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受惊吗?刚见面说上两句,就扬鞭呼唰呼唰的!”枫和委屈巴巴地说道,后背冷汗黏腻,令她不安地动扭动身子。

    崔停清气势凛然,如同高位者漠视百禾,对上崔思岑无所畏惧的眼神,一步步走向她。崔思岑不知崔停清要做何,僵直身子戒备起来。

    走到崔思岑跟前,崔停清突然伸出手,吓得崔思岑后退一步,刚稳住脚步便听到崔停清开口道:“赔钱!那张桌子我花了百文钱找人打出来的!”

    凝眸望向崔停清认真的小脸,眼神十分坚定,崔思岑顿时无语,嘀咕道:“不过百文钱,竟架出誓死一搏的姿态,丢人至极。”

    崔停清冷哼一声,“崔大娘子何不食肉糜?我月钱不过一贯,这点钱你自然看不入眼,不如利索点赔给我,顺便把吃了我的鸡和鱼的钱付了,要不然不出一日,整个安和县的人都知道,来自上都崔家的大娘子是个盗鸡鱼贼!”

    在崔停清说话时,百禾感觉情况不妙,顺势拉住崔思岑蠢蠢欲动的手,僵硬笑道:“大娘子,任务重,莫动气!”

    拉完崔思岑,百禾又笑着迎上崔停清,从腰侧掏出一袋银子,递给枫和,赔笑道:“小娘子,这些钱应该足以抵消这几日的冒昧。”

    枫和打开钱袋子,双眼冒金光,瞬间拉崔停清到一旁,献上钱袋子。崔停清瞅见钱袋子里是金豆豆,双眼放光,回头看崔思岑的眼神都变了。她惊喜地接过钱袋子,回身之时佯装不在意,道:“见你侍女这般有诚意,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这个寝间,你们住吧。”

    言罢,崔停清头也不回地踏出寝间,出了门后,兴奋地跳跃起来,枫和跟在其身后,宛如小人得逞般桀桀发笑。

    瑞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以找新桌子为由离去了。

    崔思岑将银鞭扔到榻上,怒气冲冲指着崔停清离去的方向,对百禾道:“你瞧见没?那一脸市井样子,哪儿有世族大家的气质?”

    百禾顺势将银鞭收起,“大娘子消消气,气坏身子如何回上都。我看小娘子在乡野里讨生活,实在不易,贪些钱财,也能够理解。”

    “她阿姊我有的是钱,她都没点眼力见吗?”崔思岑双手叉腰,闭眼就是崔停清上扬的下巴和倔强的小脸,“这屋里摆的,衣橱里放的,哪个不是连城之珍,无价之宝?”

    “是的呢。”百禾接话,像顺炸毛的狸奴般顺着崔思岑,又不忘女君交代的任务,“想来小娘子自幼无人教导,有眼无珠,很是可怜。”

    崔思岑转念一想,觉得百禾说得言之有理,“也对,巴掌大的安和县,要什么没什么,怎能期待她出现就能像上都贵女般知书达理,仪态端庄。”

    百禾正要点头应和,只闻崔思岑又道:“你写信给百瑶,让她寻几个有名的教导阿嬷,请到府里,等崔停清回去后,好好学习学习名门望族规矩。”

    这颗心刚落下,又要提起,百禾想要劝阻,来不及。

    崔思岑紧接着道:“罢了,我写信给元寿公主,请宫里的阿嬷。”

    “大娘子,万万不可。”百禾欲哭无泪,奋力劝道,“依小娘子的性子,怕是会适得其反,你们的关系会愈发不好。”

    “不好好教导,难道要让她像个泼猴一般?”

    另一边,崔停清坐在枫和房里,对着钱袋子里的金豆呵呵傻笑,托腮问惊魂未定的枫和:“想不想去找慕娘子,吃些好吃的东西?”

    枫和点点头,二人悄咪咪地换上男袍,从后门离去。

    在屋里筹谋的崔思岑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秀眉微蹙,吩咐被迫写信的百禾:“走,去看看这泼猴儿要做甚。”

    崔停清熟稔地进入安和县唯一的花楼里。

    望着崔停清进去的背影,崔思岑额前青筋微冒,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你瞅瞅,这人还穿男装逛起花楼来了!”

    百禾心中警铃大响,“见识过花街柳陌,才知晓男儿郎的嘴,骗人的鬼!”

    这话音还未落,只见崔思岑绕到一旁的墙壁边,轻轻一跃翻过院墙,进入花楼后院。

    崔停清对身后有人尾随自己毫不知情,开开心心地去找慕容婉,见到慕容婉曼妙的身姿,扑上去,“容婉阿姊,我回来了!”

