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羽已经不记得如何上的马车,赵舒驾车摇晃时,薛晴羽如梦初醒。过不了几日,便会传来郑云龙在狱中死去的消息吧?

    今晚入得御书房,周嘉昊并不避讳萧清鹤,果然隔阂已经产生,摆明了想告诉她,身边可用的人多的是。而她当初想利用萧清鹤的心思,也泡汤了。薛晴羽有些累,只想好好睡一觉,自然醒。

    赵舒替薛晴羽添了炭火,换了伤药,仍不放心:“掌印,今晚奴才睡在外间吧?”

    “不必,小舒子,我已多日未好好休息,明天除非急事,不要打搅我。”

    世事难料,怕什么来什么。

    翌日恰逢腊月十五,本是钱家施粥的日子,京城流民却再也无人问津。不知谁起了个头,称恶贯满盈的薛掌印害了钱家,流民纷纷涌向薛府,边丢手中污秽,边骂骂咧咧。

    “yan狗,出来!”

    “我们就算饿死,也要死在薛府门口!”

    “凭什么我们死,让yan狗独活,砸!”

    “……”

    云锦本携带众仆从驱赶流民,眼下躲闪不及,身上悉数被鸡蛋、石头、烂菜叶砸脏。

    “关门!”裴俊达听闻动静而出,直接命令众人关门,转向赵舒,“快去叫掌印。”

    赵舒却固执摇头:“掌印这些日子太累了,好容易有闲暇休息。”

    裴俊达推开赵舒,直奔主苑。

    薛晴羽是生生被吵醒的,没办法,原主的听力太好。

    “朱效?”

    窗柩边多了道身影,朱效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

    “流民们闹事。”

    薛晴羽扶额:“你悄悄去东辑事厂,把孙梧喊来。”

    “掌印!”裴俊达的呼喊声和敲门声响起。

    薛晴羽叹了口气,将伤口又裹了三层,方开口:“我醒了,稍后。”

    薛晴羽推开卧房门的一瞬,看到焦急的裴俊达和忐忑的赵舒。

    “裴俊达,往后除了赵舒,不允任何人进出我的小苑。”

    裴俊达急急解释:“可事出突然,掌印再不出现主持大局,只怕薛府都要被砸烂了。”

    “你当我是聋子?动静大了,我自然会醒。”薛晴羽边说边往外走,“可有初步估算多少人?”

    赵舒回答:“约莫一两百人。”

    “这么多?”薛晴羽眼睛微眯,看来,又是有预谋作祟了。趁着她着手科举案的间隙,对方先出手了。

    薛晴羽回到前厅,神色慌张的门客和仆从们面色稍缓,议论声瞬间消失。

    “开门!”薛晴羽冷静地拔出梨花落。

    赵舒依言,领着知春一并打开府邸大门。门开的一瞬间,薛晴羽目光快速扫过流民,就在鸡蛋快砸向她的一瞬,提剑跳跃。

    “啊——”人群中,传出一位流民的呼喊声。

    众人闻讯看去,就见薛晴羽不知何时出现在流民中央,长剑落在呼喊者的脖颈处。

    “既是流民,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来的钱买鸡蛋?”薛晴羽冷笑,提着呼喊者跳跃,稳稳落在薛府门前。

    周遭议论四起,孙梧携番役到来,百姓看到提刀之人,下意识让出一条路,闹事的流民也安静下来。

    “孙梧,将此人,及方才和他站一起的五位,一并带回东辑事厂,严加审讯。”

    薛晴羽一声令下,人群中的几位慌乱而逃,被番役们提刀拿下。百姓们吓得四下乱窜,流民亦很快散了。

    薛晴羽看了眼身侧之人:“你若识抬举,该交代的交代了,兴许能过个好年。如若不然,即便你的家乡远在千里,咱家也能一窝端了!”

    对方面色微白,并不言语,直至被孙梧领走。

    薛晴羽收了梨花落,对赵舒道:“携仆从将门前收拾干净!其余人,该干嘛干嘛去!”

    薛晴羽未在门客中见到钱家两位,直奔钱星玥的小苑。离得尚有五米远,悠扬的琴声响起。薛晴羽前脚刚踏入小苑,便见一身紫衣的钱星玥如妖孽般,静坐亭间,拨弄琴弦。

    “钱大公子好雅兴,外头这么大的动静,竟未影响分毫。”

    琴声戛然而止,钱星玥放下古琴,走出亭子,冲薛晴羽作揖。

    “见过薛掌印,并非小生雅兴,而是如此小事,想必难不倒掌印。”

    “月师傅这副云淡风轻却运筹帷幄的样子,咱家好生羡慕。”薛晴羽坐在石阶上,“敢问一句,托月师傅办的事,可有动静了?”

