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后,迟春景倦倦地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找个了餐厅吃完晚饭。她随心地乱逛着,在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她走进去,买了些零食。

    快走到酒店楼下,她看见几丛人影正围着一个小吃摊,她似乎闻到一阵松软的香味,走过去,看清后,才发现这是个做香蕉飞饼的摊贩。于是,她也点上一份。

    她站在一旁,兴致蓬勃地看老板手指翻飞。

    可能老板也没料到,今日生意竟会这么得好,以至他家的打包盒在不知不觉间全被用光,他赶忙让他的朋友回家拿取。迟春景在等了差不多得有二十多分钟后,才忽然间意识到这个事实。

    但抵不过飞饼香甜,她决定,继续等待下去。

    约莫第二个二十分钟后,在她耐心即将耗尽时,她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你竟然出门啦!”只见游江南兴高采烈地走到迟春景身旁,默默挤走站在她身边的高大外国人。

    “嗯。”迟春景轻抬下颌,冲他点了下头。

    “我刚才回来时,在车上就看见你等在这里了,我现在买完东西,你还等在这里。你吃过它嘛?它好吃嘛?它值得……”

    上一瞬,觉察到熟人出现时的欣喜,在这一刻,消失殆尽。现下,迟春景只觉吵闹,她抱起胳膊,睨了他一眼:“没吃过,不知道。”

    “哦。”待她冷漠答完,他一丝话音都未落下,“我跟你说,那个水上市场的水,可浑浊了,还好你没去……”

    这时,老板扬手将做好的飞饼递了过来,迟春景接过餐盒,打开后,随手用竹签叉了一块金黄酥脆的香蕉飞饼,抬手送至游江南面前。

    “你是嫌我太吵了是吗?”只看他伸手接过飞饼,一口塞到嘴里,胡乱地咀嚼了起来,“啊!还挺好吃的。”

    “好吃,就多嚼几下。”刚出锅的飞饼有些烫,迟春景吹了又吹,才缓缓咬下一个边角。

    “哈哈!”

    见面前女生冷声调侃,游江南却只觉有趣,只看他傻笑两声后,便随手接过迟春景拎在手中的便利袋。在他扬起手来时,她适时松开手去。

    等迟春景缓慢地反应过来后,她僵着右手,思忖未定时,忙叉起一块飞饼递了出去。趁着绿灯亮起,刚往前走下两步,隐约听见人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向右侧看去,有人影踩在褐色大地上。其间,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但离得太远,看不大清。

    游江南见她看了过去,便问:“要过去走走嘛?”

    迟春景没有言语,只望着彼岸幽微,呆呆想了一瞬,才抬脚往对面走去。

    “好。”似是在同自己说话那般。

    “你……”看她自顾自地朝前走去,游江南止住笑意,忙跟了上去,瞬时发出轰轰隆隆的扰人声响。

    “怎么?”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真有趣!”

    迟春景闻言,只冷笑一声,便将飞饼塞到游江南手中,径直往沙滩走。她脱掉鞋子,踩在细腻柔软的沙地上,腾空的脚掌,瞬时,自在地藏匿于层层酥软中。

    远处,茫茫月影,坠入幽静的道道波痕里。涛声叠叠,宛若巨鲸长鸣,催人入梦。

    “啊,白天真是太热了,还是晚上好些,但晚上又太黑了,不能出去玩。”游江南拎着满手物件,乖乖巧巧地和迟春景保持着半个胳膊的距离,只看他无味地踩了几脚沙子,便仰头坐了下来。

    “你看,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迟春景忍不住地在心底翻起白眼来,随后随意地撩起沙粒,她动作极慢地将双脚一寸一寸地埋入残留着炙热余韵的沙地里。

    “是人话啊,因为是人说的话呀!”游江南嬉笑着应下,转脸见迟春景面上并无笑意,便歪头盯着看她,“哎,不好笑嘛?”

    “不好笑。”迟春景低声答完,轻拍拍了手掌,便后撑着身体,抬头看向悬于天尽头的——半轮弦月。

    “哈哈哈哈哈!”不知为何,游江南大笑着扬起一捧细沙。

    坐在他身旁的迟春景却瞟见那抹裹着风向的细沙,迎面吹来,她无奈地别过头去。等他扬完手中余沙,她看向他放在两人中间的便利袋,轻抬下颌问道:“那是啤酒吗?”

    “是啊。”

    听他答应,迟春景无语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你拎它走了一路,不重吗?来,我帮你。”

    见她语气松散下来,游江南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他忙拿出一罐啤酒,打开,递给她。

    “新年快乐!”他碰了碰她握在手中的铝制瓶身。

    “啊?今天……是新年啊?”冰凉的液体下喉,迟春景莫名低落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对啊,还有……”游江南拿出手机,微微看了一眼,“不到两个小时吧。”

    “啊……”迟春景闻言,不由得轻呼了一声,“这么快?”

    “快吗?”

