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烫好绒氅,谢修行玉竹般纤长的指节捏起衣领抖了抖,复递给萧芜面前,示意她披上。

    “天凉,当心风寒。”

    松香近浓,萧芜愣神,心口思绪复杂,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谢卿事事关切待她,她却欺骗他利用他。

    “素日嫌你聒噪,自萧尚书关押刑部后,明显见你不爱笑了。”谢修行对萧芜这一变化猛然有些不适应,“阿琰放心,刑部那我已打点过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父亲。”

    “多谢。”

    那日三司会审,萧芜在堂上便看出谢卿与刑部尚书孙艾明不对付,为父亲,他愿意拉下脸来求刑部,这份人情,萧芜已然还不起,唯有跟着他好好办案,内心才能好受些。

    但愿他知晓真相后,还能够选择原谅她。

    就在他发呆之际,谢修行的手臂已将她身子环住,萧芜倒吸一口凉气,心跳扑通扑通加速跳动,是惊吓,犹加乍见猛兽的惊骇!

    极近的距离,谢修行替她系结。

    萧芜抬眸看到他扑跳的羽睫下一双星眸含水,温柔地能将人心化了去,贪看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的眼睛会说话。

    纵使他神颜凌厉眉宇如鹰,有着震慑人的威严。

    “谢卿。”

    男女授受不亲。

    差点脱口而出。

    “嗯?”

    萧芜故作羞耻,“两个大丈夫这么暧昧不好吧?”

    谢修行挑起眼尾,轻拍萧芜额头,颇为宠溺道:“小小年纪,脑袋里竟不正经。”

    “若我是个小姑娘,定要嫁给像谢卿你这么温柔的人。”萧芜揉揉额头,一时不知说的是心里话还是戏里的场面话。

    谢修行盈盈欲笑,将鎏金斗收进边柜里,“温柔吗?看来你还不了解我。”

    寒风钻过车窗溜进萧芜脖颈里,凉意霎时透心,大氅盖住她瘦小的身躯,刚熨烫过还留有余热,萧芜拢拢领口,抵住寒风侵略。

    “来日方长。”

    马车外“咚”地一声巨响,街头城民们大惊失色,慌乱散开,惊得两匹骏马仰天嘶鸣,马夫奋力拉扯缰绳,勒红了手才定住两匹马,将车停稳下来。

    德叔推开移门,朝谢卿禀报:“大人,有人坠楼了。”

    萧芜与谢修行默契相觑,急匆下马车。

    林妙这条线还没完全理清,就出了人命。事情忽然变得棘手起来。

    城民们将死者团团围堵起来,萧芜与谢修行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红衣女死不瞑目,脸朝地摔得面目全非,周遭一摊鲜血汩汩流淌。

    死相凄惨,百姓吓得尖叫退步避开。

    众人议论声不止……

    谢修行将手指抵在女子鼻尖,已没了鼻息,复抬头望了望坠落的窗口,是家酒楼二层。思虑片时,问道:“在场可有人认识这位姑娘?”

    城民们往前凑凑,一边害怕的不敢看,一边又颇为好奇。

    “呀!是段流云。这不是失踪了的段流云吗?!”说话的是个壮士。

    段流云是今日报失踪案的第二个女子,还不等他们找寻,便坠楼而亡。

    蹊跷。像他杀。

    萧芜猜测。

    酒楼老板慌慌张张跑出来,手里攥着抹布,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得了不得了啊!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随老板的话出口,酒楼里的客人亦纷纷放下碗筷跟着他出门离去。

    倏然,空无一人。

    “阿琰你随德叔去寺里叫些人手。”谢修行正在检查女子身上有无其他伤痕时吩咐萧芜,萧芜会意后,拉着德叔上了马车。

    这次,她没有擅作主张,而是等谢修行发了话再行动。

    混乱之际,正巧遇到巡逻的南军护卫,护卫们见状上前,看到谢修行腰间的铜金令牌时,问:“谢大人可有吩咐?”

    谢修行抬眸之间亦瞟过护卫腰间令牌:“见过南军统领。劳烦军士们将城民散开,保护好案发现场,等到我寺衙役前来接替,若之间有可疑鬼祟之人,还请统领将之扣留待审。”

    有了南军护卫们把守现场,谢修行随酒肆老板去了段流云所处的包间里,

    “大人,草民确定段小姐是一个人来喝酒的,未与人同行。”酒楼老板十分配合谢修行,巴不得他早日查明真相,好做生意。

    入门,罗汉松层层叠叠韵雅挺拔,轻纱隔挡,朦朦胧胧呈现屋中景象仿如幻影。

    掀开纱幔,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雷纹八仙桌,桌上两碟菜肴几乎未动筷,碟边温热。

    碗边还剩下半杯清酒,谢修行用银针沾入酒杯中,转瞬,针尖变黑。

    酒肆老板莫知所措,急忙解释:“不关我们酒楼的事,肯定是有人在酒里下毒想置段流云于死地。”

    等萧芜赶回大理寺,魏明和付诀已经从城外回来了,等不及询问情况,直接掠过他们径直跑去衙司。

    魏明在身后招手叫她:“阿琰,发生何事了?”

