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三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污蔑我。”

    许县令和稀泥,径直走到屋内,将食盒放到桌面上,边从食盒里拿出吃食,边对几人说道:“夜里突然有了案子,我怕你们几个忙饿了,特意给你们带了吃的。阿清,你快来,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

    崔停清看到桌面上摆放一碟小糕点,朴实的褐色碟子上摆放四块造型似花瓣的小糕点,每个糕点上还画了细纹,最底端的颜色较深,往上呈嫩粉色,瞧着让人舍不得吃。她走到桌边,小声问许县令:“你什么时候舍得花钱买这个糕点的?”

    “是玉姑疼惜你,特意去学的。她听说你回来,忙不迭地准备好这个糕点,让我再当值时给你带上。这不巧了嘛,不用等当值,你就能吃上。”

    玉姑是许县令的新妇(妻子①)。第一次见到崔停清之时,就觉得崔停清很好,小小一只,又十分坚韧。后来得知崔停清会仵作之术,玉姑心底对她的怜惜更是多了几分。偶尔遇见几次,崔停清都会主动朝她打招呼,整个人笑容满面,瞧着让人觉得心情愉悦。久而久之,嘴甜的崔停清让玉姑对她更加上心。

    “她身子不好,你还让她做这么辛苦的事情。”崔停清嘴上边说着,纤细的手指拈起其中一块糕点塞入嘴里,入口即化不干口,还有些许花香,清爽而不腻,远比买来的好吃。

    不久,孟长春领着郎中过来。紧跟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眉目和善的老人。

    …………

    几人站在外间,焦急地等待着。

    内间却静悄悄,仿佛没有人一般。

    孟家郎中狐疑地瞥了眼崔停清和潘郎中,一脸严肃,蹲下身子细细打量柳大壮身上的体征,时不时发出“啧啧”声。

    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孟家郎中胸有成竹地起身,退到一旁。

    慕容婉请来的潘郎中上前打量一番柳大壮,叹息一声,“可惜了,若是快上两步,这人许是有救。”

    “是吧?”孟家郎中上前两步搭话,“这位老丈,你也觉得如此?”

    庞眉白发的潘郎中向孟家郎中看去,“哦?这位郎君,有何见解?”

    “他面部呈紫绀色,面容痛苦,四肢扭曲,腹部略微肿胀,很明显的中毒现象。”孟家郎中边说,边拔高声音,意图让外间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潘郎中闻言,轻微倒吸一口气,细细一想,询问孟家郎中:“不知你师出何处,可否告知一二?”

    孟家郎中一笑,“自是南东药谷药归先生。”

    潘郎中低头捋着自己的衣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问道:“鄙人有幸与药归先生见过三两面,攀谈过几句,听闻他有三个关门弟子,归仙、归贺和归莲,不知你是哪位?”

    听到这话,孟家郎中的脸色略微窘迫,笑道:“我乃是药归先生的普通弟子。”

    “哦?”潘郎中蹙眉深思,“我未曾听说药归先生还有旁的弟子。”

    说到此时,潘郎中认真地问崔停清:“你也有幸见过药归先生,可曾听说她有旁的弟子?”

    崔停清摇摇头。

    孟家郎中心底一沉,知道眼前这位老人家是安和县一个药铺掌柜,但从未知晓他见过名震四海的药归先生。

    这老丈,当真见多识广。孟家郎中暗暗说道,明面上给自己圆谎,“我的师傅师出南东药谷,平日里教导我做人要低调,可我初来乍到这安和县,生怕旁人不信我医术,故而用药归先生的名号。如今听闻老丈的话,我有些羞愧难当。”

    忽然,他话锋一转,“但我的医术有多年积累,不说疑难杂症都会治,但瞧个死因,还是可以的。”

    “可以是可以,”潘郎中说道,“可是此人初具症状,瞧着不像是中毒而亡。”

    “如何不是中毒而亡?”孟家郎中心急道。

    潘郎中回头看了眼死者柳大壮,“他身上表征,无一是中毒而亡的症状。”

    “面色发绀,乃窒息而亡。身形扭曲,也因窒息和疼痛带来的。”崔停清接话道。

    潘郎中接着说:“我们讲究望闻问切,以我所望,此人面容昏黄,眼下发黑,阳气虚脱,瞧着便是纵欲过度之人,忽得马上风,也不是不可能。”

    “你胡说!”孟长春闯入内间,破口大骂,“你个昏庸郎中!是不是收了旁人的钱,故意毁谤我家阿郎。”

    潘郎中德高望重,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顿时脸色不佳,努了努嘴寻不出争吵的话语。

    许县令满脸怒气,“此人是谁?官府办案,怎能随意闯入!”

