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周围人影繁杂交错，而两人间的空气却愈发沉闷。游江南虽有心却也不知如何攀谈，正犹豫着时，便见导游招手示意。
“走吧，导游来了。”
出声提醒后，迟春景仍冷起脸来，游江南忽觉好笑，他轻咳一声忍下笑意，便端起热拿铁，小心地拽动着——她的衬衫袖角。
瞬间便看迟春景扬起眉来，两人你未言我未语地对视着。
一声未响里，她咽下云涌般的莫名恨意，抱着胳膊，向外走去。她刚一抬脚，游江南便转手上滑，顺势往她肩头揽去。
出了大厅，被灼热的空气一照，迟春景忽而觉得本就混沌的大脑，在急切的呼吸声里，更显迟缓。
细密的汗水，大片大片的由前胸、后背及腋下渗透出来。
她张望着，不知如何是好。向前看去时，眼底满是耀白，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去，避开那束垂直而落的强烈视线。
游江南看她满脸厌弃，一副想将太阳丢下山去的模样，瞬时弯起眉眼，拉着她快速地朝着中型客车跑去。迟春景在气闷中，边按住飞扬的遮阳帽，边随着他的步调，迈起脚来。
下一瞬，便被凉爽的冷风包裹住。她身心舒坦地靠在椅背上，沉沉喘着气，抬手拂去鬓间汗珠，正欲假寐时，却听身旁人影嘀咕道。
“我觉得，你就是太阳晒少了，所以才会这么怕热，多出来走走，适应了，就好了。”
迟春景本不想理他，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本能地条件反射地直起身体，回呛道：“我为什么要去适应！”
“额……”他不知她为何生气，却下意识地缓下声来，“就，总不能，你夏天，不出门吧……”
“你管我夏天出不出门！”她愤慨不已。
“你干嘛生气呀。”他不解地侧头看了过来。
在他无辜的探寻声里，迟春景瞬时呆住，似有模糊画面响起，光影纷扰时，她骤然抽离。静止片瞬，她不愿辩白，亦不想——向一个陌生人做出辩解，纵然两人间所谓的情意在世人眼中视为知交。
可，那又如何。
迟春景垂手从背包里翻找出墨镜，盖在脸上，抵着车窗，恍如熟睡过去。
游江南放下咖啡，欠身，将她身侧的遮光帘拉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两人假寐半天，忽地被导游与前座游客“吵醒”。只听他们热络地议论着上午去到的寺庙景点。
有人说：“都说，这个寺庙很灵的，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有人接：“那要是实现了，你还得回来还愿哦。”
那人惊奇：“哦，是吗？还要还愿的啊？”
那人随性：“是呀，那你不得感谢人家帮助了你哎。”
“哦，这样啊。”她话音一转，看向导游，“哎呀，对了，你们这边是流行带牙套吗？我这几天发现，你们这边好多人都带呢，我看他们，有的还是服务员呢。”
导游平静的视线——转瞬，恢复常态，她轻点下颌：“众所周知，我们国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有信仰的。”
“因为我们都信奉小乘佛教嘛，那小乘佛教注重的就是个人的解脱，所有对我们而言，照拂好自身，是很重要的。那他们追求的就是快乐地生活在当下。我知道，你们也都发现了，我们这里，好多成年人也都带着牙套，或是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我们这里的信仰就是这样，它鼓励以人为本，以己为本，以自己的感受为主。所以在我们这啊，追求好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在笑声里，发表完自己的见解，看似平和，可浮在面上的嘲讽，随着晃动着的光影，慢慢显露着。
半车游人听完，皆不可思议地摇起头来。
随之，导游又同他们聊起购物类的话题。
见她说笑起来，探身坐立的迟春景霎时收回探究的视线，垂下目光，静静思索。可她脑海里却满是导游睥睨众人的模样，再一想起，那人谈论佛教时的神态，不禁叹起气来。
要是佛陀知道他的受众都是如此这般人等，那么他的心境又该如何。
不过，这不也正是他的功课嘛。
迟春景想到这，又觉好笑。
每个人，都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课呢。
抬眼见满车游人，兴致盎然，她又垂下眼去，堪堪在心底念了一遍，“以人为本，以己为本，以自己的感受为主。”