    “这一年……”经人提醒,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歪头看向他时,她忽地意识到视线所在,便眯起眼睛,那瞬沉凝的目光,飘飘散散,最终毫无保留地停顿在随风荡漾着的银色圆点上,“就……这样……过完了?”她不可置信地叹息出声。

    “这倒也是,不过,忙忙碌碌,不正是人间常态吗。”只看游江南半摇起拿在手中的啤酒罐,神情未动地晃了又晃。

    “庸庸碌碌才是!”迟春景冷声说完,忙偏过头去,轻咬住舌尖,她抬手拿起沾染了些许沙尘的冰凉瓶身,匆匆按向怦然发胀的滚烫脸颊。

    果然,忽听游江南被刚入口的啤酒呛到。他转过身来,似是探究又像是新奇般地认真打量起忙于遮掩的女生,思索再三,他终是问出了那个让他好奇已久的问题。

    “你,看着好年轻啊,所以,你今年多大了呀?”

    “十七。”她抿下一口啤酒,干脆应下。

    “……”两道黑线滑下时,游江南作势要拿回她的啤酒,“那你未成年,还不能喝酒呢。”

    “再加个七……”迟春景转手避开他伸过来的胳膊,悠悠补了一句,“八……岁……吧。”

    “哦,那你喝吧。”他瞬时松开手来,坐下身去。

    “你呢?”她看似无意地回问道,“不会才高中毕业吧!”

    “哈哈,当然不是了。”他忙摇头晃脑地辩解起来,“我都好大了,我马上要二十二岁啦。”

    “哦……”迟春景拖着长音收回视线,转而在心底默默叹了声气,“嗯,你……哪里人?”她再次回望过去。

    “你这是,在背调吗?”他忽然眨起眼睛,神情依旧活泼。

    “对!”迟春景咬下舌尖,仅犹疑一瞬,便快速移开落在水波荡漾上的阵阵月影里的缥缈视线,转脸,冷眼横向他,“快说!”

    “我,祖籍吴城,生于北城,长于临城。但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父母也确实没想到,这以后会在临城定居。毕竟,他们都是北城人。我今年大四,就读于春城大学的电子信息专业。你呢?哦,对了,还有就是,我还单身着呢。”

    只看游江南好似一口气地流畅背出关于自己的“全文”后,又狡黠地看回迟春景。这时,他浮在面颊上酒窝里却盈满了不知从哪里偷跑进来的澄澈月光,那瞬明亮,仿若山间清泉。

    止渴,冷心。

    却见迟春景垂手喝完最后一口酒水,辗转捏起铝制瓶身时,她盯着滑落下来的早已冷却掉的温热水珠,垂着眼说:“我在樾城师范,读研。”

    “哦,那你,是哪里人呀?”而对面人影,却毫不在意地欢喜猜测道,“你是南方人吧。”

    “嗯,临城人。”

    “哇!那好巧啊!”

    “是吗?大家还都是中国人呢。”

    “这倒也是……”游江南不知如何作答,便随意地耸了下肩,又眨着眼睛问道:“还喝吗?”

    “喝啊。”迟春景探手接过啤酒,吧嗒一下打开拉环,她望向满眼跃动,大口大口地汲取着。

    “你酒量蛮好!”他忽地出声感慨。

    “这不是啤酒吗?”迟春景不解,这有什么酒量好不好的。

    “但,一般女生,都喝不了这么多。”

    “是喝不了这么多……”迟春景木然转过脸来,瞟了他一眼,“还是……不会像我这么喝。”

    “后者。”游江南抿下唇角,诚实作答。见她冷冷看着自己,他咧开嘴,轻轻往她手边碰了一碰,便扬着脑袋,咕咕咚咚,瞬间喝光。看她神情未改,他便仰直身体躺了下去,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出来,转而便垂下遮在唇边的手掌,在细微声响里,缓慢地捏起铝制瓶身来。

    此时,月色下沉。

    远处,海边特有的潮湿气息,成串成串地由海底密密升起,咕噜咕噜,一个又一个的透明泡泡,轻快地在空气中飘荡来去。

    迟春景却被那汹涌的气味搅得心头难安。她起身,拍了拍满腿细沙,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便迈开脚来,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你去哪?”见她走远,游江南忙站了起来,他虚虚伸出手来,将她拦了下来,“酒店不在那边。”

    “哦。”正垂着神的迟春景无声地勾起唇角,深深呼吸了一口那混合着温软夜风的咸湿气息,便侧身避开半扶住她胳膊的游江南,“我认识路的。”似是被晚风吹哑的嗓音,薄、透且无痕。

    “好好好。”游江南只觉面前女生自有想法,便连连点下头来,只看他举起双手,转身拿起落在沙滩上的几只便利袋们。

    看他做起投降的动作,这让沉郁的迟春景忽地抿起唇来,怕他发现,她忙转过身去。而后,游江南便默不作声地跟在迟春景身后,歪下脑袋,大力拍去黏在身上的细软沙粒。

    那颗颗细沙,在颤动中轻盈地沉入地面,它们蜿蜒着,堆积出长长的尾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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