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马蹄声碎,天色破晓处,只见一女子骑匹枣红色骏马停在涯边,风吹的她衣诀翻飞,恍若天仙,而她身后骑着黑马的红衣男子亦是风度出众,不过更多是妖孽般气质和长相。

    谢知禾骑在马在崖上俯视着下面一个繁华的小镇。

    “看来是到灯火镇了,走吧,下去吧。”九韶调转马头,“正好下去歇息歇息。”

    “九韶。”谢知禾喊住他,“你就不怕我跑吗?”

    “跑?”男子轻蔑一笑,“小姐是聪明人,会做这种蠢事吗?”

    谢知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四周,还是调转了马头,跟上了九韶的步伐,“你所说的那个宝库,是在小月国,也就是我娘的故国……我想去看看。”

    “那里已经成了荒土了,没什么好看的。”

    “荒土?怎么会,那里曾经不是个繁盛的宫阙吗?”谢知禾曾在书里看到过这个小国,虽然小,但是国家还算富饶,盛产葡萄、哈密瓜这类的水果,每年都会进贡给京城,那里美女也很多,大多能歌善舞,每月月圆之时还会举办篝火晚会,庆祝歌颂月亮,他们信仰月亮之上的神仙。

    那可是一个鲜活的,曾在书里记载的国家啊,怎么会就成了荒土呢?

    谢知禾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呵,那当然是盛国的谢大将军当年一把火烧了那里的宫阙,现在可不是荒土吗?如今那里饿殍满地,属实没什么好看。”九韶鄙夷道。

    “可是现在那里是盛国的国土,难道就没有派使者去管理建设那里?”

    “小姐,你果然是天真啊。你觉得你们盛国的老君主是什么好东西吗?好战、昏庸、愚蠢,太子也是个草包,若不是有那么几个贤臣武将撑着,早就败了,其实现在内里就开始腐烂了,他那里来的钱去建设那片荒土。”

    “不管怎么说,苦的是百姓。”谢知禾皱着眉头。

    看着谢知禾悲悯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九韶会觉得反感。

    “百姓与我无关,什么盛国小月国的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你,打开宝库的人只有你。”

    “你怎么就能确信我能打开你口中的宝库,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宝库吗?”谢知禾还是保持着质疑。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乖乖听话,我自会拥护你为这天下之主。”九韶还是那副冷淡语气。

    可谢知禾真的有些生气了,“我不想成为什么天下之主,我只想知道真相,九韶,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他睫毛很长,只淡淡垂下。

    谢知禾觉得这人藏着太多未知了,根本看不清他眼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欲望。不过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慢慢去挖掘了。

    "话说你是小月国的人吗?"谢知禾看似漫不经心问道。

    "我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人。"

    "那你父母是哪里人?"

    "我没有。"九韶回答道,没有任何情感。

    谢知禾没有再问下去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九韶突然开口了。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是别人培养的药引子,每天就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呆着,喝各种各样乱七八糟还苦到发臭的药。"

    谢知禾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同情,可下一秒她就看到九韶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天真的残忍,那是语气仿佛都带着血腥味。

    "所以我就把我的第一任主人给毒死了,我看着他这个老不死的从床上一点一点断气,心里痛快极了。"

    "第一任……主人?你几个主人。"

    "记不清了,不过你会是我最后一任主人,而且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谢知禾有些毛骨悚然,她觉得九韶这种人好像要比她想象的危险多了。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谢知禾决定退一步。

    "我不需要朋友。"九韶拒绝得干脆。

    "为何非要认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为主人,我武功完全不及你。"

    "因为你是慕容湘的女儿,其他的就不用问那么多了。"

    好吧……原来九韶早就看出来自己想套话了。

    谢知禾摇摇头,跟这么个阴晴不定还有些狡诈的狐狸斗,着实有些困难啊,更别说驯服这只狐狸了。

    他们走着走着,总算走进了这个城镇,谢知禾随意拿发带梳了个马尾,看上去英气十足。

    灯火镇,一如它的名字,这座小镇多数店铺都是卖烟花灯火的,乍一看还挺富饶的。

    "这里盛产烟花爆竹,京城里的绝大多数灯都是在这里上货的。"

    "没想到你还懂挺多的。"

    "之前在这里找人设计过带毒气的爆炸烟花,执行任务省得见血了。"

    "……"谢知禾感觉自己就不该夸的。

    她看着九韶那双骨节分明看上去病到惨白的手,心想这双手该沾过多少人命,可谢知禾又看了看自己手,也曾沾过人命,只不过是一条该死的人的命。

    九韶杀的人又会是什么人呢?