她慢慢沉思着时，忽而转脸看向身旁男生，睡梦中的他仍旧一副聪慧乖巧模样，她心下不忍，不禁凝起神来。再一晃眼，她怔怔看向站在车前的导游，那句仿若带有魔法般的话语，又向着眼前飘过。
以自己的感受为主。
人，真的可以这样选择吗？
迟春景摘下墨镜，幽幽看向飘荡在身侧的浅蓝色车帘。
不知不觉间，一车游客在太阳落山后准点到达指定地带。在导游的带领下，他们换乘游船前往位于海中央的游轮。
迟春景抬手裹起被夜风吹散的白色衬衫，在发丝扬起的间隙里回看向闪烁着无数霓虹光点的遥远彼岸。她侧着身，紧贴向船舱，但身体却与身旁的座位空出极大的距离来。
见她一副听而不闻的模样，游江南识趣地没再搭话。
当大型游船，在另一艘同量级的游轮身旁停下时，位于队伍末尾处的迟春景却开始好奇，她不禁在心中默想着等下要如何登上演出游轮。但当她看到搭放在两条船中间——那块细细长长的窄木板时，她震惊地看向站在对岸的始作俑者。
游江南看她神情里满是怒火，一副恨不得将他推到海里的气势，他忍着笑地耸耸肩，欠身，伸出胳膊，示意她把手递给自己。迟春景站在彼岸，仍不言不语地看向他，碍于身后游人，她怒瞪他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扶住他递过来的胳膊。
待她扶稳后，游江南笑着将她拉向自己。
迟春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倒他怀里，转瞬，便被他抱离两船相接处。望着眼前盈盈如月的笑脸，她恨恨地想，年轻真好。
游江南不知怀中女生如何百转千回，只知她不再抗拒，垂神伏在自己怀中，便乐呵呵地去牵她的手。
两人跟在游人身后，往船舱走去。
环视一圈，迟春景选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高冷地望着摆在餐桌上的热带零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默默在心里哼了一哼，却不小心哼出声来。
“别哼啦，来都来了。”游江南探身，将拿了半天的咖啡递给她，“给，咖啡凉了，可以喝了。”
“哼！”迟春景抱着胳膊，抬着下颌地看向他。
游江南忙敛下笑容，正襟危坐地将凉了半天的咖啡，诚挚地摆放到她面前。
奈何晚饭没吃，现下略有饿感，迟春景探手端起咖啡，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她浅尝着，慢慢喝下半杯。等小腹略有涨感时，她身心舒展地放下温热纸杯。
旋即，歌舞表演开始了。
当绚丽的霓虹灯光，一圈又一圈地落满整船游客时，他们愈加欢喜的喝彩声也不断地从手掌、口腔及躁动的心坎里爆发出来。
望着笼罩在五彩光波下的满船游人，迟春景烦闷地移开视线。
那碟不知名的热带小食，在欢声笑语的冲撞下，零散跌落几片，她呆呆看了半刻，忽地，动了动手指。
身旁，正惊叹于歌舞秀表演的游江南，在一队热情人影袭来时，他下意识地往座位里侧避去，不偏不倚，正好碰到迟春景肩头，他顺势半倚在她身上。而迟春景正专注看着海面夜景，隔着厚实的玻璃小窗，并看不到太多的窗外景色，只觉海浪颠簸。等她意识到那是游江南所带来的震荡后，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眼前，是扑面的香气。
浓烈，奔放。
转而，迟春景上移视线。她看到一张容颜姣好的面庞。完美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花瓣型的嘴巴以及——坚硬的下颌骨。
是，美丽的容貌。
是，粗粝的笑声。
对面游客，在如愿以偿的一番搂抱后，兴高采烈地将小票塞到那人胸前。
转眼，迟春景只见蓝色裙摆，垂于地面，些许捆绑着珍珠的地方，只余浅色线条飘飘荡荡地支棱在原地，也有点点蕾丝花边，翘起一角。
她忽而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
游江南闻声，收回视线，凑近问道：“你在笑什么？”
迟春景闻言，冷着脸，抬起手，柔柔往他下巴上拍去，并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看表演。
在又一轮的欢呼声里，正走着神的迟春景忽地被游江南挤到船壁上。她转脸，看着呆晃在眼前的冒失脑袋，伸出手来，往他腰间用力一拧。旋即便见游江南坐直身体，只看他边痛呼着向下揉去，边笑嘻嘻地回看她。
见她一脸不耐，他看了眼热闹游人，提议道：“要不，出去走走。”
登时，就见迟春景腾地一下抓起包包，站起身来。
游江南噗嗤一声，大笑不止。
