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点头:“你先去休息吧,我这边无事了。”

    赵舒知道,薛晴羽根本没听进去,无非是打发自己离开。

    薛晴羽躺在床上,意识清明至白昼降临。同时害了这三个人,到底谁得利呢?

    不等薛晴羽想明白,二寿已然登门送诏书。薛晴羽正纳闷今日怎的来这般早,一眼便看到了下诏狱令。

    “此事缘何关乎翰林苑郑学士?何以到了圣裁下诏狱的地步?”

    二寿面露难色:“不知薛掌印可有耳闻,礼部左侍郎曹庆昨晚在家中暴毙,线索到这厢便断了。后经锦衣卫探查,左侍郎昨日下午,仅与郑学士在茶楼约见。而之前入狱的北方考生,皆称是曹大人告知舞弊案为龚大人搞鬼,这才引得龚大人被袭。”

    “所以锦衣卫便赶在选秀前,拿翰林苑和郑云龙当了替死鬼?”薛晴羽怒不可揭。

    二寿汗颜:“这,具体事项,奴才不知。邓指挥使寅时入宫,卯时圣上便下了诏狱令,擢奴才送至薛府盖印。据说,当时御书房的门是阖着的,连四喜公公皆未得近身伺候。”

    郑云龙不涉党政,是一朝元老,这几位舞弊监生,与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处,邓辉这事儿办的,未免荒唐。更荒唐的是,周嘉昊居然允了!周嘉昊分明是知道个中利害,不愿直面!

    “咱家要入宫面圣。”

    二寿“噗通”一声跪下:“薛掌印,圣上虽未明说,但近期您暂时莫要入宫了吧。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圣上待您愈是体恤,您愈该体谅圣心才是啊!”

    薛晴羽冷静下来,很快明白周嘉昊的帝王之术,亲自扶起二寿:“二寿公公快起身,有劳您点醒梦中人。”

    二寿惶恐:“薛掌印客气了,若非薛掌印争气,奴才们这些宦臣,哪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哪!”

    薛晴羽终是盖了印信,并将二寿送至门口,扶着二寿上了马车。这二寿言行,可比三笑那般两面三刀、阳奉阴违之人好太多了。

    薛晴羽心中烦闷,沿着京城街道行走。待人声鼎沸时抬眸,惊觉已行至书肆门前。

    “老板,《张生彩鸾灯传》有下卷了吗?”既来之、则安之,薛晴羽索性问询一番。

    老板见薛晴羽是生面孔,有些不耐:“还没,不过,消失许久的作者三日前曾与书商联系,说在动笔了。”

    “如此甚好,那我年后再来。”薛晴羽抬脚往外走,迎面遇上萧清鹤。

    萧清鹤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刚才裴兄领我去看了新宅,甚是不错,我来采买些书籍,准备送至新宅。说起来,还要多谢薛掌印。待新宅收拾妥当,定邀请薛掌印登门品茗。”

    “萧大人客气了,咱家不过是谨遵圣意罢了。”薛晴羽今日委实没心情闲聊,抬脚便走。

    萧清鹤见薛晴羽两手空空,询问老板缘由,待听到《张生彩鸾灯传》后,萧清鹤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薛晴羽又去了胭脂水粉铺、成衣铺和珠宝铺,挑选了些新花样,回府时已近酉时,赶紧让云锦煲上鸡汤。

    赵舒在前厅徘徊许久,见着薛晴羽安然无恙回来,忙迎上前:“掌印,奴才打听到消息了,锦衣卫去翰林苑逮郑学士去了诏狱。”

    “嗯,早上的下诏狱令,还是我盖的印。”薛晴羽语气平静,“小舒子,晚上你备好马车,照例停在府邸外的巷子里。”

    “掌印准备入宫面圣?眼下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妙。”赵舒不免担忧,毕竟这次科考,是东辑事厂负责监察,外界对薛晴羽质疑不断。

    薛晴羽叹了口气:“凡事、尽力便好。诏狱以酷刑闻名,自古入诏狱者,不是屈打成招,就是枉死狱中。郑云龙是文官出身,在京城又无所依傍,一旦入诏狱,与送死无异。让我眼睁睁看着朝中为数不多的股肱之臣结局惨淡,实在不忍。”

    说起来,若非曹庆动了坏心思,让龚留群被袭,眼下的替死鬼,怕得是龚留群了。又或者,二人黄泉路作伴。

    天一黑,薛晴羽便打包好所需物件,自院墙翻出去。上了马车,薛晴羽飞快换衣、梳妆、打扮,对着铜镜左顾右盼。

    原主这张脸,本就无懈可击,配上浅青色衣裙,外罩白色狐裘,整个人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薛晴羽轻拍面颊,今晚,就靠你动摇周嘉昊心神了。不到万不得已,薛晴羽实在不愿出此下策。原主纵容周嘉昊之余,尚不忍绝士族之后,何况她对周嘉昊根本没有感情。

    周嘉昊这人,刚愎自用、贪慕权力、敏感多疑,不配当一个好皇帝!待马车停稳,薛晴羽清醒之余,惊觉自己想法之大胆!

