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薛晴羽看完《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上卷,提着药箱和披风,自备梨花酿,来到萧府后门。

    这次,萧清鹤亲自候在门口,待看到一身青色长衫,梳着盘云髻的薛晴羽,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

    “今日让清漪早些休息了,我们烤肉吃?”

    薛晴羽举了举手中的酒壶:“好啊,今日给萧大人尝尝裴俊达的手艺。给,你的披风,谢谢。”

    萧清鹤听闻“裴俊达”三个字,却再难展颜。

    “裴公子对晴羽你,似乎很上心呢,薛府大小事务,也一直打理得井井有条。”萧清鹤有意试探薛晴羽口风。

    薛晴羽却没放在心上:“小裴是不错,还是有能力的。”

    萧清鹤默不作声,右手握紧。

    烤架已经在院子里摆放好,石桌上满是切好的肉块和蔬果。萧清鹤本以为姑娘家会喜欢蔬菜,取了一串刀豆替薛晴羽烤。

    谁知薛晴羽直接拿起牛羊肉串,兴奋得搓手。

    “看着就不错呢!”薛晴羽笑容明媚,心里嘀咕,只可惜没有辣椒粉。

    萧清鹤笑而不语,看着薛晴羽姣好的面容,心想该如何开口。这七日以来,萧清鹤思忖了无数种告白场景,又自己逐一打破。

    首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薛晴羽的真实身份不该暴露;其次,不能过于张扬,薛晴羽性子低调,他也不是高调之人……

    “萧清鹤,萧大人?”薛晴羽轻唤两声,萧清鹤方回过神。

    “抱歉,在想事情。”

    薛晴羽一脸坏笑:“蒋兴哥最后结局如何?”

    萧清鹤脱口而出:“自是历经波折后功德圆满……”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萧清鹤急急辩解:“不是,这话本的作者姓冯,本是和我一道入京赶考,后因故滞留苏州老家,路上他曾与我提及此故事,我便记下了。”

    “不用解释的,那本《张生彩鸾灯传》停载时,刚巧是萧大人你入京赶考之际吧?”薛晴羽笑了,“萧大人不愧是紫微星下凡,这些话本,我都很爱看。”

    “呀,糊了!”薛晴羽光顾着说话,转而嗅到焦味,伸手去拿肉,却被烫得跳起来摸耳朵,“啊啊啊!”

    萧清鹤丢下烤串,飞奔向后厨。不多时,打了盆冷水来。

    “快!”萧清鹤握住薛晴羽手腕,将发红的食指浸入冷水中。

    冰冰凉凉的流水,舒缓着手指间的灼热感,薛晴羽冷静下来,察觉出萧清鹤离得很近,一转头便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萧清鹤抬眸,四目相对,看到薛晴羽眼底的诧异,微微一愣,松开薛晴羽的手。

    “呵呵,不打紧,我们之间,看也看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薛晴羽身为现代人,倒是无所谓。

    萧清鹤的脸却烧得通红:“若是薛姑娘需要萧某负责,可随时开口。”

    “哈哈,佞臣掌印和正直言官,怎么都不般配呢。”薛晴羽脑补一番,忍俊不禁。

    萧清鹤却认真道:“你那不过是藏起了最好的一面,给世人看最糟的一面;而我刚好相反,无关对错。你若不嫌弃,往后我们可私下携手共行。回想那日,我说普通人怕是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你说,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生命未受到威胁。当时我很诧异,如今只余心疼。”

    薛晴羽全然忘了手指的疼痛,定定看向萧清鹤,那颗红色泪痣和黑色清眸一道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我心悦于你,很久、很久了。”萧清鹤终于鼓足勇气,和盘托出,说完便转过头,不敢直视薛晴羽的眼睛,“你不必急着回答我。”

    薛晴羽听到这番话的震惊,不亚于在现代如厕时忘了带纸。萧清鹤不是讨厌她的吗?如今误会解除,怎么就心生爱慕了?

    “先……烤串吧。”萧清鹤有些尴尬,坐下继续烤肉。

    薛晴羽也默默坐下,等了半晌,二人皆未开口,尴尬癌发作,只得给彼此倒了酒。

    “你尝尝。”薛晴羽主动端起酒碗,“萧大人不必拘束,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是同僚。”

    “咳咳咳。”萧清鹤面色的红晕少了些,只仍不知说什么,用咳嗽掩饰尴尬。

    薛晴羽烤熟了一串羊肉,递给萧清鹤:“你先吃吧。”

    “我不饿!”萧清鹤推搡着,又将自己手里的蔬菜也递给薛晴羽。

    二人吃饱喝足,照例行至书房针灸。绿色瘢痕已全部褪去,薛晴羽欣慰。

    “你也好差不多了,往后,我便不需要再来了。”

    萧清鹤听闻急了,转过身,不想一根针横斜着cha入后腰,疼得他皱眉惊呼。

    “别动啊!”薛晴羽眼瞅着血丝渗出,大力按住萧清鹤,小心翼翼ba出银针,再替萧清鹤擦拭鲜血,“你知不知道,若此刻是在你眼睛附近施针,可就瞎了!”

