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庄颜十多天前书房里的表演,精湛逼真,让庄生序当真差点信了。

    不过只差点信了一半。

    因为庄生序极难轻信他人,不论是任何事,他向来首先抱有一半的怀疑和质疑态度。

    直到对方拿出一定的足以让人能够信服的证据之后,他才会勉强信上一半。

    十多天前,庄颜在书房里的表演,逼真极了,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什么都忘了一般。

    她展现出来的性子,表现出来的模样,与从前天上地下。

    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庄生序差点要当真以为,庄颜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从而导致性情大变。

    但转念仔细深想一番,这个观点简直毫无逻辑。

    就算庄颜当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依旧还是她。

    按照常理,只要她还是她,那么深深地扎根于她血液之中的媚俗和不堪秉性,就依旧存在,不会消失。

    简而言之——

    就算是真的失了忆,庄颜依旧还是庄颜,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罢了,绝不可能会从头到脚表现得就像另外一个人一般。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

    楚佩可是楚家的千金大小姐。

    虽地位不及庄家,但在本市,地位也绝非一般人能够企及。

    起码,是庄颜在被赶出庄家之后,绝不敢轻易惹到的背景。

    但庄颜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对楚佩反击,甚至将楚佩拽入湖底,意图恐吓楚佩,而且后来也的确把楚佩吓得半死,一开始的解释是,庄颜的确失了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失忆不记得了,所以性子便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所以她也便不记得楚佩是楚家的千金大小姐的这件事了,遂当场就报复了回去。

    可一深想,这其中全是漏洞,压根就说不通。

    如果真的要报复,方式有很多。

    直接将人拽入到水中,用准备溺死对方的方式用来恐吓,实在是过于极端。

    极端到简直视生命为无物。

    最重要的是,这个报复方式极为危险,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轻易的玩出人命。

    但庄颜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像是毫无不在乎。

    就好像是楚佩要是不甚真没了命,她也并无所谓。

    她不在意楚佩活着与否。

    也不在意自己事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令人感到极为匪夷所思的满不在乎。

    但就在前几日,齐家的大少爷齐中粤,命人开车将庄颜撞倒,庄颜遂因为车祸受伤而被送进医院之后,一切便就顺利的得到了解释。

    楚佩和齐中粤是发小的这件事,众人皆知。

    齐中粤脾气差,不好惹,向来睚眦必报,这件事也众人皆知。

    而得罪了楚佩,就等同于惹到齐中粤,这件事也众人皆知。

    所以,庄颜在报复了楚佩之后,齐中粤从而对她实施报复,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受伤,被送进医院,便同样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自然。

    以齐家的权势,庄颜并不能对齐家的大少爷如何。

    以齐家的权势,只要不出人命,齐中粤想做什么都可以。

    前几日将庄颜撞倒的那个小混混,明明大街上有如此多的路人看到了小混混的犯罪过程,但齐中粤不过仅仅只用了一通电话,便就将小混混从拘留所里保释了出来。

    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只要庄颜受了伤,就能向母亲卖惨。

    只要齐中粤不放过庄颜,那么庄颜就有合理与理所当然的借口央求母亲,让她继续留在庄家,别送她离开。

    ——好计算。

    一切的不合理点全都得到了解释。

    真相大白。

    串联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绕是庄生序,也不得不赞叹庄颜为了留在庄家,简直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这一次用的法子,实在是巧妙。

    巧妙到甚至差点将他都要瞒骗过去了。

    然而此刻,坐于病床之上的应晚撩起眼皮,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但她没有开口追问。

    她耐心地等着庄生序把话说完。

    对面,庄生序显然也不准备等应晚回话。

    又或者换一个说法。

    叫做听‘庄颜’狡辩装傻。

    “我的确差点信了。”庄生序语气森然。

    头顶上明亮的灯光挥洒在他的头顶之上,仿佛为他笼罩了一层璀璨夺目的星光。

    灯光之下,庄生序的容貌俊美无暇。

    庄生序静静地凝视着应晚,深色的瞳孔有如深海,深不见底,一片冷意。

    “我不知道你到底花了多少的心思才想出这个花招。”庄生序薄唇轻掀,低沉冷淡的声线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但很可惜,最后也不过只是徒劳无功。”

    说到最后的四个字,庄生序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嘲讽意味十足。

    听到庄生序刚才的那两段话,应晚眉心微动,露出稍显困惑的表情。

    “……什么花招?”她困惑反问。

    见庄颜,也就是应晚反问,只见庄生序微叹了口气,像是耐心即将要见底的模样。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的神情。

    “庄颜,够了。”庄生序语气森然,好像裹着寒冷的冰,只听他面无表情地出声警告,“我现在勉强还能给你留下最后一丝颜面,你最好别去试图挑战我的耐性。”

    “装傻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有些话倘若说得过于直白,届时下不了场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庄生序的声音里泛着刺骨的冷意,令人胆颤。

    听着庄生序不快的语气,应晚身形微顿。

    她终于听明白了。

    看起来,庄生序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见庄生序似乎是误会了些什么,应晚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也没有任何要去解释的打算。

