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共有两条:要么提前拦截娄定远之军出城;要么在行伍抵达恒州之前,将云中的乱子全摆平,遣散人员。

    显然可见,前者更合适,解决问题,比解决可能发现问题的人难多了。

    另一个困难则是外面那群东厂的人,有他们监视,我很难名正言顺地出门。我坐不住了,朝梁上疾呼:“乔何,得想个办法送我出去。”

    话音停驻很久,屋檐上没有回答,一阵瓦片的响动过后,乔何的声音在另一侧房间上空响起:“好险,刚才东边院墙外走过去一队太监。”

    他顿了一下,又说:“那群人盯梢十分严密,臣的轻功带公主,青天白日,几乎不能隐蔽。”

    “隐蔽?本宫自己的家,从来只走正门。”

    我有了一个大概的构思,即刻喊来采月:“本宫给你画个东西,你速速去十里八乡找手艺好的木匠,照着做个一模一样的来,尽快带给我,今日就要。”

    我准备让采月做一副轮椅。

    毕竟我只是个精神病,又不是植物人,段少嬴再手眼通天,莫非还管得了疯子上街。我虽然名义上能力不能自理,但是由采月推着散心也无可厚非吧?

    反正最终解释权在我手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看样子以后应该在府上收留两个郎中大夫,专门做我的嘴替,以治疗疾病之名行我的方便。世人对权威总归更信任些。

    采月接过图纸,对着窗光辨认了好一会儿,“战车?”有些疑惑地问我,“公主要这个做什么?邺城恐怕不许私铸军备。”

    我这才意识到轮椅的样子有些像古代帝王出征时站立的车舆。

    考虑到很难和古人解释比例尺的概念,我又在上边画了一个火柴人:“这个,是本公主我。我是坐在上面的,然后你从后面推着我走。”

    “哦,原来这车子这么小啊。”采月恍然大悟,出去办事了。

    我对着那道背影纠正:“是椅子。”

    过了大概四个时辰,下午时分,她推着一辆四个轱辘、一个把手的玩意儿走进来。“长公主,你要的推子奴婢给你准备好了。”

    我听到她说的名词就知道不妙,我要能推的椅子,何时有推子之说?再一瞧那来自能工巧匠的杰作,顿时两眼一黑。

    木匠的手艺精细又漂亮,就是这轮椅做得有点儿扁,有点儿宽,类似于现代工厂运货的小推车。

    枉费我半天口舌与她讲解原理,采月这是彻底学杂了。

    我甚至顾不上慌,气得都笑了起来:“本宫先问一句,你打算让我怎么坐?”

    采月拿来小杌子,像个小鸭子似的乖乖跪在了运货车的板子上。啧,差点忘了,她们现在的人对坐姿的概念比较单一。

    “不是,不是这样!”我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

    只能怪自己太想当然,看来束缚轮椅的概念放在古人的认知里略微超前了。

    本来打算以放风为借口上街,再循个僻静的路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往他处。可是“推子”这玩意儿太怪了,外形醒目,机制招摇,我要是真坐在上面被拉出去,还怎么避人耳目。

    结果实在与预想中太过不同,我有些犯难。

    我挥手禀退众人:“你们先下去,本宫研究研究。”

    待独处,我面沉如水之态顿时分崩离析,急得像个轴心不稳的陀螺绕着矮桌团团转圈。

    时间真的不多了,今天若还不及时想出对策,可就要出问题。乔何那老乡也真是的,要道别怎么不早两天,我现在得争分夺秒啊!

    寝室,屏风后。

    行贿,硬闯……在经过快速思虑之后,我一一对比了目前可行的办法和风险,最终在沉重与迫切的折磨之下,选择了一条舍身求全的路。

    唉,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

    啧,既然能够感到纠结,就说明心里也认为这份痛苦值得吧。

    我翘着腿,将自己刚才健步如飞的脚抱在怀里,依依不舍地端详半晌,与它道歉一般地抬手轻抚,末了一咬牙,把腿搭矮桌边沿,一手拿起旁边的青铜烛台。

    金属的重量很压手,只能缓慢而摇晃地举高,直到头顶。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手起台落。

    “哇……”重击比想象中更疼,我也比自以为的更脆弱。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小腿直达天灵盖,手顿时拿不稳烛台让它滚落在地。我堪堪忍住抽动的眼角,再低头一看小腿,除了有些淤青,什么都没发生,气得摔杯子痛骂:“怎么关键时刻偏就这么命硬呢!”

