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骆冰清做的,三菜一汤。

    林晓柒撑到靠在椅子上喘气,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吃不到这么可口的饭菜,她揉揉肚子,又拈了一片水煮牛肉放进嘴里。

    放下筷子,林晓柒抬头就见对面的骆冰清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双美目隐含泪意,好不可怜。

    林晓柒唇角微抽,叹口气:“骆姐姐,我会在宏都待一段时间,咱们随时都可以见面。”

    “可是,我好舍不得你。”

    骆冰清满眼失落,还想再劝两句,蓦地想起蒋大坤,又闭上了嘴——都怪他,明明说好要出差一个月,谁知才十天就回来了。

    害得她措手不及,险些出了纰漏。

    林晓柒垂眸不语,起身将碗碟收进厨房清理好,再一一放进洗碗机。接着就回到房间,拖出收拾好的行李箱。

    骆冰清伸手抱住她:“小双,谢谢你。”

    声音带着哽咽。

    “干嘛这么客气,”林晓柒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我在这白吃白住好几天呢。”

    “好了,不要哭了。”林晓柒抽出纸巾为她拭泪。

    在骆冰清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才像个姐姐,不由自主就想保护对方。

    抬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林晓柒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怕再耽误下去,她又会忍不住心软。

    看着这样娇娇柔柔的美人落泪,试问谁能顶得住呢?

    候着电梯上来的时间,林晓柒斟酌用词开口:“那个,骆姐姐啊,其实破坏别人的婚姻,真的……不大好。咱们女孩子,靠自己双手挣钱,就算过得清苦些……”

    见骆冰清眼眸微垂,又是泫然欲泣,林晓柒立刻闭上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嗐,她是真不会劝人。

    说来说去,她也没什么立场去管骆姐姐。虽然骆冰清说她们小时候关系特别好,但林晓柒却根本不记得。

    想起那天于糖果巷中乍然相遇,她被满脸惊喜的骆冰清一把抓住,好一通追忆童年。

    然而看着对方姣好的面容,她虽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始终想不起任何细节。

    但是正因为骆冰清,林晓柒知道了自己的本名——秦双。

    “叮——”电梯门打开,林晓柒回过神,拖着行李箱跨进去。

    “骆姐姐再见,有空常联系。”林晓柒冲她挥挥手,便将眼神投往别处,生怕又看到她落泪。

    “小双,你一定要……”电梯合上,将骆冰清的后半句话阻隔在外。

    一定要什么?

    林晓柒疑惑地挠挠额角,又甩甩头。

    不管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话说,那个阿姨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骆冰清这样的柔弱美人,受得住她一巴掌么?

    带着这份担忧,林晓柒住进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给骆冰清发信息:“骆姐姐,如果那个阿姨再来找麻烦,记得告诉我。”

    那边半晌没动静。

    直到林晓柒洗完澡出来,才收到回复。

    “没事的,过两天我就搬走了。”

    搬走?

    林晓柒吹着头发,思索着这句话的含义:骆冰清搬离蒋大坤为她置办的住处,是不是意味着她决定跟他断掉来往?

    希望如此吧。

    想到那天为了替骆冰清“顶罪”,自己任由那只咸猪手在脸上揩油,林晓柒只觉胃部又一阵翻腾涌动。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电视柜,盯着自己方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微型摄像头,心想,接下来该会一会它的主人了。

    6.8公里外的核桃街,老旧小区内,四单元四楼二号,乐文事务所。

    坐在电脑前的余有乐突然打个寒颤,抬头看向斯文:“空调温度是不是有点低?”

    斯文神情倦怠,抬手摁掉电视,将遥控器往茶几上一放,起身往自己卧室走去。

    “这么早就睡?”余有乐扬声道,“要玩手机就在客厅玩,在卧室又开个空调,多费电。”

    顿了顿,他又道:“要不咱俩凑合睡算了。你算算看,俩空调开整晚,电费哗哗地流,那可都是钱呐。”

    他口干舌燥说半天,但见斯文丝毫不为所动,推门进了卧房,把门一关,还‘吧嗒’上了锁。

    “我他妈……”余有乐手握鼠标忿然扬手,临了还是轻轻放下,咕哝着翻个大大的白眼,“老子忍你。”

    夜幕渐浓,没有夜生活的人们相继就寝,各自入梦。

    许是白天过得不太平静,林晓柒再次进入梦魇,回到了2003年的暑假。

    爸爸在开车,妈妈同她一起坐在后排,陪她唱着那首《外婆的澎湖湾》。

    “妈妈,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外婆?”她问。

    “外婆,她……住在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她看不清妈妈脸上的表情,但听得出妈妈声音中的低落。

    “嗯,妈妈应该很想念外婆吧。”她恍惚地想。

    之后的画面陷入混乱。

    刹车声,尖叫声。

    血色漫上双眼。

    母亲哭喊:“不要伤害他们!”

