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郎第二碗凉茶刚举起来还没喝到嘴里,就被蜂拥而至的喧哗声打断了。

    “怪老头,是那个怪老头!”

    “怪老头来了,快跑啊!”

    小童们一个个惊慌地跑进来,贺大郎以为危险迫近,倏地站起来,一摸腰间才想起来并没有拿兵器,立马抬眼逡巡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当武器抵挡一下。

    可是过了几息,并没有什么人凶神恶煞地出现,小童们嘴上叫着害怕,却没有躲进屋子里,而是扒着大门偷偷往外瞧,一边瞧一边叽叽喳喳:

    “他过来了吗?”

    “快了快了。”

    “你们看他手上又拿着鬼画符。”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走,快点快点……”

    小童们一下子都跑出去了,只有贺大郎还站着不明就里。

    “哈哈哈,大郎不要听这些小鬼头瞎讲,玄真道长不是什么坏人。”俨然因为贺大郎严阵以待的动作愣住了,魏大娘话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道士?”

    “对呀,是个道士,他平时住在村子东南角一个偏僻的角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大家也不怎么提起他。”

    “村里怎么会有道士?”

    据魏大娘及安平村里其他人说,他们祖祖辈辈受山神庇佑,从无大病大灾,虽然贺大郎对山神的说法不置可否,毕竟他们的行为可是已经把山神得罪死了,也没见“山神”降下惩罚。但是他们在这里生活的许多天,安平村确实风调雨顺,和乐安宁,哪里需要道士?

    “不是请他来做法事的,我们有山神保护,不需要这个。”

    说着魏大娘叹了一口气,话里也透出怜悯来:“这也是个苦命孩子呀。我们也是看他可怜,收留他在村里住下。”

    接着大娘娓娓道来:“他本来是住在隔壁山上的。那上面有个道观,一个老道长带着他在里边生活。生活虽然清贫,但也过得安宁。后来老道长去世了,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一个破旧的道观和他师父留下的斩妖除魔那些东西。后来呀,嗐!”

    大娘说着也不禁感慨这人实在命运多舛:“他们那道观也曾盛极一时,许是当时选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建的,后来倒是成了罪过了。一个皇室宗亲看上了那块地,想建个跑马场,就带着一群人,说都没说一声就把那道观给拆了,人也给撵下来了,连行李都没给时间整理。”

    大娘的声音慢慢平稳下来:“后来流落到我们村,一些老人看这孩子怪可怜的,就收留了他,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这孩子,平时也不爱说话,就爱画那些神神鬼鬼的符咒,没见他停过,但也没人见他用过。”

    “那你们不害怕吗?”贺大郎听这描述都觉得这人不寻常。

    “嗐,一个可怜孩子,不杀人不放火的,有什么可怕的?那孩子性子是怪了些,但是眼神干净着呢,我们这些老家伙呀,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那孩子上次还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娃娃呢!他还识字,平时我们想给远方的家人亲戚写信也都是找他代笔,没有不应允的。这孩子没亲没故的,平日里我们也会多照顾一些。”

    “那他真的能降妖除魔吗?”

    “咳,这谁知道呢。这世道,也没听说哪里有妖怪,要是真有一个,这孩子正好上去试试本领,万一把妖怪捉住了,不也就没人说他是骗子了?”

    说到那些个鱼肉百姓的,贺大郎顿时有同病相怜之感。他当时也是遇到贪官层层盘剥,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四处漂泊讨生活的。

    “唉,倒也是个可怜人……”

    贺大郎这边一出门,竟然刚好遇到了大娘口中的那个“道士”。那道士佝偻着背,头发也掺着银丝,竟是大娘口里的“那孩子”。要不是知道村子里就这么一个道士,他都不敢确认。

    他们俩站在路中间相距几米远,贺大郎不欲多打扰这个怪性子的道士,就想径直离开,没想到那个道士忽然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看得他心里直发憷。

    “看什么看!”贺大郎瞪回去。

    那道士没什么反应也不说话,低着头继续走路了。

    安平村愈加热闹,这边,朱漠尘的消息也终于快马加鞭到了京城。

    “竟然真的是皇室陵墓,还是,还是那一位的!”朱景阳震惊地站了起来仔细盯着下方前来汇报的朝三。

    “你确定皇兄没有搞错,他的墓怎么会在归南城那么个偏远地方,这都距京城千里之地了?”皇室的墓葬历朝历代均有记载,更遑论是开国皇帝了。

    再说也没听说哪个帝王的皇陵在距帝京百里之外呀?

