡闹一刻,发饭便延迟一刻。”衙役唇角含笑,“这么多人,可都等着发饭呢。”

    对于其余人来说,看戏远没有填饱肚子重要。

    不少流民敲着饭碗,不满道,“李三,你还胡闹什么?”

    “你素来不要脸皮,欺负人家一个姑娘。官爷明察秋毫,岂容你撒泼卖癫?”

    流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并非向着姜映真,只是盼望尽快开饭。

    喉咙里涌出一股黑血,李三险些当场昏厥。

    这群饿死鬼!

    衙役拿着梢柄,分发粳米粥,粥中夹有细沙.

    流民却不嫌弃,端着破碗一哄而上。

    唯独,李三纹丝不动。

    “李三,往日发饭,当属你叫得最欢,吃得最多。”粗衣衙役眉色冷淡,轻笑了一声。

    瞧见男人一手的血迹,衙役嘴角一扯,如同见到了新奇事。

    衙役微弯下腰,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如今又是怎么了?官爷我何曾说过不给你发,何必作出一场戏?你的碗呢?官爷心善,现在就给你添满满一碗饭。”

    “官.....官爷,我的碗......”李三支支吾吾,男人面色枯黄,下意识去拼凑地上碎裂的瓷片。

    他的碗,方才摔得稀碎。

    现下发饭,没了盛饭的碗,哪里还能填饱肚子?

    “李三,是不要饭了吗?这可不像你呀。”衙役轻叹了一声。“今后,你也不吃饭了吗?”

    “我吃饭,肯定要吃饭的。不是,官爷,我的碗碎了。”李三连连摇头。“您说笑,人哪有不吃饭的?”

    他是肯定要吃饭的!

    衙役面上轻嗤,脚底却用了力,狠狠踩着男人的手指。

    “再敢闹事,官爷定不轻饶!”

    这是对于他的警告。

    卑田院,响彻一股如杀猪般的惨嚎。

    李三捂着渗血的伤口,目光幽幽,望向那位细皮嫩肉的少女。

    他心中兀自悔恨,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招惹人家呢?

    单看外表,姑娘应是一位柔弱的娇娘才对,谁曾想,骨子里却藏了尖利的硬刺。

    “万郎中,令您见笑。这群贱民,一吃饱,便会闲不住作死!”

    衙役拍了拍手,对于旁人,是一副刻薄的恶相。

    而对于身旁的这位郎中,则是满脸堆笑,虔敬到了极点。

    他口中的万郎中,正是岭南吴川一带的名医——万木春!

    郎中五六十岁,肩负一梨木药匣。

    此人相貌正气,一袭灰青衣衫,双目清朗,犹如崖边历经风雪的老松。

    岭南土薄,瘴疠杀人,人食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

    世间,贪生怕死占多数。

    垂危之际,总希望有人能将自己从阎王殿拉回来。

    因此,岭南一带,无论高如官府乡绅,还是低如草寇流氓,对于大夫郎中,都是极为尊敬的。

    “你做什么?还不快滚?”衙役见姜映真仍愣在原地,忍不住道。

    姜映真面色一喜,她可以走了吗?

    “多谢官爷,民女这就离开。”姜映真拉着齐刘氏,一只脚踏出了卑田院。

    “等等。”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姜映真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凝结了冰。

    适才,衙役不是说放她走了吗?

    难道出尔反尔?

    姜映真转过了身,少女清亮的眸中,写满了戒备。

    她早就知道,想要安全离开,绝非易事!

    “姑娘,瞧你面生,应该是外乡人。卑田院乱七八糟,朝蝇暮蚊,并不是小姑娘应该待的地方。”万木春掏出了一个布袋。

    “你和你的阿嫲,还是寻一处安全的地方。”

    少女冰清玉洁,清澈如水,应是良家女子,绝不应该流落至此。

    流民穷凶极恶,恃强凌弱。

    一个漂亮少女,初来乍到,人地两生。

    她并不熟识吴川风貌,便傻乎乎地入了卑田院,如同进了狼窝。

    若是不闻不问,定会发生什么糟糕至极的事情。

    姜映真试探地伸出了手,布袋沉甸甸的。

    轻轻一晃,哗哗作响。

    是文钱!

    姜映真一愣,眸中盈满了惊讶,“谢......谢谢您。”

    这位万郎中,与她素不相识,却甘愿给她钱财防身。

    万木春面色寡淡,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姑娘,天色已暗,还是尽快找一处驿舍。”

    “万郎中,真是医者仁心。”衙役赞道。

    那位面生的姑娘,早已携着妇人离开。

    卑田院,流民端着饭碗,吃得正香。

    李三像一只被霜打的鹌鹑,恹恹地蜷在自己的狗窝里。

    他望着其余吃饭的流民,腹中饥肠辘辘。

    好饿。

    妈的,早知道不摔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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