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拥簇许多河灯,随河流远去。银河繁星的清冷倒映在河面上,如绸缎上的暗纹般点缀着河面,星星点点的烛光摇曳,渐渐没入黑暗,指引黑暗里的思念。

    崔停清挽起裙摆,蹲在河边的石板上,放下手中的灯,纤纤细指轻轻一推,那只兔子逐渐远去。她微垂的眼睫遮下一片阴影,隐藏她内心的孤寂落寞与祭奠回忆的悲痛。

    “娘子,你写给谁呀?”枫和蹲在崔停清身旁,望着远去的河灯,未注意崔停清的神情。

    “一个从未谋面却救了我一命之人。”

    枫和诧异回首,瞧见崔停清正拨弄着河水,似要把河灯推得更远。她有些不解,问道:“从未谋面,如何救得了娘子?”

    崔停清笑而不语。

    “那这人如何了?”枫和接着问道。

    原身如何了?是魂魄进入自己在现代的身躯,接替自己生活;还是魂飞魄散,茫茫人间查无此人;抑或是,落入轮回之道,开启新生?

    “我不知,无人告诉我。”

    翌日一早。

    宇文柏如常出现在县衙内暂时办公之处,倒上一杯茶,一口饮尽。他翻阅完一份卷宗后,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细细想来,原来是他对面的位置上少了个人。那张桌案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仿若它的主人稍后就会来用它。

    屋外静悄悄,一阵脚步声很是刺耳。宇文柏从淡淡的欣喜忽然冷下脸,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裴闻玄一只脚踏进来,嘴上急说着话:“宇文呀,我想了一晚上,想不通。你们去花楼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武清的小厮没有看到武清离开花楼,那这武清是怎么突然到了山上的?我看过崔仵作的验尸单,上面没有写武清身上有拖拽的痕迹,难不成这武清是跟着欣然一同离去的?”

    见宇文柏低头翻着自己手中的卷宗,上面的字赫然颠倒,裴闻玄右手握拳,放到唇边咳了咳,“你这般失魂落魄,是怎么了?”

    宇文柏闻言,低头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手中卷宗上的字正倒着身子向自己招手,面露窘相,目光落在崔停清先前坐的位置上。捕影捞风的裴闻玄双眼一亮,发现惊天大秘密般问道:“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崔仵作吧?”

    “武清在花楼里的相好雅儿是破绽。”宇文柏冷不丁地说了句,裴闻玄差点绕不过弯。

    “然后呢?”裴闻玄此刻觉得自己不耻下问,当真好学。

    “那日夜里,雅儿和武清发生争吵,雅儿故意将武清气走。”宇文柏说着,从身侧一堆书籍中掏出一本册子,丢给裴闻玄,“这里面写着卢主簿所有贪污的东西。”

    裴闻玄看到业绩朝自己婀娜多姿地舞过来,面露惊喜,“你是哪儿寻来的?”

    “武清的相好给的。”

    顿时,裴闻玄感觉自己长出八卦的脑子,“卢主簿和武清的相好相好?”

    “嗯。”宇文柏神情冷淡,见怪不怪,“雅儿一心想要脱离花楼,武清屡次三番拿此事勾住雅儿,雅儿渐渐发现武清不过是说说而已,恰好遇到卢主簿,耍了点小心机,让卢主簿对她死心塌地。

    卢主簿已成婚,家中的新妇被整个靖安县的人称之为河东狮吼,雅儿自是不愿意去卢家当小妾,所以将压力施给武清。那日夜里,两人因赎身进门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武清摔门而出,心生厌烦,刚要从大门离去,看到守在门外的小厮,转头从后门出去。

    守在后门的护院自是看到武清,但是出了院门,一个女娘忽然冲出来,不知怎的,武清竟搂着那个女娘离去。”

    裴闻玄边听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再然后呢?”

    “护院看到的女娘便是蹲守多时的欣然。崔仵作不是在欣然家中搜出与幻戏相关的药物吗?她用幻戏将武清带到山上,然后将他杀害。”宇文柏说着,看向裴闻玄,“明日靖安县县令回来,你就可以收网了吧?”

    “有了你给的这本小册子,当然可以。”裴闻玄胸有成竹地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靖安县的蛀虫,挑出一个杀鸡儆猴。”

    窗外的树枝上突然落下一只喜鹊,清脆地鸣叫一声。

    裴闻玄忽然想起崔停清今日就要离去,开口问宇文柏:“我听闻,今日崔仵作便要回安和县,我们要不要一同去送送?”

    宇文柏冷哼一声,“日后不会相见,何必送?”

