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资深绿茶姜懐,薛晴羽心累得紧,姜懐一副没干亏心事的样子,她还要跟着装作毫无猜忌。

    裴俊达来的很及时,一整颗剥好的核桃仁放置在手掌心,被送至薛晴羽眼前。

    薛晴羽抬眸,流露出眼中尚未来得及收回的茫然之色,随即起身。

    “掌印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走走。”

    裴俊达紧跟其后:“你上次出事就是独自外出,以后还是别了吧。我不烦你,只跟着。”

    原主幼时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彼时姜太傅还是太子少师,每逢入宫授课,便带着姜懐一道。

    姜懐初见原主和周嘉昊,笑容明媚,一对梨涡小巧乖张。原主对姜懐怜之爱之,只因姜懐虽身为嫡女,却生母早逝,跟着续弦正妻长大,不受待见。

    周嘉昊每每得了什么稀罕物件,第一时间赠予原主,原主皆会与姜懐分享,连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亦毫不避讳,只隐瞒了身世。

    “裴俊达,你有至交好友吗?”薛晴羽忽然开口。

    裴俊达思忖片刻:“薛府诸位,不都是么?”

    “罢了。”薛晴羽明知裴俊达并无真话,方才开口,只是一时心疼原主。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京城最热闹的地段,各式商铺及小摊云集。

    薛晴羽很快寻到一家医馆,进的门,伙计迎上前问哪里不适。

    “是否有针灸包卖?”

    伙计一脸懵,薛晴羽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伙计见了,当即变脸,笑着往里间去了。

    “这位官人,医馆里就这些,多是平日里大夫自个儿用的,您瞧瞧,有否中意的?”伙计取了五种针灸包出来。

    薛晴羽打开挑选一番,取了其中放置二十根银针的小包,又给了伙计一锭银子。

    刚踏出医馆,裴俊达便一脸好奇。

    “这是买新暗器?”

    薛晴羽摇头:“不是。”

    裴俊达见薛晴羽神色恹恹,不再多话,陪着薛晴羽回府,直奔赵舒所在小苑。

    “去打盆干净的热水来,再拿块软布。”薛晴羽坐下后开口。

    裴俊达听话出去,再回来,就见薛晴羽一脸认真,手法熟稔地在给赵舒把脉。

    他还会医术呢?裴俊达一脸见鬼的表情。

    薛晴羽解开赵舒衣衫,用布浸了热水,擦拭需要针灸部位。

    裴俊达见了,忙不迭上前:“这等小事,还是我来吧。你不放心外头那几位,还能不放心我?”

    你难道不是装得最深的吗?只不过赵舒并非你复仇的对象罢了。薛晴羽斜眸裴俊达一眼,用眼神制止。

    “不必了。”薛晴羽对准赵舒脐下三寸处的关元穴,手捏着银针,稳稳扎下去。

    关元穴是任脉与足三阴经的交会穴,具有益元气、固脾肾、止流血的作用。

    裴俊达直接看呆:“掌印,你会医术?”

    “仅限针灸,希望你没有需要我亲自动手的一天。”

    薛晴羽正准备下第二针,赵舒转醒,见到薛晴羽的一瞬便要行礼。

    “别动!”薛晴羽喝住赵舒,快速扎向其余穴位。

    裴俊达看着薛晴羽波澜不惊的神情和行云流水的动作,便知薛晴羽的针灸术并非一两日习得。这yan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掌印对赵公公一向宠爱有加,这针一下去,公公便醒了,好生厉害。”

    “赵舒受伤,本就因我而起,我自然得尽责。”薛晴羽转向裴俊达,“接下来,烦你继续看着些,避免大幅度动作,逼他多休息。”

    裴俊达笑着点头:“自然。”

    “薛掌印,门外有七人求见,说是往日住在府中的门客。”无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薛晴羽看向裴俊达:“你是用什么方式通知他们的?倒是快。看来,都没走太远。”

    裴俊达心中警铃大作,却见薛晴羽不等回答便走出去。这yan人怎么越发聪明了?裴俊达的心沉到谷底,不曾想,许久以来的伪装,顷刻崩塌。

    薛晴羽看着眼前狼狈的五男两女:“既回来了,一切如前。你们顺走的东西,我也不计较了。”

    “姚茜呢?”裴俊达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前刑部尚书的嫡女不见了。

    姚茜庶出的妹妹姚芝开口,带着哭腔:“阿姊她为了我们,把自己卖给了绣衣阁。”

    “什么?”裴俊达眼底的心痛一闪而过。

    薛晴羽十分冷静:“什么时候的事?”

    前督查院左督御史的嫡女李翎一脸愤懑不平:“说什么不与我们计较,那些金银细软皆盖了官印,当都当不掉!”