    爸爸温暖的手掌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双双,跑……”

    “不要……回头。”

    林晓柒在哭泣中醒来。

    她坐在床上缓了缓,伸手抽了几张面巾纸擦干眼泪,然后摁亮手机查看时间。

    凌晨1点51分。

    正该进入深睡眠的时间,她却再无睡意。随便洗漱一番,林晓柒揣着手机和房卡出了门。

    凌晨的宏都市比白天凉爽,也安静许多。

    脚步徐缓之间,林晓柒不由自主又开始回忆近来发生的事情。

    首先想起的便是一个多月前收到的匿名短信,没有开头,没有署名,拢共就只两句话——欲知身世,宏都静水区糖果巷。

    她还记得自己初阅短信时的激动兴奋。

    她用了两天时间平复心情,之后才开始感到疑惑。

    有人想要将她引到宏都市——思及这一点时,林晓柒脑中蹦出一句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有些担忧,还有微微的害怕,但更多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

    毕竟这些年来,她虽然一定惦记着自己的身世,但苦于没有线索,只能将这念想深埋于心。

    如今有人为她指来方向,就算是个陷阱,她必定也要闭着眼睛往里跳。

    于是,高考完毕的第二天,林晓柒就同林家坦白了此事,之后便收拾行囊独自来到了宏都。

    而在糖果巷徘徊打听好几天无果之后,她终于遇到了给她第二条线索的人——骆冰清。

    林晓柒不是没有怀疑过骆冰清。

    但与她同住数日,林晓柒确信她对自己并无任何恶意,反而有些莫名的信赖。

    只要与骆冰清共处一室,林晓柒总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

    那个美丽清冷的女孩,总是专注而灼热地凝望着她,偶尔又带着浅浅的哀怨。

    林晓柒不解又无措。

    虽然记忆缺失,但她也知道出事那时她不过七岁。

    这样算来,她与骆冰清的童年友情也没有几年。

    并且,据骆冰清的叙述来看,当年她们也只是经常约着在外面一起玩,连对方的家都没去过,是真正纯粹的“玩伴”。

    按理说,分开时年龄尚小,又过了这么多年,骆冰清应该费一番力气才能认出林晓柒,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彼时在糖果巷偶遇,二人于人群中匆匆对视。

    林晓柒本未太过在意,只是因为对方清冷出尘的外貌气质而将目光多停留了一秒。

    然后,她便看见那个仙子一样的人儿猛地一怔,旋即眼中仿佛燃起熊熊火焰,步履踉跄地奔向了她。

    “骆冰清。”林晓柒反复呢喃这个名字,总觉得那人身上绕着谜团。

    但她想不透,也没有精力去想。

    她向来不擅处理复杂的问题,只知道在所有矛盾中先避开次要矛盾,迎战主要矛盾。

    而眼下,再没有什么事比找到亲生父母更加重要。

    夜色中,林晓柒一边走,一边努力重新将脑中的乱麻理出头绪。

    心情略微放松之后,她鼻翼微动,不自觉循着一道香味在一个巷口停下脚步,转头向里望去——

    深夜光线黯淡的巷弄中,竟有家小店还开着,门口灯牌正对巷口,上书“平安面”三字。

    骨头浓汤的香味正从面馆旖旎而出,娇娆多姿地晃到林晓柒面前,直勾得她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她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面馆坐定,扬声喊道:“老板,来碗甜辣面!”

    “小妹,今天的面还没送到,我用昨天余下的给你煮一碗行不?”

    面馆老板是个年轻人,看起来比她长不了几岁,声音沉稳,一脸和善。

    林晓柒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能吃就行。”

    等待的工夫,她翻出手机查看消息。

    林晓柒睡前在几个宏都聊天群里问了问本市有没有私家侦探社,说有业务提供。

    现在一看回复,原来有五六家。

    其中揽客最积极的那位,昵称就叫“乐文事务所”。

    看看对方发出的位置,离这里很近。林晓柒决定天一亮就去探探情况。

    甜辣面很快端来。

    林晓柒风卷残云地吃完,出了一身热汗。

    她摸摸肚皮,满足地起身付钱。

    老板看她两眼,忍不住开口道:“小妹,女孩子家家不要大半夜在外乱跑,遇到坏人怎么办?”

    林晓柒冲他笑笑,转身往外走。

    “快点回家去。”老板加大音量。

    “知道啦。”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出店门时往左一瞥,果不其然见到十米开外停了辆面包车。

    车上下来三男一女,正往这边走来。

    半夜出来觅食的人还不少。

    林晓柒笑了笑,转身往右方巷口走。

    甫一抬步,她蓦地一顿,耳朵动了动,又若无其事地落下步伐。

    三男一女来到面馆外,落在最后的光头男看了一眼快要走到巷口的林晓柒,呲牙笑道:“这女的大半夜跑街上露腿,找日呢。”

    看那长腿细腰的,想来滋味不错。

    说话声没刻意压着,落入走在最前的冯英耳中。

    她转头冷冷扫他一眼,声音微沉:“在外面给我老实点,回去了随你怎么搞。”

    光头敛住表情闭上嘴,不敢再多话。

    四人在面馆最外那桌落座,叫了四碗素面。

    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其中一个剃板寸的男人小声开口道:“冯姐,要不要再煮碗面打包?”

    “不用,”冯英抬眼打量四周,右手食指点了点桌面,“一会儿就交货了。”

    “嗯。”板寸男应了声,看见面馆老板端着托盘往这边走来,便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老板将托盘放在桌上,将面碗一一放在各人面前。

    眼神扫过冯英搁在桌上的右手食指,看见上面有道十字型疤痕,他微微一怔。

    “老板,”冯英目光如炬,紧紧盯住他的脸不放,“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吗?”老板拿走托盘,笑道,“可能因为我长了张大众脸吧。”

    不紧不慢回到操作间,老板背后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瞟了眼埋头吃面的四个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支钢笔,解下左腕戴的黑色手环,然后假装要系鞋带,蹲下/身体,将钢笔和手环分别塞进两只运动鞋里,垫在脚下。

    做完这些,老板深吸口气,抬手探向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指尖刚刚触到机身,就听一阵脚步声从身侧传来。

    他收回手,闭了闭眼,起身看向那个正在走近的女人,硬是扯出一抹笑:“还……还要吃点什么?”

    “陈平,”冯英瞥一眼墙上贴着的营业执照复印件,转过头直直看着他,唇边浮起森然冷笑,“真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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