    “那倒未必,”裴闻玄期待地笑了,“她说她要去上都考司直,以她的能力,指定可以通过考学。说不定,不出几月,我们就是同僚了。”

    闻言,宇文柏凛若冰霜的脸上裂开一条缝,嘴角若隐若现地弯钩表明他的心情尚可。

    同僚,呵,有趣,不过碰巧在案件中心罢了,胆敢前去考司直。宇文柏垂下眼帘,嘴角的笑带着两分玩味,“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妄想当司直,倒不如洗洗睡,日后寻个好郎婿嫁了。”

    与此同时,崔停清打了个喷嚏,脑袋发懵和鼻尖的酸楚让她再次打了个喷嚏。枫和闻声,连连说道:“哎呀,不知是谁在思念咱们小娘子!莫不是瑞娘得知我们今日回去,念叨着呢。”

    崔停清揉揉鼻子,将手旁验尸用的刀具放到包裹里,“许是呢。”

    两人下楼,发现门前有县衙小吏守着,看到她们出来,脸上露出欣喜,“二位娘子,你们终于下来啦。这是卢主簿差小的租赁了辆马车,送二位娘子回安和县。”

    枫和欣喜若狂,将东西一股脑放到马车上。崔停清立在门边,迟疑地打量马车和随行车夫,又上下打量县衙小吏。这个小吏她认得,这几日办案,都是以他为主前后忙活。

    看出崔停清疑惑不解,县衙小吏忙解释道:“卢主簿说了,崔娘子为咱们靖安县破了疑案,是靖安县的功臣。卢主簿本想前来送送崔娘子的,但是他有事走不开,差小的前来。”

    崔停清“噗嗤”笑了声,卢主簿怕是不敢来吧?

    “那劳烦你替我转达谢意。”崔停清不推辞。

    走路回去,怪累的。

    ……

    马车慢悠悠地离开靖安县,枫和回想这几日的种种,心有余悸,抱着崔停清的胳膊说道:“娘子,我们走散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满脑子都是悔恨。日后,我们出行,可要小心点呢。”

    “嗯。”崔停清轻轻哼了一声,百般无聊地望着车外。

    半日后,傍天空在夕阳的作用下,打开一抹抹各色的云霞,衬得染上昏暗蓝白的天空清明澄净。

    两人踏着夕阳回到安和县。

    一个身穿暮霭蓝云纱百蝶刺绣裙,身披白雪纱的女娘正迎面走来。她手摇腊梅喜鸟团扇,裙摆上的百蝶在婀娜多姿的步伐下摇曳,栩栩如生。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素衣手提篮子的女娘和两个身穿短褐身材魁梧的小厮。

    崔停清掀起车帘,探头望去,正好与那个女娘四目相对。崔停清热络地朝女娘喊道:“阿婉!”

    慕容婉脸上神情错愕,“你不是在福满楼吃饭吗?”

    马车向前驶去,带离两人。崔停清眉心一蹙,嘟着嘴道:“福满楼的东西那么贵,我怎么可能舍得去吃!”

    这话,慕容婉没听到。

    “那是,一顿饭下来,可不得一贯钱!”枫和附和道。

    福满楼,也就达官显贵吃得起。她们这种小百姓,要想吃一顿,必定节衣缩食半年。也不知,福满楼的饭菜有何不同,到底好不好吃。

    想到吃饭,枫和满脸期待,“不知瑞娘准备什么好吃的。”说着,口中不由得分泌唾沫,她发现崔停清正看着她,不好意思一笑,别过头。

    马车驶入一条巷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扇门前。崔停清和枫和下马车后,让车夫趁早寻个落脚的地方歇息去。

    她们所住的院子不大,共有三间房。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后门,整个房子还有个前门。

    站在家门前,正好遇见从外面回来的邻居。

    邻居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崔停清道:“崔小娘子那么快就回来啦?还换了身衣裳,这速度真快!”

    言罢,邻居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崔停清和笑着回话的枫和。

    一股奇怪的感觉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崔停清的心,令人惴惴不安。

    推开院子的门,发现屋内静悄悄不像有人的样子。枫和朝屋内喊了一声,没人应答,自顾自地从马车上将东西搬下来。

    崔停清快步迈到自己辛辛苦苦弄的鸡圈,发现里面唯一的一只老母鸡不见踪影,她的心沉了又沉。转身跑到院子角落里,寻找大水缸里的那两尾鱼,她失魂落魄地盯着清澈见底的水缸。

    家里进贼了!这个念头一直在崔停清的脑海里徘徊。

    她不愿意相信,忙不停地跑到自己的屋内,发现正堂里自己摆放的各种骨头不见了。崔停清白着脸对手提木匣子的枫和说:“枫和,咱们家,进贼了!我的,我的东西都不见了!”

    “什么!”枫和犹如五雷轰顶,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崔停清身旁看屋内的摆设,怎么都瞧不见不对劲,“娘子,你什么东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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