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面对咄咄逼人的崔停清下意识地看向宇文柏,双眸露出寻求保护的信号。崔停清瞧见刘县令频频看向宇文柏,瞬间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宇文柏做的局。

    刹那间,在这空旷的殿内,崔停清感觉周围空间无限蔓延,将她裹住,她就像巨大箱子里的一个小小的人,每走一步,都像是被人安排好。

    原先在小地方,她施展自己的验看之术,人人夸赞一句“崔仵作小小年纪有这等学识,很是厉害”。

    西莲庵西莲寺之事,她才意识到,庙堂之中不说皆是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少说心眼密如莲蓬。她恍惚间明白许县令说的那番话。

    朝廷上争利起于人各有欲,争言起于人各有见,稍稍不慎,出了岔子,小人徇私立党落井下石,她又该怎么办?

    注意到崔停清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宇文柏紧张地靠近她,低声询问:“你可是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崔停清回过神,望着宇文柏俊美的面庞,相处多日,初次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有颗玲珑心,好在自己没有什么过激表现,令其记恨自己。她挤出笑,“多谢宇文丞关心,我无碍。”

    忙碌一晚上,翌日太阳初升。

    还在睡梦中的许阳重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双眸忽睁,面露不悦,坐起身,冷声问道:“谁?何事?”

    “许司马,不知何处来的官兵,将府邸围住。”说话之人正是褚时,声音急促,告诉许阳重此事有多么严重。

    许阳重眼珠子一转,“可是易刺史的人?”

    褚时想起方才那群人的举动和穿着,提着心回道:“瞧着不像。”

    此话一出,不过眨眼之间,许阳重身披外衣趿着鞋子往外走,打开房门,看见褚时满脸严肃,稍稍带些紧张。

    他从未见过万事淡定的褚时露出这种神情,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搂了搂挂在肩上的衣裳,往正厅走去。

    边走还不忘嫌弃褚时的不淡定,许阳重皱眉,“你怎么跟着他们学得急匆匆的,我不是说了嘛!咱们漳州的天塌不了!”

    褚时不回话,静静跟在其身后。

    当他看到身穿官服的宇文柏和裴闻玄,身形一顿,下意识地逃跑。许阳重拔腿在回廊里奔跑,动作过快,鞋子掉地。

    宇文柏借力廊柱,三两下跳到许阳重的面前,速如电毂,惊得许阳重后退数步,身上衣裳掉落,面露惊恐,双眼珠子盯着直指脖颈的利剑。

    “阁下是何人?”许阳重强装镇定,“官居几品?为何早早来到我府邸,还是这般阵仗?”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余光瞥见正厅周围竟站着数名身穿甲胄的官兵。

    “你犯下的罪恶,心底有数,想知道什么,进牢狱再好好打听去!”宇文柏回话冷如高山冰泉。

    “你可知我是何人?我上峰何人?”许阳重拔高声音,似要恐吓住宇文柏。

    裴闻玄笑眯眯地走到许阳重跟前,伸出手,一张令牌顺着穗子,在半空中摇晃。许阳重看到裴闻玄手中的令牌,脸色白了三度,双眸掩饰不住流露出惊恐。

    “你的好上峰,为了保全自己,将他的令牌借我一用。”裴闻玄的笑,落在许阳重的眼里,宛如吃人的野兽。

    许家后院乱作一团,侍女小厮抱着细软落荒而逃,皆被拦在院内,凡是有心想要闯出去的人,瞧见地上滚落的人头,瘫倒在地的躯体,吓得瑟瑟发抖,抱着细软瑟缩在人群里。

    这群人被小吏押到正厅。许阳重看到自家女眷衣衫不整满脸惊悚,咬牙切齿地说道:“易石安!”

    ——

    崔停清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的宇文柏来到崔停清的房门前。

    他早早留意到崔停清的心情不佳,边跨入屋内边问道:“抓捕这一伙人比预想中早了半个月,多亏有你的帮忙。事情告一段落,怎不见你高兴?”

    听到这话,崔停清手上的动作一顿,手里的骷髅头无声躺在铺好的垫子上。她鸦睫微微煽动,“不过是拂尘主持识破你我的易容术,借我们之手,摆脱那些人的束缚罢了。”

    “不管过程如何,你我已完成圣上密旨,速速收拾好东西,回上都复命。”宇文柏见她还是闷闷不乐,欲要伸出手摸摸崔停清的脑袋,手刚伸出来,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轻浮,立即放下。

    崔停清听到回上都,双眼一亮,未雨绸缪可以,杞人忧天大可不必。

    “你不需要处理后续的事情吗?”崔停清双眼亮晶晶,“比如审讯贾申风如何杀害普贤主持,伪装成为普贤主持坑蒙拐骗,并且拉拢漳州朝廷命官为非作歹?”

