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达想驮着姚茜离开,被薛晴羽制止。

    “姚茜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进过绣衣阁尚且不能声张,你是个大男人,男女有别,还是让我这个yan人来吧。”

    裴俊达已然不记得今日被薛晴羽吓到多少次,从前怎么没发现,薛掌印是个如此心细之人?

    薛晴羽背上姚茜,再次佩服原主的力气。裴俊达在前引路,行至半途,姚茜转醒,看到薛晴羽,挣扎着就要下来。

    “怎么是你?”姚茜眼底,写满了对薛晴羽的恨意。

    裴俊达扶住姚茜:“是薛掌印花一千两赎回了你,你既醒了,便自己走回府吧。”

    姚茜不依:“我好容易逃出来,焉有再回去的道理?”

    “那你要如何?再回绣衣阁绝食自戕?”薛晴羽气不打一处来,滁州城饿殍遍地,百姓皆在求生,这些个大小姐,净寻死觅活,遭受的仇恨哪有原主的万分之一?!

    裴俊达扶住姚茜:“乖,先回府,调理好身子再说。”

    姚茜推开裴俊达,跌跌撞撞,栽倒在地。薛晴羽拦住继续上前的裴俊达。

    “随她去!”

    “但姚茜,你别忘了,你父亲、兄长、主母为保全你姐妹二人,当众自刎的画面!你兄长临死前,紧紧拽着我的裤脚,道你一介女流,对姚家行事一概不知!”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真的了解自己的家族吗?他们真的是完全清白的吗?相比真正含冤枉死之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

    薛晴羽说完,扬长而去。

    裴俊达看了眼地上的姚茜,跟上薛晴羽。薛晴羽方才的话,裴俊达不是没想过。单是他父亲yin逸好色,娶了九个妾室无数填房一事,便众人皆知。

    不多时,身后响起一顿一顿的脚步声,裴俊达回头,见姚茜虚弱地往前踱步。

    薛晴羽头也不回,前脚刚踏入府邸,便听闻后院的异动,步子轻快地飞奔而去。

    夜色深沉,无舟正借着月光,往离地面三寸的墙缝里塞东西。

    好在原主轻功了得,薛晴羽桎梏住无舟前,对方皆未察觉,人赃并获。

    裴俊达的脚步声却大得很,打破了夜的沉静,加上仆从皆来薛府不久,不是认床便是适应期,门客们刚回归,皆心事重重。

    是以,当薛晴羽揪着无舟的衣领,将人从后院拖至前院时,前厅长廊已围拢着不少人。

    薛晴羽干脆利落地用粗绳系好无舟,倒挂在最高的树枝上。

    无舟边感受着大脑充血的崩溃,边嗷嗷大叫:“薛掌印,是误会,真的是误会啊!你看那信笺,什么都没有!奴才这是打小被家里卖进了宫,好容易借机调来薛府,出了宫,想给家人报个平安。”

    “哦?”薛晴羽借着月色查看信笺,的确空无内容,只右下角画着一朵芙蓉花。

    思及宫斗剧和权谋剧剧情,薛晴羽点燃火折子,将信笺放置火星上烤。不多时,工整的字迹显现出来。

    “今日五男两女回府,多有争执,或可利用。”薛晴羽逐字逐句念出来,无舟心如死灰。

    薛晴羽转过身,一副刚看到众人的样子。梨花落出鞘,手起剑落,无舟从高处摔下来,浑身抽搐,血流成溪,很快再无动静,只一双眼珠死鱼般盯着前方。

    “啊——”胆子小的姚芝尖叫着后退,被姚茜一把扶住。

    薛晴羽一字一顿道:“既然大家都在,有些话便敞开了说。”

    “我不管你们来自何处,背后何人,心思何异。若有家人被挟制,可及时告知,我会鼎力相助。可若和无舟一般,吃里扒外,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今晚你们若想走,我会给足盘缠,包括宫里来的诸位,若想走,我会帮你们入宫赎身,放你们和家人团圆。春节在即,我实在不想薛府再见血光之灾。”

    “上任三年,我平均每年查一氏族大家,从未选在逢年过节动手!”

    “可你们若过了今晚不走,决定留下,都给我安分点!否则,再不会像无舟死得这般痛快!”

    薛晴羽语毕,偌大的薛府陷入死一般寂静,众人神态各异。

    云锦第一个走出来,跪在地上叩首,给薛晴羽行了宫中大礼:“奴婢八岁被卖入皇宫,此生便不再有家。伺候过不少主子,即便不信薛掌印,也该信自己的眼光。不管外界如何评价,单就您亲自照顾赵舒公公这一点,奴婢相信,掌印绝非苛待仆从之人。”

    裴俊达随即跟出来:“东辑事厂来侯府那日,是我舔着脸求掌印带我走,至今并不后悔。”

    “我们也留下。”其余人附和。

    “都散了吧,明日一早,将无舟丢在府邸门口,将前院收拾干净。”薛晴羽阖上剑,往自己的小苑走去。

    累!薛晴羽自然不会因杀了个无舟,便以为唬住了众人。今日之举,不过立个威,叫府内众人悠着些,过完年再说。

    薛晴羽刚关上房门,窗口便多了道黑影。

    “少主,萧公子入京了,下榻于蓬莱客栈。”

    “知道了,你辛苦,这两日烦你再看着点他的行踪。”薛晴羽一时犯了愁,原主是恋爱脑,她可不是,如何设计出巧妙的重逢,可比治病救人难多了!