    “李翎!”裴俊达大声喝止。

    薛晴羽冷笑:“哼,我可没求你们回来。你若不满,大可以走。只怕你们打小养尊处优惯了,无一技傍身,想去绣衣阁又没有姚茜的相貌吧?”

    薛晴羽这话说的直接,李翎面色微红,等等就要发作,却被庶出的兄长李和同拦下。

    李翎胞弟李和光作揖赔罪:“阿姊打小被宠坏了,不知轻重,还望薛掌印恕罪。”

    前京城布政使嫡长子武岳作揖接话:“薛掌印说的没错,是我们自身的问题,罪臣之后、无力自保、只能苟活,我们皆是甘愿归来。”

    薛晴羽又扫了一眼武岳的弟弟武清和武息,抬高声量:“其余人还有异议吗?”

    所有人垂首摇头。

    “你们给我听好了,往后在府里,你们有人伺候,不必自己干活儿;书房隔壁的藏书阁可以进出,有什么想看却短缺的书,可以遣人去买;想学武功,等赵舒好了,可以拜师。”

    “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出门可以独当一面,我绝不拦着!若想报仇,你们既在外漂泊数日,想必也听了我起死回生的传闻。我虽没那么大本事,但武功高强,也不容易被杀!”

    “现在,收起你们曾为贵门之后的自尊,各自回房收拾干净。今夜子时,裴俊达随我去绣衣阁,其余人好好想清楚往后的路!”薛晴羽说完,兀自离开。

    裴俊达看着薛晴羽潇洒的背影,若有所思。

    “真的假的?往日我们虽不像外面传闻那般,真的当门客,但每日被圈禁在自己的小苑中,与囚犯无异。”武息是几个人中年纪最小的,率先打破沉默。

    李翎冷哼:“假惺惺!人心隔肚皮,你们别忘了,咱们的家可都是他抄的!那些莫须有的罪证,都是他造的!”

    李翎一番话,令众人再次陷入沉默,直至各自散去。

    子时差三刻,薛晴羽换上飞鱼服,提上梨花落,打开卧房的门,一眼看到一身白衣的裴俊达站在月色下。

    “走吧。”

    裴俊达上下打量了一番薛晴羽,以往除了公务,薛晴羽鲜少穿官服出门。裴俊达一度猜测,薛晴羽并不喜欢飞鱼服和掌印的职位。今晚出门,带着他去绣衣阁,所为何事?

    深夜的京城,路人稀少,靠近绣衣阁方人声鼎沸。红四娘见到薛晴羽,一脸警惕,面上却挂着笑容。

    “哟,这不是之前和铁同知一并来的贵客嘛。”

    薛晴羽也不废话:“四娘,今日来,非寻欢,是想向你要一个人。”

    红四娘脸一沉:“有什么话,到后院来,关上门说,别打扰奴家做生意。”

    等薛晴羽和裴俊达前后脚跟着红四娘进了厢房,身后的门“砰”地关上,几位彪形大汉挡在眼前。

    “四娘这是何意?确定要与官府作对?”

    红四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哼,我红四娘开门做生意,从未行差踏错。绣衣阁的姑娘,俱是甘愿被卖,官府来了又何妨?官府也得讲道理不是?”

    “四娘,我不欲与你为难,花多少钱买的,我愿出三倍。”

    裴俊达诧异看向薛晴羽,他想过无数种薛晴羽带他来绣衣阁的理由,唯独没想到是为了姚茜,甚至出手大方至此。

    红四娘仍不松口:“那姑娘可是名门之后,生的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明日她第一次出阁,便能……”

    薛晴羽直接甩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千两,四娘,姚茜自幼娇生惯养、性子刚烈,未必伺候得了人。保不齐,这绣衣阁还得出个人命。我姓薛,今日你当卖我个人情,若日后遇到什么难处,尽管遣人来薛府寻我。”

    薛晴羽说着,褪去大拇指上刻着梨花图案的玉扳指,递给红四娘。

    众人听闻薛晴羽的话,面露惊色,自是猜出了薛晴羽的身份。

    红四娘接过扳指和银票,挥了挥手,遣散几位大汉:“请薛大人随奴家来。”

    “如公子猜测,这姚姑娘,虽是甘愿进绣衣阁,可自打进来,滴水未进,已是存了自戕之心。”红四娘走在前面,缓缓开口。

    到得长廊尽头的房间,红四娘一推门,奄奄一息的姚茜躺在角落里。

    “姚茜!”裴俊达上前,伸手探了探姚茜的鼻息,安下心来。

    薛晴羽见姚茜没有外伤,冲红四娘点了点头:“四娘,今日多谢了。此间的事,烦请对外不要声张。”

    “薛大人放心,我红四娘若非知轻重,也不会走到今日。”红四娘说完,退出房间,关上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兀自迎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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