    “停,崔小娘子想要知道,我可在回上都的路上一一和你说。”宇文柏对上崔停清的杏眼,心底一处不禁柔软。

    回上都的路上,宇文柏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将知道的事情一一告诉崔停清。

    有漳州案件的解说,一路上不显得无聊。

    十年前,西莲山上的西莲庵和西莲寺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寺庙,香客络绎不绝。

    恶积祸盈的贾申风被人追杀,昏迷在西莲寺,被普贤主持救下。贾申风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和普贤主持长得很像,邪恶的想法在心底萌生,再也挥之不去。

    贾申风找了借口留在西莲寺,暗暗观察普贤主持的一举一动,模仿普贤主持。普贤主持见他长得像自己,倒是上心许多,平日贾申风问他什么,都会用心回复。

    月黑风高夜,贾申风早已联系上自己的弟兄,趁寺庙众多僧人外出之时下了死手。那一夜,佛前无安宁,电闪雷鸣,雨水混合血液,令整个寺庙如同罗刹殿。

    第二日,一切照常,不过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普贤主持,说话略带口音,众人心生疑惑,但不去深究。

    只是这屠杀的场景,被一人瞧见。此人换装游荡在漳州城,想要为师报仇,却发现,假普贤主持动作迅速,将游学归来的僧人皆赶走或杀害。

    本非好人的贾申风一夜之间成为德高望重的普贤主持,宛如勾人邪念的魔鬼,引诱漳州城的官员贪污受贿,化身蛀虫,啃咬天邺百姓。

    “一为外物所诱,则心无须臾之宁矣。”崔停清幽幽叹息,“有欲甚,则邪心胜。这些事情都是那些官员罪有应得,至于他们的亲眷,知情不报且心安理得享受,受些处罚,才能给受害人与其家庭一些宽慰。”

    宇文柏端坐在崔停清面前,见她感触颇深,嘴角微微上扬,“炎武记 《日知录·除贪》有言:今之贪纵者,大抵皆才吏也,苟使之惕于法,而以正用其才,未必非治世之能臣也。”

    “宇文丞口中才能者,苟使之惕于法,但仍有人冒险满足私欲,正所谓利欲熏心,随人翕张。这类人源源不断出现在日光之下,因佞人善养人私欲也,故多私欲者悦之。”

    她顿了顿,认真问道:“如何处理?凭如今的天邺律令?可惜,处罚力度不够。”

    “今后会够的。”宇文柏一字一句回道,声音坚定,“既受禄于官而或营私,则公法绳之于上,而显议发之于下矣。”

    “嗯!天邺有宇文丞这样的官员,定能……”

    不等崔停清说完,宇文柏立即上前捂住崔停清的嘴巴,严肃道:“你且记住说话谨慎,上都乃是是非之地,天邺国泰民安并非吾一己之力,莫要将功绩揽于自己。”

    两人挨得极近,宇文柏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崔停清的艰难点头下,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故作淡定。

    “你回崔府,感觉如何?”宇文柏脑子一抽,竟问出这话。

    崔停清有些不自在,“尚可。”

    “如果被人欺负了,可以来寻我。”

    话音一落,崔停清双眸探究望向宇文柏,说话声音有些缥缈:“宇文丞的意思是……”

    宇文柏咳了咳,别过头看窗外逐渐倒退的景色,挺直腰板,“算我感谢你此次出手相助。”

    “那宇文丞客气了,”崔停清咧嘴一笑,“此案子乃是陛下密旨,赏赐少不了我的,宇文丞不必挂念我的功劳。”

    “那不成,你的功劳不输于我,岂是一些小物件就能打发的?”

    崔停清不解,能得到宫里的赏赐,那是不少人羡煞的事情,为何是小物件就会打发呢?卖了,估计能赚不少钱财吧!

    “宫里赏赐的东西,都不允许变卖。”宇文柏读出崔停清小贪财的想法,泼了一盆冷水。

    “宇文丞说得对,功劳岂是一些小物件就能打发的?”崔停清立即拍起马屁,谄媚的样子让宇文柏觉得她有些可爱。

    若是被崔思岑瞧见,定少不了嫌弃。

    为几两碎银折腰,真的不容易啊!崔停清感叹一声,脸上仍是谄媚,“日后还请宇文丞多多提携。”

    最好就是,回去了赶紧和陛下提一下,让我进入大理寺工作!毕竟这个饼,是你先前画的!崔停清内心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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