    鲁达闻言,立即将孟长春往外拉,面上凶狠地对孟长春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婆娘,怎能擅闯?”

    背着人的时候,朝孟长春做了眼神。

    见此番情形,孟家郎中心虚地缩起脖子,站在角落里默不出声。崔停清对许县令道:“眼下距离报案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我需要写尸单,还请大人将闲杂人等请出去,另外请王中桐进来帮我写验尸单。”

    吩咐完,崔停清不再管外面的纠纷。

    不过片刻的工夫,王中桐拿着笔纸进入。

    他文质彬彬的模样,丝毫没有县衙小吏的感觉,倒像是时刻准备进京赶考的书生。王中桐与崔停清合作多次,知晓崔停清的习惯,进来后不再说话,自己寻到一处地方静静等待崔停清发话。

    崔停清得到潘郎中的判断结果,对自己验看的结果更加有信心。

    “记,死者男,身长五尺一寸,身无着物。四肢无损伤,无痣无疤痕无肿大。其腿部膝盖弯曲,至最高点,十指弯曲;其手掌十指呈握拳状……”

    说到这里,崔停清弯下身子,用力掰开死者柳大壮的十指,“掌心无物、无伤。其躯干无损伤,无痣无疤痕无肿大。面色紫绀,七窍无伤无疤痕,双目瞪大,眼部周围正常……”

    写完尸单,王中桐抓起麻纸,献宝似的将记录的尸单递给崔停清,微笑道:“崔仵作,你瞧瞧还有什么问题。”

    崔停清快速浏览一遍,确认无误后,回道:“没问题,回衙署后你可以抄下来了。”

    …………

    竹秀楼的一楼大堂内,孟家郎中不安地揣手,孟长春压低声音问他:“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大娘子,我可是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孟家郎中声音略微颤抖,“可是这样做,被发现了,如何是好?”

    孟长春面容忽然冷凝,如冷箭般的双眼定在孟家郎中的身上,“不过让你放些药在那间屋子里,你有何害怕?你不是查出,我家阿郎是中毒而亡的吗?”

    孟家郎中欲哭无泪,在心底呐喊:是你让我说,柳家阿郎中毒而亡的,与我何干啊!

    但是他不能反驳孟长春,从他答应狼狈为奸之时,就没有跳下船的机会。

    原来,当接到消息,说柳家阿郎出事的时候,孟长春先回一趟自己娘家,找到孟家郎中,密谋一番才跑到竹秀楼里大闹。

    王中桐从楼上下来,看到孟家郎中,立刻上前说道:“我家大人请你上去一趟。”

    言罢,王中桐先走一步引路。

    孟长春和孟家郎中对视一番,孟家郎中快步上前。

    踏入屋内的瞬间,孟家郎中感受到压抑。他有些恍惚,定睛一看,发现屋内坐着四人,分别是崔停清、许县令、钟班头和鲁达。

    目光落在鲁达身上,孟家郎中心里头松了口气。他想起来孟长春交代他的话,鲁班头是值得信任的。

    他战战兢兢地走到几人面前,崔停清盯着他,声如清泉般道:“你可知欺骗官府、影响官府查案,一经查实是要坐牢的。”

    闻言,孟家郎中虎躯一震,求助似的眼神从崔停清身上横扫一圈在场的人,“小的,小的怎敢?小的,查探柳家阿郎的遗体,确实发现他是中毒……”

    许县令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侧首问崔停清:“他莫不是医术不精?这才误判了。”

    鲁达闻言,立即搭话:“许是如此,他先前不是打着南东药谷药归先生的名号招摇撞骗嘛?”

    不管眼前这人如何,绝不能拉孟长春下水。鲁达的眼睛淬出狠毒,眼前的郎中死活不在他顾及的范围内。

    听闻许县令和鲁班头的话,孟家郎中忽然心生一计,为给自己脱罪,不如顺着他们的话。毁了名声总比毁了性命强!

    “是,是……”孟家郎中颤抖着跪下双膝,胸膛贴地尽量匍匐卑微,“小的为了生存,到处招摇撞骗,是小的不该。”

    他现在是孟家的府医,荣辱与共,死活不能认下假判的罪。

    要不然,他侥幸活着进入牢里,怕是活着住不上两天。

    崔停清有些狐疑,杏眼带着不解,直勾勾地望着许县令慈眉善目的模样,脑子里突然蹦出许多想法,渐渐觉得许县令越来越陌生。

    她低下头,从身后的斜挎包上掏出被白布裹住的药罐子,轻声问道:“那这是什么?”

    注①:本文所有的新妇皆指妻子。此意仅在本文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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