    萧芜没空停下脚步,直接头也不回喊道:“上南巷朱家酒楼,段流云坠楼了!”

    “段流云?谁?”

    今早付诀和萧芜一同整理的失踪少女案,自然熟悉,默默补充:“失踪女子之一。”

    喊了衙役们后,萧芜把仵作及助手一并带走了,魏明和付诀也跟着上了马车。

    此时,马车里坐了五个人尚有些拥挤。

    萧芜虽静坐下来了却抑制不住呼呼喘着粗气……

    “上南巷可有线索?”魏明问。

    “目前有一条,失踪少女林妙最后见的人是她未婚夫,听目击者刘阿婆叙述他们曾在街角发生过争执,二人一起离开,且经码头船夫透露林妙当天没有回家。

    她的未婚夫是上南巷雷霆客栈老板娘的亲弟弟,据林妙父亲林德文提供,这个老板娘性情泼辣,不是好惹的人物。

    林德文一直担心林妙嫁过去会被姑姐欺负,试图靠赌钱替林妙赢得嫁妆。

    作为父亲,女儿失踪三日才知晓,可见对林妙并不关心。”

    萧芜简单梳理了一下线索,反问:“你们呢?”

    魏明脸色淡然,“城外失踪的少女衙役们已经在后山找到了她,了解后才知晓是因在后山采药途中遇到大雨,避雨时迷了路。”

    “如此说来,虚惊一场。”萧芜悬着的心终于定下来了,好在虚惊一场,若是城外少女的失踪与上南巷关联,那么,他们排查起来,范围将会扩大一倍不止,难度亦随之上升一倍。

    “林妙至今下落不明,找到下个线索就必须先找到他的未婚夫。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争吵?不得而知。

    而段流云已经死了。自杀?他杀?得看谢卿有没有发现什么。”

    谢修行于窗前踱步,细致观察窗户及屋内边角……

    他眼神扫过窗户右下角的位置时发现了小块被木刺勾丝的布料。

    拿起布料仔细查看,料子是桑麻的,做工粗制,像是巷子里的小作坊自己赶制的,染料普通,由此来看,布料主人身份地位不高。

    难道他就是凶手,或说是有人将段流云推下楼?

    谢修行走到窗前俯瞰楼下段流云的体位,四肢散软的瘫倒在地,右手折进胸前,左手往后伸展,左腿盘踞右腿撑直。

    此般怪异的姿势坠落,基本排除自杀可能,但段流云若是被人推下楼,那么人在抵抗危险的情况下会下意识的做出自保动作来降低伤害,则不会呈现出这等形姿。

    他心里盘算起,到底段流云是以怎样一种方式摔下去才会与之对应。

    内心四五种假设预演完毕,推测出最有可能的是:再被人推下楼时,段流云已经死了。

    只有四肢无力的情况下被人推下楼才会不作抵抗,随着凶手力道不同,肢体坠落时呈现方式亦不同。

    像段流云这样折臂盘踞体位,多半可判断出凶手有一定劲力,推她是使出全力,才在二楼之高度下砸得个面目全非。

    纠结是怎样的纠葛能另凶手下以毒手?

    毒酒不足,还要将人抛下楼。

    正在盘算之际,谢修行站窗前注视萧芜带着一行人赶往段流云尸首前。

    她拉着仵作的胳膊急冲冲地往人群里挤,与南军护卫交谈几句后,便带着仵作进了圈中。

    之前,谢修行对他多有小看。萧尚书的案子结束了,萧琰没有等来所期望的结果,他原以为,他会自此泄了气,不承想,却还能再见他热情高涨,心中实感欣慰。

    太子一事,他心生有愧,对他。

    大理寺衙役们与南军护卫替换后,南军统领抬首望了眼谢修行,点头示意,带队离去……

    魏明和付诀紧随萧芜其后,见到段流云惨状后,他眉头紧蹙,抬头看向她坠落的窗口时,碰巧对上谢修行的视线。

    魏明从人群中离开,径直走进朱家酒肆里。

    上到段流云坠楼的房间,开口便问了句:“谢卿,可有什么发现?”

    谢修行手朝酒杯指了指:“酒里有毒。”

    两碟菜肴,一杯酒。段流云的确如酒肆老板所说是一个人喝酒。

    酒肆来往宾客众多,从其他房间潜入或半途混上楼,皆可。

    “如此说,是有人杀了段流云?”魏明猜测,“那么,失踪的林妙呢?是否亦凶多吉少?难不成与此案有关联!”

    “尚不明确。”谢卿行移步八仙桌前,侧眸看了眼莲花圆凳,与其他的圆凳摆放位置不同,稍远离桌子。

    初步判断凶手是有一定身高且气力强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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