    正想着,二人把马拴在树边,进了一家面馆。

    "随便看着点吧,我付钱。"

    "你钱多吗?"谢知禾弱弱问了一句,因为她出门一点钱没带。

    她压根也没想到刺杀谢钧会失败,自己反而还被劫了……不过现在是比较自愿的,谢知禾已经尽力能在九韶这里拿回点主动权了。

    好像九韶这个人吧,没有那么坏,但是也没有那么好,难以捉摸。

    "还行吧。"九韶说着就扔给谢知禾一个钱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打开来全是银子。

    "你这又送钱又送我马的,是真不怕我跑啊。"

    "你是主人,理应拥有这些,何况……"

    "何况什么?"

    "这么些年,没人从我手里跑出去过,除非是鬼魂。"九韶说这句是轻描淡写的,却带着不小的威压,明摆着的坏心眼。

    "呵呵,是吗?"谢知禾翻弄着菜单,"小二,两碗素面,再来一壶你这儿最好的酒。"

    "好嘞。"小二甩着汗巾拿着单子下楼去了。

    "喝酒?"九韶挑眉,"原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还会喝酒啊。"

    “您二位的素面好了。”小二端上菜,“还有酒,这是本店最好的酒,醉三秋,还请您二位慢慢享用。”

    说完,小二便弯腰退下了。

    谢知禾刚准备倒酒,被九韶抢先一步。

    只见他扶袖轻将那酒倒入碗中,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颇有种不凡气质,“这种事,我来就好。”

    窗外的梧桐叶不知落下几片来,落入碗中的酒仿佛落入潭中的枫叶那样,轻轻起着涟漪。

    醉三秋,倒也还算应景。

    “来,干杯。”谢知禾说这句话时颇带着几分快意。

    些许这红尘快马的体验本就是带着侠义和快意的。

    而九韶却无意瞥见她清澈的眼眸,比那深秋清泉还要再清澈上几分,真的会有人从黑暗里走出来还有着这么清澈的眼神吗?

    谢知禾在好奇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着谢知禾。

    据他所知,谢知禾在谢府这十六年过得绝不算好,可是为什么不见半分戾气,为什么她还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神,清澈得可以倒映出他眼里的脏。

    “九韶大人怎么了?”谢知禾注意到九韶有些回避的眼神,语气颇带着少女的天真和骄傲,“莫不是酒量不行。”

    “小姐雅量,自然不如小姐。”

    “其实你要是不喜欢喝酒,可以不用勉强的。”谢知禾总觉得他有些牵强。

    “那便多谢小姐体谅了。”九韶并没推辞,他确实不喜欢喝酒,也很讨厌那些喝酒的人。

    那些被酒壶砸头,被酒鬼当泄愤沙包踢的回忆太过晦暗了,即使后来他成了组织里万人之上的九韶大人,可那些在角落里只能默默抱头被人踢被吐痰的耻辱记忆根本抹不去。

    酒、血腥与暴力充斥着他的童年——那段他最无助最黑暗的岁月,所以他讨厌酒,也讨厌着那些喝酒的人。

    可谢知禾跟他们都不同。

    又起了风,吹起几分碗里的涟漪,其实,酒还是很清香的。

    原本他们坐在那里很闲适,可偏偏来了几位碎嘴的客人,他们坐的不算远,所以这几位客人讲的话他们全听得见。

    “哎,你们听说没,京城又出了件大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将军府谢大将军知道不?”