    慕容婉正好在后院照顾几个受伤的女娘,手里捧着几瓶药,嗔怪道:“小心些,打碎了这些药,让她们怎么办?”

    崔停清马上松开双手,担心问道:“那几个阿姊,还未好吗?”

    一声叹息,慕容婉边走边回应崔停清:“有些伤,表面好了,里子内,无药可医,痛苦不堪。”

    “她们遭遇的苦难,已成事实,唯有想开,寻到自己立身于世的目的,方可自愈。”崔停清跟上慕容婉。

    “你不是前两日就回来了吗?见到我还装陌生人。”慕容婉不想谈沉重的话题。

    听闻慕容婉这般说,崔停清恍然大悟,今日白日里遇到慕容婉和邻居的怪异从何而来。她跟着慕容婉进入厢房,“那人不是我。”

    “不是你?”

    “嗯,是我阿姊。我们是双生子,长得有些相像。”

    慕容婉手上药罐子归位的动作不减,嘴上回话:“你我相识两年,从未听你说过,你有阿姊。”

    “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崔停清在桌面上拿起一个罐子,打开塞子放到鼻尖嗅了嗅,“这个故事还未全,待哪日有了结果,我再与你说。”

    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入鼻,崔停清道:“我前两日在靖安县破了个案子,多亏平日没事找你聊天,闻闻香味。”

    “我花楼老鸨,招揽不干净的活计。”慕容婉嘴角露出自嘲,“世人都瞧不上我,你何必天天来我这处。”

    “我是县衙内仵作,与尸体打交道,世人也不待见我。不来找你,我也没别的朋友。”崔停清莞尔一笑,“我知晓,你楼里的女娘,哪个被这个世道逼迫的。”

    慕容婉轻笑,不回话。

    两年前,她站在河岸边哭泣,正好遇到不知要去作甚的崔停清。崔停清身穿粗衣,脸蛋白净却有些惨白,像是生了场大病,风吹便倒的模样。

    那张小脸面露纯真,发白的唇一张一合,却说着动听的话,“这位漂亮阿姊,你为何站在河岸边哭,是遭受了莫大的委屈吗?肯定是的了,不然不会躲起来偷偷哭的。”

    言罢,崔停清走到慕容婉身旁,神情落寞,自顾自说道:“我也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原本想要轻生的慕容婉,真以为崔停清找不到回家的路,带着崔停清回家。一路上,崔停清的嘴没有停过,将慕容婉的过往扒得一干二净。在崔停清的劝导下,慕容婉没有继续选择轻生。

    月余,安和县出现首个专门卖女娘用的香膏胭脂之类的店铺,不过半个月关门了,而后,同一个位置又出现了许多不一样的店铺。再后来,听闻县衙破获一起略卖案,很多女娘无家可归。那处店铺,竟成了花楼。

    崔停清找慕容婉闹过,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破获的案子,解救的人,却还是回到水深火热的日子。

    慕容婉起初没有解释,经不住崔停清的闹腾,赤红着眼问崔停清:“我,慕容婉做事光明磊落,向来不遮遮掩掩昧着良心,不承想,你看到的竟是我胁迫她们做不干净的活计!

    在这里,我问你,天下之大可有女娘立足之处?她们个个一无所长,有家不能归或无家可归,要张口吃饭,钱财从何处来?我从未胁迫她们做这档事!她们住我这,吃我这,眼看米缸无米,钱袋子没钱,良心过意不去,这才提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崔停清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有人认出她是县衙内仵作,脸上神情却是嫌弃和惧怕,对她避而远之,指指点点,又与他人窃窃私语。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认为死人不会说谎,仵作能带来公正的正义活计,却是别人口中的晦气、恶行户。

    “什么?你还是个仵作!”崔思岑的声音在安静的后院极为明显。

    崔停清的手一抖,回过身发现崔思岑赫然站在门前,忿然作色。慕容婉淡然自若,“她便是你阿姊吧?”

    “算是吧。”崔停清不是那么想认崔思岑当阿姊。

    崔思岑上前几步,提着崔停清的耳朵往外走,还不忘和慕容婉打招呼:“这位娘子,我有事和她回家说……”

    “疼,疼!”崔停清龇牙咧嘴叫着,“你把我松开,太丢人了!”

    崔思岑不理会,直走几步才改拽崔停清的手。崔停清感受到手腕的力量,揉着发疼的耳朵问道:“你尾随我到这里,有什么事?”

    “你竟然是个仵作?!”崔思岑道。

    等在外边的百禾闻声赶来,听出来崔思岑语气里的质问,忙道:“小娘子当真可怜,要靠做仵作才能勉强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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