看周围人影繁杂交错，而两人间的空气却愈发沉闷。游江南虽有心却也不知如何攀谈，正犹豫着时，便见导游招手示意。
“走吧，导游来了。”
出声提醒后，迟春景仍冷起脸来，游江南忽觉好笑，他轻咳一声忍下笑意，便端起热拿铁，小心地拽动着——她的衬衫袖角。
瞬间便看迟春景扬起眉来，两人你未言我未语地对视着。
一声未响里，她咽下云涌般的莫名恨意，抱着胳膊，向外走去。她刚一抬脚，游江南便转手上滑，顺势往她肩头揽去。
出了大厅，被灼热的空气一照，迟春景忽而觉得本就混沌的大脑，在急切的呼吸声里，更显迟缓。
细密的汗水，大片大片的由前胸、后背及腋下渗透出来。
她张望着，不知如何是好。向前看去时，眼底满是耀白，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去，避开那束垂直而落的强烈视线。
游江南看她满脸厌弃，一副想将太阳丢下山去的模样，瞬时弯起眉眼，拉着她快速地朝着中型客车跑去。迟春景在气闷中，边按住飞扬的遮阳帽，边随着他的步调，迈起脚来。
下一瞬，便被凉爽的冷风包裹住。她身心舒坦地靠在椅背上，沉沉喘着气，抬手拂去鬓间汗珠，正欲假寐时，却听身旁人影嘀咕道。
“我觉得，你就是太阳晒少了，所以才会这么怕热，多出来走走，适应了，就好了。”
迟春景本不想理他，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本能地条件反射地直起身体，回呛道：“我为什么要去适应！”
“额……”他不知她为何生气，却下意识地缓下声来，“就，总不能，你夏天，不出门吧……”
“你管我夏天出不出门！”她愤慨不已。
“你干嘛生气呀。”他不解地侧头看了过来。
在他无辜的探寻声里，迟春景瞬时呆住，似有模糊画面响起，光影纷扰时，她骤然抽离。静止片瞬，她不愿辩白，亦不想——向一个陌生人做出辩解，纵然两人间所谓的情意在世人眼中视为知交。
可，那又如何。
迟春景垂手从背包里翻找出墨镜，盖在脸上，抵着车窗，恍如熟睡过去。
游江南放下咖啡，欠身，将她身侧的遮光帘拉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两人假寐半天，忽地被导游与前座游客“吵醒”。只听他们热络地议论着上午去到的寺庙景点。
有人说：“都说，这个寺庙很灵的，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
有人接：“那要是实现了，你还得回来还愿哦。”
那人惊奇：“哦，是吗？还要还愿的啊？”
那人随性：“是呀，那你不得感谢人家帮助了你哎。”
“哦，这样啊。”她话音一转，看向导游，“哎呀，对了，你们这边是流行带牙套吗？我这几天发现，你们这边好多人都带呢，我看他们，有的还是服务员呢。”
导游平静的视线——转瞬，恢复常态，她轻点下颌：“众所周知，我们国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有信仰的。”
“因为我们都信奉小乘佛教嘛，那小乘佛教注重的就是个人的解脱，所有对我们而言，照拂好自身，是很重要的。那他们追求的就是快乐地生活在当下。我知道，你们也都发现了，我们这里，好多成年人也都带着牙套，或是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我们这里的信仰就是这样，它鼓励以人为本，以己为本，以自己的感受为主。所以在我们这啊，追求好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在笑声里，发表完自己的见解，看似平和，可浮在面上的嘲讽，随着晃动着的光影，慢慢显露着。
半车游人听完，皆不可思议地摇起头来。
随之，导游又同他们聊起购物类的话题。
见她说笑起来，探身坐立的迟春景霎时收回探究的视线，垂下目光，静静思索。可她脑海里却满是导游睥睨众人的模样，再一想起，那人谈论佛教时的神态，不禁叹起气来。
要是佛陀知道他的受众都是如此这般人等，那么他的心境又该如何。
不过，这不也正是他的功课嘛。
迟春景想到这，又觉好笑。
每个人，都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课呢。
抬眼见满车游人，兴致盎然，她又垂下眼去，堪堪在心底念了一遍，“以人为本，以己为本，以自己的感受为主。”
她慢慢沉思着时，忽而转脸看向身旁男生，睡梦中的他仍旧一副聪慧乖巧模样，她心下不忍，不禁凝起神来。再一晃眼，她怔怔看向站在车前的导游，那句仿若带有魔法般的话语，又向着眼前飘过。