    说完他就意识到不妥,朱漠尘从来不会做无凭无据之事。

    “没事,是朕一时太激动了,你继续说。”

    “是,陛下。”朝三施礼继续回话,“时间久远,有些记录已经遗失,具体真相王爷那边还在查探之中,暂无其他消息。”

    “记录、记录……”朱景阳低头思考,似在回忆什么。

    “对了,你等一下,李公公和我来。”

    朱景阳忽然想起什么,带着李公公去往后殿。

    父皇临终前除了叮嘱他好好听太傅的话、励精图治做个好皇帝、和他皇兄好好相处外,还给了他一个上锁的箱子,说是事关大雍朝皇室的一些秘事,要他妥善保管。

    朱景阳只觉得无法理解,既是秘事还留着记录干什么,不应该一把火烧了吗?省得后世再有人拿它做文章。先人的事就应该随着身体入土就一起作云烟散了,我留着它是能用来以史为鉴、安邦定国吗?

    是以他只一直保管着,丝毫没有打开看老祖宗隐私的意思。

    现在事情棘手,时间不等人,他忽然想起来还可以看看里边是否有什么相关记载。

    朱景阳打开箱子一一翻看。

    “雍启帝殷漠,生前未修陵寝,死后尸骨下落不明。”

    “这,怎么会?”

    朱景阳直接拿给李公公看,李公公见推脱不过也就接下了。他一个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一辈子都给了这父子俩了,也就不在意避不避嫌了。

    看完他也表示震惊,他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说过雍启帝还有这样的事。

    朱景阳手捧着这本薄薄的泛黄的册子,不知是该先震惊这显然不是皇姓的名字还是该震惊他真的没有陵墓,尸骨竟是下落不明。

    后人想起殷漠只会称其为雍启帝,喟叹他是千古一帝,建立不世功勋,开启千秋功业,竟是没有人深究过他的真实姓名。

    为什么大雍朝开国皇帝姓殷,我却姓朱,我的父皇、皇祖父、乃至我知道的每一位皇室祖先都姓朱,难道我们不是雍启帝的子孙吗?不,这太荒唐了!

    朱景阳强行按捺下内心的好奇与惊慌,接着往下看。

    几刻后,书册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朱景阳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李公公回到了前殿。

    “陛下。”朝三恭恭敬敬,仍然是刚才的姿势。

    “你回复皇兄,那应该确实是雍启帝陵墓。”朱景阳沉沉开口:“礼部的记载是后世皇族为了掩盖异样,不让民间百姓过多臆想皇室后来又加上去的。真实的雍启帝陵墓是否存在、在哪里,一直是个谜团。雍启帝在位十年,铁血手腕把持皇权,把权力都攥在手里,他的事无人敢过问,更无人敢质疑。”

    这也是朱景阳所钦佩的,后世皇族再也无此盛景。

    “是以一直到他忽然盛年驾崩,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来得及提及陵寝一事。后世皇族一直有诸多猜测,有的说是他怕统一中原时杀戮太过,死后唯恐不得安宁,于是暗自修建陵墓,皇室中人也没有告诉;有的说是他大业已成、假死追求长生大道去了;也有的人说他功德圆满,已然位列仙班。”

    朱景阳总结:“现在看来,其余都是无稽之谈,雍启帝确实提防所有人,暗自在千里之外修建了陵墓,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千年后被一群无名之人给找到并偷偷挖开了,那群人还不知道他们冒犯的是谁。”

    朱景阳语气逐渐酷厉:“犯我皇室者,绝不可轻饶!”

    “朝三。”

    “在!”

    “你速将今日我所言原原本本汇报给皇兄,绝不可有所疏漏。”朱景阳边说着边打开一份空白圣旨,李公公立马在一旁研墨。朱景阳蘸墨下笔,此刻,帝王威仪尽显,“我现在给你一份圣旨,你一同派人送去。所有涉事之人,无论是谁,是何身份,一律严惩不贷,若有不服者,即可祭出圣旨!”

    “是,谨遵圣命!”

    看着朝□□去的背影,朱景阳内心的怒气仍然在翻滚,久久不绝。

    李公公一直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皇帝逐渐长大,有主见了也更像一位君王了,不再需要他事事提点,只是,有些细节还要注意。

    “陛下,直接公开处置恐有不妥。”

    “他们都敢开我皇室陵墓了,让天下万民都看看他们的罪行有何不妥?”

    “即便是个普通人的墓,私自偷窃墓中宝物出来卖也不是小事,但此时一直到如今才露端倪,这怕是有手欲遮天。”

    “他们暗地里中饱私囊还不够吗,要去打死人的主意?”他可从来不认为大殿上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奉公守法、正直清廉、一心为民的。

    “陛下息怒,为了他们生气,不值得。”

    朱景阳努力平息怒火,权衡再三,还是对李公公说:“公公,你再前去告诉朝三,让他转告皇兄,查清幕后主使前,先暗中调查。”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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