    “掌印,今日你着女装,奴才不便相送,在这里等你。”赵舒将马车停在隐蔽处,扶着薛晴羽下车。

    薛晴羽点点头,取出皇牌,独自往宫门走去。一路顺畅,直至到达御书房外。

    四喜许久不见着女装的薛晴羽,已猜到何事:“薛……姑娘,圣上说了,近日所有朝臣,非召不得入内。”

    薛晴羽笑容灿烂:“公公,妾身今日是薛姑娘,并非薛掌印。近日诸事繁忙,妾身许久不见圣上,不免忧心。这不,提着鸡汤来的。”

    四喜垂首,见薛晴羽拎着食盒,叹了口气:“哎,薛姑娘,容奴才进去禀告。半个时辰前,萧修撰刚进去,不知是否方便。”

    “萧清鹤也在?”薛晴羽眼底的惊愕一闪而过,不愧天选男主,才入仕便得到了周嘉昊的青睐。

    四喜推开门的一瞬,萧清鹤听闻动静,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薛晴羽看到萧清鹤眼底的愕然、震惊,门阖上,薛晴羽站在风中良久,方得到周嘉昊允许入内的许可。

    “薛姑娘,您快进去,天寒地冻的,奴才去给您倒杯热茶。”四喜惯会说话的。

    薛晴羽不看萧清鹤,低眉顺眼,直奔周嘉昊,将食盒搁置在案几上:“圣上,妾身煲了鸡汤。”

    周嘉昊显然被四喜的话提醒,面色稍缓:“这大冷天的,何必特意跑一趟?”

    周嘉昊说着,将手边的汤婆子递过去。薛晴羽接过,佯装才看到萧清鹤,且神色清冷。

    周嘉昊神色如常:“哦,这位便是名誉天下的新科状元郎萧清鹤,萧修撰,这是薛姑娘。”

    “见过萧修撰。”薛晴羽福身,行的是大周朝女儿家初见外男时的礼仪。

    萧清鹤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薛姑娘好。”

    薛晴羽哪里顾得上旁的,眼瞅着周嘉昊正在写诏书,直奔主题:“早间听闻,翰林苑郑学士下狱,委实心惊……”

    “咳咳咳!”周嘉昊直接掩面咳嗽,四喜麻溜儿上前,轻拍背后。

    薛晴羽的心沉到谷底,周嘉昊这是打算装死到底了。

    周嘉昊看了眼薛晴羽,不断用眼神示意萧清鹤在,薛晴羽明白,什么也不必再提了。

    “四喜,朕身子不爽,你送送萧修撰和薛姑娘吧。”良久,周嘉昊开口,却是变相逐客令。

    “圣上身子不适,奴才便送到这里了。”四喜福了福身,关上御书房的门。

    御书房外的夜风冰冷刺骨,却抵不过薛晴羽的心。

    萧清鹤看向薛晴羽,一双眼通红:“薛姑娘?”

    薛晴羽看了萧清鹤一眼,径直往前走:“今日真是巧,遇见萧修撰两次了。”

    萧清鹤紧跟上薛晴羽的步子:“我记得薛姑娘说过,这偌大京城,除了我和贴身仆从,再无人知晓你的女儿身。”

    “萧大人莫不是打算在宫中和我计较此事?”薛晴羽一脸冷漠。

    萧清鹤眼神恢复清明:“我并非计较,而是,看方才薛姑娘和圣上互动,怕是关系匪浅。为人臣子,本不该揣测圣意。”

    “薛姑娘救我多次,我信双眼所见,胜过传闻。可是,那日钱府门外,每月初一、十五为百姓布施的钱家满门被带走,据说是东辑事厂查出通番罪证。”

    “龚尚书深夜无人问津,薛姑娘及时出现,令萧某再次相信,或许钱家确实通番。”

    “可是,曹侍郎暴毙家中,薛掌印负伤归府,又在锦衣卫面前遮掩过去,是巧合吗?”

    “萧某无法相信,一个愿意对陌生人施以援手的女大夫,背后竟是在朝中搅弄风云的薛掌印。”

    “今日,圣上急召我入宫,你乔装入宫无人阻拦,让萧某猜一猜,圣上对你信任有加,御赐皇牌在你手中吧?”

    “圣上登基,不知薛掌印出了多少功劳,一朝成为压制锦衣卫的东辑事厂掌印?”

    “薛姑娘和圣上,又是什么关系?如今想来,圣上三年未立后、选秀,莫不是亦是薛姑娘的手笔?”

    薛晴羽听到此处,终是停下来,正视萧清鹤。萧清鹤眼中,写满不解、哀怨和一丝……心痛?

    “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薛晴羽蓦地笑了,原来每每读取原主记忆,其间流淌的无奈之情是这般啊!

    她今晚,分明冒着与周嘉昊心生嫌隙的风险入宫,在他人眼中,却成了魅惑圣上的妖女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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