    谢知禾听了这句后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

    只听这些人接着说着。

    “那谁不知道啊,谢钧谢大将军。”

    “他家有三个女儿,据说中秋夜那天被人拐跑一个,而且那人武功高强的很,连谢大将军都被打伤了,就这么明晃晃让女儿抢去了。”

    听他们这么说,谢知禾便继续吃了,仿佛说得不是她的事。

    “哎,那被抢去的是哪个女儿啊,该不是郡主吧,就是京城第一美女那个。”

    “那倒不是,是那个前不久被朱少爷退婚那个,后来朱少爷不是被人杀了吗?”

    “那照我说,这种女人就不吉利,被抢走就被抢走吧。”

    谢知禾听他们说着,根本不在乎,内心还鄙夷着,以为他们会说自己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结果就这……想来谢钧也觉得被女儿拿剑架脖子上很丢人吧,根本不会往外传。

    那些人继续谈论着。

    “要我说啊,说不定那女人说不定是自愿的呢,跟情郎私奔,甘愿被掳走。”

    听了这句,九韶挑了下眉,看向谢知禾,可谢知禾依然无所谓。

    不就是贞洁之名吗?她谢知禾早就放下了,他们要说便说去。

    谢知禾是无所谓,可是九韶却有些介意了,而且旁边这几人还越说越难听。

    没过多久,这几人全都不作声了。

    谢知禾看着昏睡的那几人又看向九韶,“你做了什么?”

    可九韶只是无辜摊摊手,“冤枉啊,我可连座位都没离开啊,他们应该是喝酒喝醉了吧。”

    “是吗?”谢知禾不太相信。

    九韶摊开扇子,略带着嫌弃道:“他们酒量太差了。”

    “走吧。”谢知禾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买了单之后两人便离开了。

    谢知禾决定买身干脆利落的衣裳,这种宽袖属实有点碍事。

    可还没走到市集就听说某面馆有三个人意外死亡的消息,这个面馆正是她和九韶去过的面馆。

    谢知禾看向九韶,而此刻九韶也不再装傻了,只是勾着嘴角,挑衅中又带着无情,道:“那是他们该死。”

    那双狐狸眼里满是狠戾和阴鸷。

    而谢知禾也开始清楚,她和九韶根本就不会是一路人。

    她调转马头离去,“不买了,赶路吧。”

    九韶自然看出她的生气,可是,他突然觉得,谢知禾或许可以走到他的路上,这世间本就黑暗,怎会有人一直清澈天真下去。

    而且,这世道,就快乱了。

    不狠又怎么会活下去。

    ***

    与此同时,从阀井赶回京城的李定酌路过此处,听说面馆有人意外死亡,便去调查。

    只见那三人没半点伤痕的迹象,酒菜里也无毒,衙门内的人都犯了难。

    李定酌亮出按察司牌子进行查询,底下人纷纷跪倒一片,喊道“大人”。

    “你们这里的仵作怎么查的。”没有什么情感的语气带着不小的威压。

    只见李定酌撩起那几人的胳膊上都有着相似的针眼,又在地板上发现不同寻常的水渍。其他人还是不大明白,战战兢兢等候着这位大人发话。

    “是毒冰针,这种针由冰制成刺入人血后便化为水,不易发觉,你们查不到也正常。”李定酌皱着眉头。

    因为这种针根本就没几个人会用,而且用这种针的人,稍有不慎,自己也会中毒。

    “小二,你这里半个时辰前可有什么可疑的客人,就坐在他们这桌附近。”李定酌想了想,这个角度的话……

    他突然指向窗边,“大概就坐在那个位置。”

    小二连忙点头,“回大人的话,半个时辰前,那里确实坐着两个客人,一男一女。”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小人就不太清楚了。”

    “他们相貌衣着你可还记得?”李定酌继续问道,不过他收敛了些气场。

    “记得记得,这两人气质相貌都很出众,男的红衣黑发,女的只拿发带束着头发,很简单朴素,可是看上去是很贵气的,贵气中又带着几分仙气,总之就是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气质很……”

    “穿什么颜色衣服。”李定酌直接打断了他,明显有些不大耐烦。

    “月白色。”说完小二突然想起某个关键点,"哦,对,他们是骑着马来的。"

    不久后,这镇子又扬起一阵被马蹄掀起的灰尘,朝着前面的马蹄印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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