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和几位徒弟看着薛晴羽,有种莫名的安心。薛晴羽也未叫他们失望,半炷香功夫,便指挥着大家完成准备工作,又写下边关瘟疫时记下的方子,供葛老查阅。

    “恕老朽直言,这方子,有点儿凶啊!”葛老摸着胡子,皱眉开口。

    薛晴羽点头:“所以,我暂不建议使用。我一介女子,抛头露面恐遭百姓的不信任,待葛老您把脉后,我们再商议更温和的方子,可好?”

    “薛大夫为救世,置个人名誉于度外,老朽钦佩啊!”葛老一阵感慨。

    “葛老客气了,我确有原因不便现身。”薛晴羽转过身对三位学徒道,“都准备好了,咱们开张吧,做好思想准备!”

    阿炳打开门的一瞬,险些被看病者推搡倒下。

    薛晴羽直接大声道:“诸位都是抱恙之人,理当互相理解。孩子优先,妇孺次之,青壮年稍后!今日即便不打烊,也会为诸位看诊结束,请大家排好队,莫让医者分心!”

    人们面面相觑,安静下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孺很快排到最前面。薛晴羽领着两个人进去,葛老已遮挡好口鼻,正襟危坐。

    把脉半晌,葛老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

    “薛大夫,你来试试。”葛老起身让位。

    薛晴羽坐下,把了孩子和妇孺的脉,又仔细查看了一下二人脸上的疮,抚摸了额头的温度。

    “发热、生疮、虚浮。”薛晴羽飞快在眼前的宣纸上做记录,又温柔询问,“请问你们有何不适吗?”

    妇人看着薛晴羽的眼神充满不信任,葛老忍不住多嘴。

    “这是我大徒弟,我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了,医术不逊于我。”

    妇人这才缓缓开口:“起初头痛脑热,以为是风寒,在滁州看了,医馆开了普通药方子,不见效。又过了两日,发现方圆百里皆得了类似病症,全身生疮,便合计一起去京城,找大医馆看看。大人倒还好,主要是孩子,生怕病糊涂了!”

    薛晴羽仔细瞧孩子,约莫五六岁,面容惨白中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睛紧闭,自脸上到脖颈俱是流脓的毒疮。

    “不好意思,我想看看孩子身上。”薛晴羽解开孩子衣服,发现毒疮已蔓延全身,且身上的热度不亚于额头,“这孩子得留下观察,阿炳,带他们去第一间屋子。”

    妇人一脸惊恐看向葛老,后者点点头,用眼神给予安心。阿炳走过来,将二人领走。

    葛老一脸惶恐:“这病症来势汹汹,孩子只怕凶多吉少啊!那妇人脉搏倒是平稳些,许是刚被孩子感染没多久。”

    薛晴羽点头:“孩子只能用那味很凶的方子了,妇人我们可以试试逐步调理,葛老可敢?”

    “有何不敢?治病救人,但求安心。”葛老说完便去吩咐甲乙煎药。

    薛晴羽又写了温和的方子,送去给甲乙,方打手势给阿炳,让下一个人进来。薛晴羽假装是葛老的大徒弟,跟着一并把脉一上午,发现这些人的病症相似度很高。

    “莫不是闹荒时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薛晴羽眼下已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对症下药。

    已陷入昏迷的患者,使用了较凶的方子;轻症患者,采用了薛晴羽和葛老商议后的方子。

    薛晴羽不知道的是,在她忙碌之余,滁州瘟疫蔓延的消息很快四散开来。京城百姓们吓得家家闭户不出,葛老多了个女徒弟的消息也传扬开。

    萧清鹤下朝路上听闻,意识到什么,飞奔回府,换了常服,遮掩好口鼻,急急往医馆赶。

    那道娇俏的身影正在医馆忙进忙出,头上戴的正是他连夜赶制的簪子。

    萧清鹤慌忙上前,穿过人群:“晴羽!”

    薛晴羽正在捡药材,听闻动静抬眸,就见到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萧清鹤,你怎么来了?”薛晴羽拉着萧清鹤就往外拽,“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很危险的,快回府!”