    “抱歉,暂无,不过,也该快了。”钱星玥说话间,提起茶案上的水壶,替薛晴羽倒了杯清茶。

    薛晴羽端起杯子,茶香清冽:“我已等不到人有消息的时日了,做隐蔽些,年前,我要看到邓辉抛妻弃子的消息传遍京城。”

    薛晴羽话音刚落,自怀中取出钱袋子,“这是预付银钱。”

    钱星玥接过钱袋子,掂量一番:“薛掌印真是大方,你且放心,年前钟家一定会事无巨细得知邓指挥使的过去,锦衣卫再无暇找东辑事厂的麻烦,薛府也能过个好年。”

    “那便好。”薛晴羽放下杯盏,转身离开。

    钱星玥瞄了眼杯盏,薛晴羽滴水未沾,而钱袋子上弥漫着一股血腥气。钱星玥提起杯盏,目光被雾气笼罩,连带着眼中薛晴羽的背影,亦模糊起来。

    薛晴羽回到小苑,就见裴俊达站在门口:“你还有事?”

    裴俊达自怀中取出一封请帖:“明日萧清鹤乔迁之喜,咱们一并去?”

    “你去吧,我未收到邀请。”

    “哈?”裴俊达难以置信,“虽说文人皆迂腐了些,可他这新宅,好歹是你替他寻的啊!”

    “行了,我要继续休息了,没事儿别吵我!”薛晴羽懒得搭理裴俊达。

    裴俊达一脸愤慨:“这厮如此不念旧情,不熟也罢!那我也不去了!”

    薛晴羽看着裴俊达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她尚未生气,裴俊达气个什么劲儿?

    薛晴羽再醒来,天已全黑了,推开门,赵舒站在小苑中布菜。

    “掌印,正巧,晚膳做好了,您一天没吃东西,快用些吧。”

    薛晴羽点点头:“今日十五,待会儿你和知春去城北看看,若确有饿肚子的流民,给些吃食吧。没几日便过年了,顺带给些衣物。”

    “掌印宅心仁厚,外头说您不好的,俱是不了解您为人的,掌印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倒是没空和他们计较,今早,他们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薛晴羽身为一个现代人,还不至于因古代人为难自己,“对了,听闻萧修撰明日乔迁,替裴俊达选一份贺礼,让他送去吧。”

    这下赵舒彻底不依了,甚至有些恼怒。

    “这萧状元郎一早便亲自登门,送来请柬。本以为是来送给掌印的,谁知只给了裴俊达。等流民围拢薛府,状元郎更是道了句该。要奴才说啊,这人凉薄得紧,掌印何必热脸贴上去?”

    外人不知其中隔阂,薛晴羽也懒得解释。赵舒见薛晴羽面色恹恹,叹了口气,出去办事儿了。

    睡了一天不觉着累,眼下饭菜散发出可口香气,方觉得饥肠辘辘。薛晴羽快速席卷餐食,提了梨花落出门。

    东辑事厂离薛府不远,薛晴羽步子轻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见过薛掌印!”路过的番役纷纷和薛晴羽行礼。

    薛晴羽点头,“孙掌刑呢?”

    “正在审讯刚抓到的人。”

    薛晴羽刚行至牢房门前,便听闻一阵阵鞭打声。

    “你说不说!”孙梧的声音响起。

    薛晴羽踱步至对方跟前,看着那人白衣上道道血痕,眉眼间不见惧色,便知不是个善茬。

    孙梧作揖:“启禀掌印,已拷训半日了,尚未交代。”

    “其余人呢?”

    “尚未开始审讯。”

    薛晴羽冲孙梧使了个眼色,孙梧将鞭子交由身边人,和薛晴羽踱步出去。

    “此人身上无任何身份凭证?”

    孙梧摇头:“搜过了,六个人皆没有。问了几个在场的流民,也说不认识。看来,对方早有预谋。”

    “先画了画像,让王勉和兄弟们去市井问问,兴许能有突破。待找到了每个人的钳制点,对症下药,分开审讯,威逼利诱,便能知晓始末了。”

    “掌印高明!”孙梧叹服。

    薛晴羽出了东辑事厂,未急着回府,一路西行。不多时,便看到一处府邸,大红灯笼高悬,门口却无石狮和装饰物,只两位仆从忙前忙后,在悬挂牌匾。

    下意识驻足,定睛一看,牌匾上写着“萧府”。薛晴羽想避开,却见一抹修长的身影自里间走出来。

    萧清鹤一眼便看到街对面的薛晴羽,目光从诧异到冷漠。薛晴羽正纠结是该点头还是上前打个招呼,却见龚岑领着仆从走来。

    “萧修撰,家父考虑到您人生地不熟的,让我带着仆从来帮忙。”龚岑笑脸盈盈,一身碧色衣裙配上同色钗环,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

    薛晴羽失笑,默默离开。萧清鹤和龚岑打完招呼,再看向街边,哪里还有薛晴羽的身影?

    正值戌时,打更的锣鼓声响起,路人步履匆忙地赶回家。萧清鹤心底那股惆怅,如清冷的街道般,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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