    萧清鹤听出薛晴羽语气中的薄怒,解释道:“抱歉,但我并非有意,我没必要拿自己安危开玩笑,是吧?”

    “我看,萧大人倒是挺擅长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薛晴羽记忆中,已经救萧清鹤好几次了。

    “除了初次为母晕厥,后面都是为了救你!”萧清鹤语气激动,这次却没敢轻易起身。

    薛晴羽笑了:“呵呵,我且记着呢。”

    萧清鹤想想甚觉不妥,又补充道:“但你放心,我绝不会挟恩自重,希望你回答我心意那日,全然出自真心。”

    薛晴羽收了针,起身告辞:“既如此,这段时日,便不再打搅萧大人了,我会认真考虑的。”

    萧清鹤一直送薛晴羽自后门离去,直至薛晴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方作罢。萧清鹤似乎仍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梨花香气,似有若无,只那携着花香味儿的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三日后,迎亲的花轿落在龚府门口,随着一袭红装的新娘现身,鞭炮声响彻京城每一处街道,往来路人议论纷纷。

    “哟,这不是龚府的花轿吗?龚小姐嫁人了?”

    “是了,昨日还记得她和萧大人的绯闻,转眼都嫁予蒋家大公子了。”

    “啧啧啧,真是世事无常。”

    “……”

    龚岑被丫鬟扶着,一路上了花轿,难免听闻闲言碎语。

    “姑娘,需不需要奴婢去……”丫鬟迟疑开口。

    “不必了,堵得住悠悠众口,堵不住人心,起轿吧。”龚岑直截了当打断丫鬟,吩咐轿夫。

    大红轿子晃悠悠,自大道绕满一圈,再落在蒋府门前。蒋府正值鼎盛时期,门前的鎏金石狮子比薛府还要气派,大红灯笼更是高挂十里长街。满朝文武、远房亲戚、附近邻居皆请了个遍,足见对联姻的重视。

    萧清鹤思及往日直言直语,待龚家多有得罪,早早便来到了蒋家,亲自奉上贺礼。

    龚留群也非小肚鸡肠之人,亲领了萧清鹤去坐席:“萧学士,请坐。今日宾客众多,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萧清鹤作揖:“龚尚书客套了。”

    萧清鹤本是御前红人,多少人巴望着想接近,无奈他一向朗月清风、直抒胸臆,得罪了不少世族权贵,惹得同僚不敢轻易接近。是以当宾客逐渐增多,萧清鹤这桌始终一人独坐。

    直至迟迟到场的宾客无座后,方逐渐走来。萧清鹤并不清楚薛晴羽是否会来,三日前一别后,二人再无交集。近日前朝后宫多太平,二人也未在御书房得见。

    待萧清鹤这桌只余左手空位时,萧清鹤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所以,她今日是不来了?

    “吉时到!”喜娘扶着龚岑一路跨火盆、跳马鞍方入了蒋家大门,礼毕,仪式开始。

    萧清鹤默默叹了口气,将视线从门口转移到眼前珍馐上。此事,门童却高喊出声:

    “薛掌印到!”

    薛晴羽一身飞鱼服,手中提着精致小匣子,一脸抱歉地走进来。待落座,发现仅余萧清鹤身边的位置,莫名想起上次在龚府聚会的情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薛晴羽冲所有人简单打了招呼,端坐在萧清鹤身侧。

    那股似有若无的梨花香,瞬间充斥萧清鹤的鼻腔,直抵大脑,直至周遭议论声四起,方回过神来。

    “新郎呢?”

    “是呢,这都一盏茶功夫过去了,就这么干等着?”

    “这新娘子之前和萧学士闹绯闻,新郎怕是知道了,不高兴?”

    “……”

    薛晴羽听闻,冲萧清鹤使了个眼色,好似在说:莫不是你害了人家新娘子?

    萧清鹤见薛晴羽毫无尴尬,只觉惘然。自打告白后,他终日孤枕难眠,不断回忆二人的点点滴滴,思忖薛晴羽是否会答应,何时答应。他本以为,薛晴羽怎么无所谓,到底是姑娘家,再见得害羞的,谁知薛晴羽和没事人一样,还一味打趣他。

    “咳咳咳,薛掌印一向守时,今日怎的来晚了?”

    “哦,第一次出门拿错了礼物,行至一半回了头。不过像咱家这种不受欢迎之人,来不来的,倒也不打紧了。”薛晴羽压低声音,“只没想到,萧大人如今和我一般,不受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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