    萧清鹤拒绝薛晴羽的好意,直接推开薛晴羽的手:“不,往后,你在哪、我在哪。”

    萧清鹤的眸子本就清亮,此刻如暗夜中的繁星,照亮了身处漆黑境地的医馆。

    “薛晴羽,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一起救世。”萧清鹤语气坚定。

    薛晴羽妥协:“好,但有任何不适,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免得我忙不过来,还要多照顾一个你。”

    “嗯,我能做什么?”萧清鹤直接卷起袖子。

    薛晴羽指了指用麻袋装的药材:“这些都是紧急采买回来的,尚未分类,我来告知你每种药材名称,你帮忙分类到架子上去,好方便学徒抓药。”

    “好!”萧清鹤学得极快,薛晴羽打开医书,每翻阅到一株草药,萧清鹤便记下了,再对照架子上的标签分类。

    遇到小学徒抬不动的人,萧清鹤亦会主动帮忙。多了个可靠帮手,进展明显快了许多。

    “薛大夫,咱们轮流休息吧,加上这位公子和学徒四个人,也分两班,不然吃不消啊!”到了晚膳时分,葛老的腰部已隐隐作痛。

    萧清鹤主动提议:“葛老稍后,我离开一下,去搬救兵。”

    薛晴羽自然明白,萧清鹤所谓“搬救兵”,指入宫面圣,告知瘟疫紧急情况,请御医院帮忙。可届时,她就不便久留了。

    薛晴羽等萧清鹤离开后解释:“那位是萧学士,圣上跟前的言官。有他帮忙,御医院有一大批医术精湛的御医呢。”

    葛老闻言,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抗拒之色:“老朽一介民间大夫,怎好和御医院的大人们相提并论?若他们来,老朽便将目前所得拱手相让,不再过问了!”

    薛晴羽狐疑:“葛老这是怎么了?”

    葛老却一脸高深莫测,诸事不提,走到一旁继续看诊去了。

    天色将晚,薛晴羽作揖告辞:“葛老,我本是京城人家闺秀,不便在朝臣中露面。届时萧大人带御医前来,还望莫要提及小女,只说小女不幸感染,归家治疗即可。”

    “好的,我明白了。”

    薛晴羽回府,未和任何人接触,吩咐赵舒用艾草熏蒸全府,自己径直去了浴池,又将今日使用的衣物尽数烧毁,整个人浸没于热水中杀毒。

    待沐浴完毕,薛晴羽想想不放心,又给自己煎了副药,宣布不允任何人进出她的小苑,放作罢。

    裴俊达听闻,不放心赶来,站在大门紧锁的苑门外大叫:“可是为着瘟疫一事?”

    “你随我去过军营,见识过瘟疫的厉害,自该清楚。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府中其余人考虑。我今日在外面待了一天,实在危险。你快回去吧,记得叮嘱大家别乱跑,注意饮食和睡眠,多锻炼。”

    薛晴羽知道,和古代人讲不了免疫系统,只能叨扰一番。

    “那你、务必照顾好自己。”裴俊达远去的脚步声响起。

    薛晴羽失眠了,喊来朱效隔窗对话:“京城眼下情况如何了?”

    黑影很快出现在窗边:“萧大人带了整个御医院前去,只是不知葛老和御医院院使应硕是何过节。葛老将知晓的一切倾囊相授,却不愿一道共事。”

    “这样啊,只怕要难为萧清鹤两边说和了。”

    “此番,御医院占据医馆方圆百里之外的地界。萧大人成了传话筒,怕是迟早累垮。”

    薛晴羽闻言,心里堵得慌:“你先休息吧,我今日太疲乏,想起身看看书。”

    说是看话本,薛晴羽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她无法置身事外,又不便露面,变相陷萧清鹤于水火。偏生萧清鹤又是个爱国爱民的主儿,根本停不下来。

    思及此,薛晴羽放下《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去库房寻药材。之前为了给武岳治病,家里留下不少常用中药。

    薛晴羽挑拣了祛除寒邪、安神助眠的中药,又摘了院子里的梨花。薛晴羽不会女红,选了块藏青色的布料,用剪刀裁开,快速包裹成香囊缝好。

    凑到鼻尖嗅了嗅,确定梨花香掩盖住了中药味儿,薛晴羽才放心。

    天色全黑,瘟疫蔓延,大街上人必定很少。薛晴羽从小苑翻墙出去,稳稳落在小巷子里,便听闻小巷尽头传来阵阵哀嚎声。

    “治死人了!快来人评评理啊!”薛晴羽越听这声音越耳熟,往前踱步,很快看到一个妇人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五六岁大的孩子。

    这不是她白日把过脉的母子吗?看来,还是不行啊!

    妇人拦住的,正是葛老的去路。薛晴羽本想撕开衣角,掩住口鼻,上前多管闲事,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飞奔过来。

    “这位夫人,葛老大夫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夫了,且宅心仁厚,鲜有行差踏错。所谓‘医者父母心’,此瘟疫本就来势汹汹,令郎之事,我深表遗憾,但葛老绝非故意。还望您尽快回医馆接受治疗,将令郎及时送去化人场焚烧。”萧清鹤言辞恳切,伸手要去接孩子。

    妇人却一把推搡开萧清鹤,死死揪住孩子,一双眼仍盯着葛老:“你这草菅人命的大夫,就该一并去化人场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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