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她的神情也渐渐冷淡下来。

    “郡王果然厉害。”她淡淡道。

    燕铖点头道:“他天赋和你差不多,只是开始习武晚了些。还是可塑之才。”

    周重樱把这句话理解为,他实际上武功不如自己,她有天赋又投注了全部心血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别人比过呢?这样她心里就稍稍宽慰些。不过既然他有本事,周重樱对有本事的人总是宽容一点的,那么他脾气差点礼貌差点也就算了。

    “听闻从前武定侯也是少年将才,说不定郡王可以子承父业,跟您一起去河西历练。”

    河西也就是陇西,也是慕容曜十五年来生长的地方。

    燕铖听到“武定侯”三字的时候一怔,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笑意竟有些苦涩,“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若论心底深处的想法,周重樱私心觉得燕铖不会比从前的武定侯差,虽然也没什么事实根据,她就是坚信燕铖只是差了点军功在身,不然位列公侯指日可待。只是她想起来好像……从前她父亲也夸过武定侯。

    “我希望您能多留京城一段时间。”她望着燕铖的侧脸,烈日高悬,燕铖高大的身躯像树一样笼罩着她的身影,又接着道:“若不是北穆人侵扰频繁,又何必赶着解决这一切。我恨不得自己也去。”

    燕铖笑问:“你舍得陛下吗?”

    慕容曜走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转眼盯着周重樱。周重樱感受到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徘徊在自己脸上,思绪莫名一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只要陛下同意……”她声音渐低。

    燕铖看着她就好像想起从前的自己,总觉得自己要以事业为先,大丈夫何患无妻,最后发现是大错特错。她一个女儿家,要强的程度恐怕却是大多数人都望尘莫及的,也不怕辛苦,也很难意识到,若是自己太过把别人的爱当作理所当然,就意味着把对方越推越远。

    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慕容曜,少年英姿勃发,眉目遗传了他母亲的清澈和温润,气质又如他父亲一般刚毅果决。十几年过去了,燕铖想起往事时只剩下淡淡的苦涩,是岁月流逝带来的那种斯人已逝的惆怅,不会再怨自己或者怨别人,即使面对着慕容曜那张像极了徽仪的脸也很少再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少年情意难能可贵。陛下与你都是很好的人。”燕铖只是这么说着,却不知如何给出一个回复,只是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就好像他无法把自己十几年来事情简单总结成道理讲给周重樱听。

    她了然颔首,眉目间似乎已经染上因情而生的淡淡愁绪。

    慕容曜听着他们的对话,垂眸悄悄打量着眼前似乎有些心事的女人,想起她当初在一众地方大员面前的矜贵又冷漠到让人近乎不寒而栗的样子,作为巡视陇西的最高朝廷官员,她把众生的生死捏在手里,似乎除了皇命和政绩以外别的都不值得她在乎;对比之下此刻的她毫不掩饰的愁思和心事让他感觉陌生。

    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

    “燕叔和南安郡王是什么关系呢?”周重樱心想,终于觉得要探查一下这个问题。为什么和燕铖能和那么亲近?还是燕铖只是大发善心了?

    出于信任燕铖的缘故,她与燕铖的谈话也就不避着他。

    春日灼灼,暖风和煦,她斜倚在芭蕉树下的藤木摇椅上,风乍起,落英缤纷,簇簇红蕊绿芜令人错目不暇。

    重萼的声音从廊亭就传来了,“姐姐—— 我买了冰饮子!咋们以前没尝过的!”

    “絮聒什么。”她轻笑,坐起来朝她轻斥道:“我喝就算了,你喝了就不怕肚子难受三天?”

    重萼自小身体不好,肤色都苍白一些,再怎么补气血也效用不大。可能因为是早产的孩子,从小都要用汤药吊着,府中还有专门负责她的药膳的厨娘,三餐都是特意准备的。自小大家都要说亏得她生在富贵人家,不然普通人家这么养怕是养不起。

    “这是甘梅汁……偶尔喝一点没事吧?”重萼嘴上这么说,手上已经准备喝了。

    “我喝可以。你得问问翠娘。”

    翠娘就是每日负责重萼的药膳的厨娘。

    “我不要。”重萼一副小无赖的样子,又娇声道:”你今天去军营,肯定又累又热吧,我这可是关心你,特地为你买的。”

    换成弟弟周霁在,听到此话肯定已经把甘梅汁全喝完了。

    周重樱无奈,接过甘梅汁,又听重萼道:“姐姐,今天南安郡王是不是也在?你见到他了?”

    “嗯,问这个干什么?”周重樱眉心一拧,狐疑地盯着重萼:“你喜欢他?你和他是……差不多大。”

    重萼面上一红,垂首道:“哪有。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哦,真的吗?”周重樱淡淡道,也不至于拿出审犯人那套对自己的妹妹。

    重萼嗫嚅着,“上次……临真公主在碧书园设宴,我就见过一眼。姐姐不觉得他是京城最好看的小郎君吗?”

    “我对小孩没兴趣。”周重樱脱口而出,“你要想见他可以跟着你哥,你哥和几个小王爷天天在外头撒鹰走狗,倒是应该见南安郡王的机会不少。”

    ”哥他才不想跟我出门。”重萼说起这个就颇为忿忿,又嫌弃起周霁,“生怕我丢他脸似的。”

    周重樱抿唇,心下叹气,弟弟妹妹每天吵吵闹闹,她都麻木了。

    青爻在垂花门前远远望见两姐妹聊天的情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们。毕竟这个事好像也不是很紧要。但是眼尖的周重樱还是看见了,给青爻一个眼神示意让她过来,青爻才走近了。

    见气氛突然有些肃然,重萼以为又是公事就先走了。

    周重樱也没想到青爻说的也是慕容曜的事,贴着躺椅听青爻说道:”燕将军……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是祈王的伴读,也认识南安郡王的母亲徽仪公主,那时候皇子公主们都在上书房念书,他们之间想来应该是感情很好,燕将军现在才会对郡王多有扶协,应该就像当初待大人您一样。至于燕将军和武定侯的交集……近乎没有,也许是有,但是不是明面上的也说不定。您觉得呢?”

    祁王是皇上的皇叔,前几年病逝了。

    好嘛,周重樱想,燕铖的过去应该很精彩吧。她长这么大,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到除了作为她师傅以外的燕铖,不知道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不过关于徽仪公主的事情,本来众人就讳莫如深,在她刚刚远嫁陇西以后那几年,关于她的事情甚至是禁止被提起的,那时候周重樱才四岁。

章节目录

宁州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八坂桂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八坂桂枝并收藏宁州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