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太阳越来越大,树叶的影子拉伸进课室里,越来越短。

    往常早晨时,常有罗绫的影子拉长映在顾子涵的背后,云祯总会由此看见罗绫一举一动,她正在磨墨,她在低头写字,她转身去看后边的严饼。

    他从不在意,依如此刻,打在顾子涵背上的,是沙沙晃动的树枝影子,他低头抄写文章,心无波澜,谁叫她几次惹他不快呢?

    一切皆是她自找的。

    杨夫子是胡家提携上来的,她仰仗胡家家主而活,胡非更是文城里出了名的无礼蛮横,如今两人全都到了书院,等着罗绫的,自有后头无尽的苦受。

    康叔还以为他肯对罗绫和颜悦色,其实没有。

    他要冷眼旁观,等罗绫来求他放她离开书院。

    至午时,杨夫子下了学,罗绫回了寝院,李静迫不及待拿出书本,满脸焦急问罗绫,

    “罗娘,今日夫子所讲,所有句意,我不识,不明,也听不懂,这可如何是好?”

    罗绫倒在床铺上仰面看着顶上,她闭上眼问,“陈子君夫子昨日下午离开的书院?”

    李静点头应是,罗绫又睁开眼转头朝李静和严饼看去,“那你们可知陈子君夫子几日能回?”

    李静摇头,“夫子未提,只她前一晚回来后,昨日又出去,再回来时,便是收了衣裳离去。”

    罗绫转回头,“我们得等,等陈子君夫子回来,在这之前,杨夫子所讲,我教你们。”

    李静惊讶地看着罗绫,“罗娘,难道,你竟懂那些深奥难解的书不成?”

    罗绫翻身坐起,“略知一二,只咱们得提起神来,这杨夫子,显见的不同于陈子君夫子。”

    严饼垂头丧气,“或许,我不该来这儿。”

    “应该是咱们不该与她们在一块上课,显见咱们与她们,所知所悉,全不相同。”李静叹气,

    “我曾听白樱舞提起,今年秋闱,她想去试试,是以杨夫子定会在后头教授她们的课业,哪能管咱们呢。”

    罗绫笑一下,“怎么,你们求学路上,只遇见这么一遭便心生退意了?你们可知还有多少人,考了数年,墨发生白,还在继续考举着。”

    李静与严饼一同低下头,沉默不语。

    杨夫子下学后,却设了功课,命学生们回去背下《冬官考工记》一篇。

    李静看着满篇文章头大不已,她与严饼拿着书本一同来找罗绫,罗绫也很是头大。

    她看着《周礼》里的这一篇文章,笑一下,“其中意思,我也费解,还得看词义解文。”

    “那可如何是好?杨夫子说了,到时会查阅我们的功课,倘若有那背不出来的...”

    李静很是慌张,罗绫安抚她,“莫怕,这么多个生员,杨夫子未必点咱们的名,她是为着白樱舞她们科举而来,定会着重去查阅她们的功课。”

    严饼依旧低沉,“罗娘,你教咱们背吧。”

    罗绫不禁又叹口气,幸好杨夫子给的背书时间尚算宽裕。

    她拿起书本,先一行一行看下来,遇着自己不懂的词义,停下来翻阅词典查找,直至一篇下来,已然大约明白其中含义,这才抬起头想给李静严饼二人讲解。

    她抬起头,却见李静与严饼全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二人等她,越等越困,却不敢出声打扰罗绫,终是等不住,闭上眼睡过去。

    夜深俱静,唯独山间虫鸣鼓鼓作响,一声一声彼此不消,晚风倒是凉快,阵阵吹拂进屋内。

    罗绫悄声去看漏刻,她竟不知不觉,学到亥时,忙轻轻摇醒李静严饼二人,三个孩儿吹灭烛火爬上通铺里睡了。

    次日,罗绫与李静严饼起得晚,几人匆匆行至书台之下。

    罗绫刚踏上石阶第一阶时,仿若有什么警觉作响,罗绫猛然睁大眼睛,抬手将后边的李静与严饼往后推开,自己也抬脚三两下往后蹦开,“小心。”她喊一声,终是来不及。

    只见书台上方,胡非将一盆墨水倾倒下来,黑色的墨水倾泻落下,又溅起点点水星子,尽管罗绫已在刹那间灵活避开,自己一身衣裳依旧无可避免地被墨水溅染上,衣裳下摆顿时不少墨渍。

    “罗娘!”李静大吃一惊,她方才和严饼被罗绫推开,是以自己和严饼并未被墨水溅到。

    看见罗绫如此,她不禁愤怒抬头去看,可书台上方,胡非与杜苑正居高临下地探头看她们,胡非正乐得大笑,狂妄至极。

    “哈哈哈,罗绫,原来你竟是书院里一等一的好学,竟连衣袍也要吃尽那墨,本郎君佩服,佩服!”胡非大笑着,不住拍掌。

    李静愤恨不已,“罗娘,快回去换衣裳吧。”