以自己的感受为主。
人，真的可以这样选择吗？
迟春景摘下墨镜，幽幽看向飘荡在身侧的浅蓝色车帘。
不知不觉间，一车游客在太阳落山后准点到达指定地带。在导游的带领下，他们换乘游船前往位于海中央的游轮。
迟春景抬手裹起被夜风吹散的白色衬衫，在发丝扬起的间隙里回看向闪烁着无数霓虹光点的遥远彼岸。她侧着身，紧贴向船舱，但身体却与身旁的座位空出极大的距离来。
见她一副听而不闻的模样，游江南识趣地没再搭话。
当大型游船，在另一艘同量级的游轮身旁停下时，位于队伍末尾处的迟春景却开始好奇，她不禁在心中默想着等下要如何登上演出游轮。但当她看到搭放在两条船中间——那块细细长长的窄木板时，她震惊地看向站在对岸的始作俑者。
游江南看她神情里满是怒火，一副恨不得将他推到海里的气势，他忍着笑地耸耸肩，欠身，伸出胳膊，示意她把手递给自己。迟春景站在彼岸，仍不言不语地看向他，碍于身后游人，她怒瞪他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扶住他递过来的胳膊。
待她扶稳后，游江南笑着将她拉向自己。
迟春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倒他怀里，转瞬，便被他抱离两船相接处。望着眼前盈盈如月的笑脸，她恨恨地想，年轻真好。
游江南不知怀中女生如何百转千回，只知她不再抗拒，垂神伏在自己怀中，便乐呵呵地去牵她的手。
两人跟在游人身后，往船舱走去。
环视一圈，迟春景选择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她高冷地望着摆在餐桌上的热带零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默默在心里哼了一哼，却不小心哼出声来。
“别哼啦，来都来了。”游江南探身，将拿了半天的咖啡递给她，“给，咖啡凉了，可以喝了。”
“哼！”迟春景抱着胳膊，抬着下颌地看向他。
游江南忙敛下笑容，正襟危坐地将凉了半天的咖啡，诚挚地摆放到她面前。
奈何晚饭没吃，现下略有饿感，迟春景探手端起咖啡，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她浅尝着，慢慢喝下半杯。等小腹略有涨感时，她身心舒展地放下温热纸杯。
旋即，歌舞表演开始了。
当绚丽的霓虹灯光，一圈又一圈地落满整船游客时，他们愈加欢喜的喝彩声也不断地从手掌、口腔及躁动的心坎里爆发出来。
望着笼罩在五彩光波下的满船游人，迟春景烦闷地移开视线。
那碟不知名的热带小食，在欢声笑语的冲撞下，零散跌落几片，她呆呆看了半刻，忽地，动了动手指。
身旁，正惊叹于歌舞秀表演的游江南，在一队热情人影袭来时，他下意识地往座位里侧避去，不偏不倚，正好碰到迟春景肩头，他顺势半倚在她身上。而迟春景正专注看着海面夜景，隔着厚实的玻璃小窗，并看不到太多的窗外景色，只觉海浪颠簸。等她意识到那是游江南所带来的震荡后，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眼前，是扑面的香气。
浓烈，奔放。
转而，迟春景上移视线。她看到一张容颜姣好的面庞。完美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花瓣型的嘴巴以及——坚硬的下颌骨。
是，美丽的容貌。
是，粗粝的笑声。
对面游客，在如愿以偿的一番搂抱后，兴高采烈地将小票塞到那人胸前。
转眼，迟春景只见蓝色裙摆，垂于地面，些许捆绑着珍珠的地方，只余浅色线条飘飘荡荡地支棱在原地，也有点点蕾丝花边，翘起一角。
她忽而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
游江南闻声，收回视线，凑近问道：“你在笑什么？”
迟春景闻言，冷着脸，抬起手，柔柔往他下巴上拍去，并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看表演。
在又一轮的欢呼声里，正走着神的迟春景忽地被游江南挤到船壁上。她转脸，看着呆晃在眼前的冒失脑袋，伸出手来，往他腰间用力一拧。旋即便见游江南坐直身体，只看他边痛呼着向下揉去，边笑嘻嘻地回看她。
见她一脸不耐，他看了眼热闹游人，提议道：“要不，出去走走。”
登时，就见迟春景腾地一下抓起包包，站起身来。
游江南噗嗤一声，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