    有句话叫做‘解释就是掩饰’,解释的越多,反而只会越抹越黑。

    再者。

    她没有和庄生序解释任何事情的必要。

    不管庄生序是怎么看她的,又是如何误会,她都毫不关心。

    “所以,”弄明白庄生序大概是误会了些什么时候,应晚十分配合,平静地反问,“庄先生想要说些什么。”

    庄生序下颌微抬,展现出了一个傲慢的角度。

    他声音冷漠。

    “庄颜小姐受伤住院的事,母亲还未知晓。”庄生序淡淡地陈述。

    本来是应该知道的。

    在庄颜的算计里,在她遭到齐中粤报复,受伤倒下的当场,司机会慌张失措的连忙给母亲打去电话,将这一坏消息告诉给母亲。

    但很遗憾。

    司机最先打给了他的秘书芩越。

    于是,这一消息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拦了下来。

    至于是谁的授意,不言而喻。

    “但庄颜小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庄生序冷淡地继道,“这件事我看也就没必要特意去告诉母亲了,以免让她在家中为此担忧伤神,食不下咽。”

    应晚对此没什么异议。

    她认为庄生序的安排很合理,没什么问题。

    “我没有异议。”应晚回。

    不过,随着庄生序刚才的那段话,应晚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难怪一直到现在,除了对方之外,无人前来探望她,她也没有收到任何一个电话。

    因为那位许夫人并不知道她住院的消息。

    对她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

    因为对她而言,许宓的热情和关心实在是让人难以招架。

    看来她的住院手续,应该也就是这位庄先生的秘书来替她办理的了。

    应晚不动声色地暗想。

    见‘庄颜’十分识相,异常配合,庄生序脸上的冰冷神色却并未得到任何的缓和。

    毕竟对方开口撒谎,言不由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庄颜小姐,”只见庄生序的声线突然一下子放得极低,好似漫天的风雪,凛冽刺骨,“……我劝你别再白费心思了。”

    “庄家没有你的位置。”

    “任何的手段都毫无作用。”

    庄生序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无情又冷酷。

    “不管是哀求、哭嚎,还是耍赖撒泼,亦或者是试图用受伤住院,以此来向母亲卖惨的这个方式,全都毫无作用。”

    “因为真正能让你留在庄家的人……不是母亲,而是我。”

    “只要我不点头,你就没有留在庄家的可能。”

    “……”

    应晚不语。

    时至此刻,她终于完全听明白了。

    庄生序到底误解了什么。

    但她依旧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打算。

    因为显而易见,就算她真的去解释,恐怕对方也绝不可能会信。

    她的脑子里没有庄颜的记忆,所以她并不知道庄颜究竟是怎样的人。

    不过从对方的态度来看……庄颜似乎为了能够留在庄家,简直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更是不择手段。

    而且,手段下作,放不上台面。

    但她不是庄颜。

    但无所谓。

    她没有解释的必要。

    就算庄生序误会了她是为了留在庄家才让自己受伤,费尽心思,那又如何?

    对方不可能会让她留在庄家,她也没打算留下。

    所以没必要解释。

    白费口舌,多此一举。

    目的一致就够了。

    ——应晚向来不喜欢解释。

    对面,庄生序话还未说完。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打你那些毫无作用的小算盘。”

    “但希望有件事庄颜小姐没忘。”

    “协议,庄家可以遵守,但也可以撕毁。”

    “毫无法律效益的协议,庄家如约遵守,代表庄家信守承诺。但就算庄家不守承诺,突然临时反悔,撕毁了协议……以庄颜小姐的出身背景,也压根无法耐庄家如何。”

    庄生序的口吻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满满的夹杂着常年身居高位的他,对于庄颜这种没有任何背景和地位的普通人的蔑视和讥讽。

    那是从出生以来,对庄颜这种人就天然自带的渺视和轻慢。

    高高在上,俯视睥睨。

    该‘提醒’的差不多已经都提醒过庄颜了,于是庄生序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他身形颀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庄颜,又或者说应晚。

    他看着应晚,像是看着一个垃圾。

    应晚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厌恶、反感,嫌恶至极。

    庄生序俯视着她,缓缓道:“离协议里约定的日期只剩下二十一天。”

    “我已经没兴趣再去看你耍那些花招了。”

    “既然受了伤,这二十一天的时间里,庄颜小姐就在医院里好好养伤,其他的地方就不用再去了。”

    “至于母亲那边,我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说法。”

    从庄生序的语气来看,显然,这并不是建议。

    而是命令。

    当然,对于庄生序而言,就算应晚不从也没关系。

    他自有数十种手段能让庄颜‘安分’的呆在医院,哪里也去不了。

    离开之前,庄生序的语调骤然一转。

    “我希望庄颜小姐最好识相一点,别去挑战我的最后一丝耐性。”

    “这不是提醒,而是警告。”

    说完,庄生序冷漠地转身离开。

    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他和庄颜的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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