    无奈只能求助外援:“乔何,你能想个办法溜进来吗?有点事。”

    瓦楞轻轻响动了一阵儿猫儿走过似的脚步,随后只见他以天生出众的臂展优势挂着屋外檐,身手矫健地从后窗荡了进来。

    “怎么了?公主,属下得快点儿回去,光天化日,我失踪了太久恐怕要起疑。”这下更像是有点儿不正当的干系了。

    我不敢细想,摆摆手让他过来,抽着冷气问:“你自幼习武,不知力气如何啊?”

    “尚可。”乔何一向谦虚,当他说尚可,基本就是了得,“当然,肯定是比不过专练外家功夫的拳脚了,但是倒也够用。”他想了一种比较直观的量化方式与我形容,“武试的千斤举,一方算合格,属下大概能拿两方。”

    我想象不出来。干脆跳过问答进入实操,我举起一条腿和他展示关节连接处:“看到这儿没有,你,想办法弄断它,有没有信心?”

    “殿下?”乔何微张着嘴停顿了好一会儿,在我坚定的眼神中,他脸上的表情从“她怕是真的有病”渐渐变成“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乔何仔细思索了少许,松口答应:“那好,属下研究一下。”

    “嗯,你尽……”

    快字没说完,他左右手一个错位,就把我的踝关节掰脱臼了。那叫一个稳、准、狠,直到他重新站定,行礼说“属下冒犯了”,那阵奋进挫骨的钻心疼痛才从腿一路蔓延到我的脑袋,疼得我眼前泛起一阵金花。

    我虽然声音都变得像锯条打摆子那般颤动,还是不忘鼓励他:“没事,本宫就需要像你这样有执行力的员工。”

    片刻之后。

    “都闪开,长公主伤了!”我坐在四人抬的步辇上,被下人迈着海虾一般密集而短促的脚步小跑着送出内苑。

    巡查的羽林侍卫本来准备奔往太医署汇报,与他一并同行的东厂领班朝我多看了一眼。我很同情他,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想低头,生怕那副画面刺激眼睛。

    我现在的样子确实不算很雅观,一条腿拐弯成嶙峋的形状、皮肤各自露出青或紫色的淤血,血丝纤细而狰狞,像藏红花甩在紫红的泥地。

    太监“哎呦”了一声,还想说话,涂了口脂的嘴只刚一动,就不自觉张开个半圆,然后像伏倒的麦秆一样折腰在原地,很是失仪地吐了。

    我心里很受伤,倒不是他的反应伤了我的自尊,而是这样一来耽误了许多时间,我疼。

    吐过之后,太监许是恐自己的行径落人话柄,他日降祸在身,赶紧说道:“传什么太医?还不快备骈驱急驾!这十万火急的事情,让殿下硬生生熬着等他们疾馆吗?”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这话本来该由采月说,他既然替我们说了,那更好不过。

    全公主府内外都记住了,我出府是巡护的人都认同的事情。

    去往疾馆的路上,乔何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发亮,像一只第一次随猎户入山的小狗,是种群里精挑细选的机灵的一把手,意外地见识到了人类的诡计多端,认知边界被极大地拓宽,在狩猎的路途中兴奋的摇起了尾巴。

    他顾左右无人注意,凑到马车窗下小声递话:“长公主高明,还能这么玩儿啊。”

    我疼得不想理他,不然高低得装两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只是本公主诸多智慧的一环。

    齐国的医疗体系已经比较完善了,在城中专处设立了医疗机构,有专门的医生坐诊,也就是俗称的太医。

    平日里王公大臣患病更喜欢传召上门,这类似请家庭医生私人问诊的情况,但像现在这类断胳膊断腿、伤口见血的急症,派人去传信再折回来平白耽误时间,带着病人跑去挂急诊也不足为怪。

    我大费周章自残,只为得一个出府的机会,去那里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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