    朱效继续:“此外,锦衣卫今日发榜招募小旗,属下已命另一名前锋吴威前往。”

    “嗯,等各部人员到位,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往后白天都不需要你跟着了。”

    “多谢少主关心,属下跟随定武侯行军多年,危难关头,不眠不休半月也是常有,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朱效说完,黑影消失。

    薛晴羽这一晚,睡得格外不好。翻来覆去,脑子里尽是《萧太师传》的原文,试图从中挖掘萧清鹤的喜好。

    奈何,这本书是读研期间看的,隔了些年头,细节多忘却了。美食、美人、美酒,古代男子的偏好,萧清鹤还真是一概没有,朗月清风般。

    薛晴羽给萧清鹤留了银子,正是希望萧清鹤入京后待自己好些,谁知他还是选择了近郊的蓬莱客栈,离薛府甚远。

    等薛晴羽翌日醒来的时候,已然忘却何时入睡的。三笑来送诏书,薛晴羽翻阅细看,果如朱效所言,锦衣卫也在招小旗,而会试定于半个月后,选秀定于一个月后,皆在年前完成。

    许久不入宫,看来,得敲打一番了。

    三笑自打三日前来过薛府,再未休息好,今日看到门口无舟的shi体,更是魂不守舍。等薛晴羽神色如常自书房出来,三笑额头已遍布细密的汗珠。

    “三笑公公待会儿可是回宫?”薛晴羽没事儿人一样,对三笑的忐忑视而不见。

    三笑点头:“正是。”

    “正好,咱家有话要同圣上说,劳公公送一程。”薛晴羽说完,不等三笑回应,兀自上了停在薛府门口的马车。

    无舟的shi身横在门前,引起路人侧目。

    “大清早的,真晦气!”

    “这yan人,刚复活就sha人,当真阎罗爷转世?”

    ……

    薛晴羽权当没听到,端坐在马车上,等三笑上来,马车缓慢前进,将一切嘈杂留在逝去的寒风中。

    三笑给薛晴羽沏茶,暖手炉,忙得不亦乐乎,薛晴羽只眯着眼假寐,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等三笑将手炉递过来,薛晴羽方睁眼。

    “三笑公公似乎很喜欢芙蓉花呢。”

    三笑不明所以:“小的这是跟风,牡丹、兰花之类,都被贵人们抢了先。”

    “原来如此。”薛晴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再次逼向三笑,令三笑无所适从。

    好容易熬到马车入了宫,到达御书房前,三笑作揖,和薛晴羽辞别。

    四喜老远看到薛晴羽,便笑着迎上前:“薛掌印来得正巧,圣上为选秀一事,刚与太后起了争执。太后刚走,您不妨劝劝圣上。”

    “哦?”薛晴羽笑着脱去貂绒大麾,递给四喜,踏入殿内。

    龙涎香被碳炉的热量裹挟,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醉意。薛晴羽远远看着空旷大殿中端坐的身影,心下触动。

    以往,原主是周嘉昊的刀;如今,或许该反过来,适当利用一下周嘉昊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薛晴羽径直来到头也不抬的周嘉昊身后,替周嘉昊捶打肩颈。

    周嘉昊吃痛:“好了,四喜,晚膳后再替朕……”

    待周嘉昊伸出手,直觉触感不对,转过身,却见薛晴羽眉开眼笑,眼底的调皮一闪而过。

    “是你啊,今日怎的想起我来了?”

    “圣上这话说的,妾身哪天不想?只是碍于人多眼杂,怕惹是生非罢了。”薛晴羽说话间,又绕到案几前头,替周嘉昊磨墨。

    周嘉昊听闻,佯装生气:“说多少次了,左右没外人,私下你我相称即可。”

    “看了近三日的诏书,科举、选秀,近些时日,你怕是休息不好了。”

    “哎,懐儿近日可有私下找过你?”周嘉昊叹了口气,“我本欲立她为后,可太后的娘家是户部,自然中意尚书府家的嫡女蒋菡,她的亲侄女。”

    “所以,你这是左右为难?”薛晴羽笑了,“让我猜猜,你怕懐姐姐生气,又怕自己不孝。要我说,不如不立后了,都封为妃。”

    周嘉昊刮了一下薛晴羽的鼻子:“如此,倒称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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