    罗绫看着自己衣裳下摆的墨点不算太多,摇摇头,“回去换衣裳便迟到了,无妨,我坐下来夫子不一定能瞧见,咱们上去吧。”说着,抬脚迈步上去。

    今日云祯却也来得晚,此刻云府马车堪堪停在书院门外,眼前一幕倒是尽收眼底,康叔站在马车外边看着不由摇头,“胡三郎怎能对罗小娘子如此。”

    云祯坐在马车上,从车窗往外看着,他冷冷道,“她不是费尽心思要进来书院,不惜拿对陈圆的恩情挟恩图报,这便是她执意求来的。”

    康叔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云祯,云祯却不搭不理,自顾自走出马车,迈步进了书院。

    不成想,杨夫子早便到了,但时辰未到,几人不算迟到,就在罗绫几人进课室后,杨夫子双眉一皱,紧紧盯着罗绫出声,“罗绫,站住!”

    罗绫人还未入座位上,便站在那回身,对杨夫子恭敬行了一礼,“夫子。”

    “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你衣冠不整,便是这般来求学的?”杨夫子严厉责备,罗绫深吸口气,低头道歉,“是学生失仪,此事学生可以解释。”

    “你何不先正好衣冠,再来与我解释?”杨夫子见门外学子陆续都进来坐好,这才指着罗绫冷声道,“你目无尊长,出去,自行站立半日思过。”

    罗绫抬眼看向杨夫子,皱眉张口辩解,“夫子为何不问一声学生的缘由,便要先责罚学生?倘若责罚,不应当一视同仁,才能算作公允?”

    这是罗绫自来池国后,头一次这般与长辈反驳。

    从前在现代,她也会有与老师辩论的时候,她本以为这是极寻常的事,却不知她这一声反驳,惊到众人。

    众人皆纷纷朝她看来,杨夫子自觉丢了脸面,被学生如此冲撞,更含怒气道,“那你来说说,你有何隐情,觉得为师错怪了你。”

    “我今日出门,对镜整肃衣冠整洁,并无不敬,及至石阶处,是杜苑与胡非站在书台上,对我倾倒墨水,才致使我衣摆沾了墨点,当时已来不及回寝院更衣,我只能先来课室。倘若要罚,夫子不该只罚我一人。”

    课室里所有学生全都安静下来,大池以孝道为先,其中尊敬师长亦是其中一份,没有人敢犯了错,还如此顶撞夫子。

    即便夫子错怪,也应当先顺其意思下来,后面再去辩解,可罗绫竟敢公然在课室上顶撞夫子,所有学生都愣在那儿。

    白樱舞忍不住朝罗绫看去,她想起前几日那夜,胡非拉着她们一块刁难严饼,她屈服于胡非的家世,不敢同他生出不快,便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去。

    那夜看着严饼站在那近半个时辰,脸上画满墨水时,胡非便要一侧女使拿出手巾擦干净严饼的脸,再继续如此画着,她不禁对胡非生出丝鄙夷。

    但她不敢说什么,甚至跟着违心地画严饼露在衣袖外侧的手臂,她更知道严饼的身世,无父无母,穷学子一个,得罪这样一个人,自然比得罪胡非要好上许多。

    那时,胡非画得尽兴,竟意欲让严饼脱去外衣,只着白色中衣让他画画,士可杀不可辱,胡非实在过分,可严饼不敢出声,她就更不会为严饼出声,直至罗绫这时候出现。

    就和现在一样,罗绫对不公之事出言顶撞,她既不会卑躬屈膝,也不会无能忍气,她直言不讳,敢与夫子争辩。

    云祯也对罗绫如此姿态略感意外,她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大池倘若有如此学生,公然顶撞夫子,往后考举,名声出去后,朝堂之上也不会有人相帮,如此过于孤高,谁愿意帮这样的人呢?

    他垂下眼帘,端坐于那静静听着,杨夫子气怒环视全部的人道,“既如此,可有人证?”

    “有。”罗绫低头去看李静,可她却瞧见,李静将头低了下来,她微微愣一下,又转头去看严饼,严饼也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是了,她怎么给忘了,李静与严饼惧怕权贵,不敢出声辩驳。

    罗绫又抬起头去看杨夫子,见杨夫子也正盯着她,罗绫眨眨眼,这下可糟糕,杨夫子还在等她这拿出证据。

    胡非笑了一下,他摇摇头,“罗娘没有证据,她满口胡诌,明明自己衣裳不整,却蓄意拉同窗一块受罚。”

    “我看见了。”就在这时,罗泽忽然出声,罗绫难以置信转头去看那出声的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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