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只要跨进这道宫门就行!

    但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免不了心跳加速,免不了求神拜佛,多念几遍祖母保佑!

    太后扫过明显僵硬,情绪似发自肺腑紧张的苏茗伊,轻笑了一声:“超品荣侯到你这第五代是吧?让侯门女当选侍,到时日后进了太庙,哀家不太好朝列祖列宗交代。你苏家两代配享太庙,大周头一份啊!”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更别提臣女有错在前,一切皆是臣女咎由自取。”苏茗伊闻言,立马回答的毫不犹豫,铿锵有力。

    看着回答的不假思索,仿若刻入骨子里一般对皇权恭敬的苏茗伊,太后横扫其他秀女:“听清楚了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后遵守宫规,谁敢仗着家世恩宠胡作非为,扬着哀家的名号行事,诛杀三族!”

    皇后听得这话都吓得脊背发寒,急急忙忙起身跪地行了大礼:“请母后放心,儿臣定然好生教导妃嫔。”

    更别提陶薇薇了。

    她吓得两眼一黑。哪怕是跪地的姿势,却因骤然失去支撑的力量,整个人侧翻在地。毫无知觉软趴趴的躺倒在地,完完全全没了先前嚣张跋扈的姿态。

    满殿的秀女见状自然越发惶恐,跟着皇后匍匐跪地行礼,恳求太后息怒。她们虽然没挺清楚陶薇薇今日说了什么,但到底相处这些时日,也知道陶薇薇最爱显摆自己所谓的家世底蕴,用太后的喜好来攻击苏茗伊。

    太后听得响彻大殿的哀求声,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所有人畏惧:“超品荣国侯之女为常在。今日殿选,其余选中者皆为才人,免得再因家世闹出风波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毫不犹豫应下。

    “哀家乏了,皇后你看着选些才德兼备的人。”太后说完起身,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甚至还斜睨眼皇后。

    皇后见状垂首寒暄两句,表示自己会以才德为标准,认真选秀。毕竟,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知道太后此举也是给她立威。

    但她可没踩着太后的威压,来施展自己仁慈等等名声的爱好。皇后送进送太后离开后,便直言:“殿选继续。”

    满殿秀女们:“…………”

    终于有名有姓有份位的苏茗伊竖耳倾听。虽然众人的回答大同小异,往历史上公认贤惠之人靠近,但也能看得出些端倪来。在太后突发杀鸡儆猴的威慑下,有从容沉稳的,也有胆小被吓怕的。

    而皇后也是惯会平衡的妙人。

    干脆一半一半。

    当然细细思量,殿选皇后选中的十二名才人,家世亦也是一半一半:父兄在京的占一半,地方官吏占一半;书香世家有,寒门新贵有,武勋世家亦也有。

    思忖着,苏茗伊听得礼官一声殿选结束,回神从容行礼。

    等按着指引退出大殿,回到储秀宫,苏茗伊无视其他秀女直白的窥伺,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囊。

    殿选过后,终于能回家了。

    在家最多三日,便彻彻底底一入宫门深似海。

    按礼被送出宫,苏茗伊瞧着站在宫门口等待的贴身丫鬟连翘,脚步顿了顿。

    手指颇为不安的摸了摸迦南木镶金手镯,她止住回想入宫前跟父亲的争吵,鼓足了勇气慢慢走出宫门。登记过后,她听得一声“大小姐瘦了”的疼惜,笑了笑,视线环顾在宫门外等候的马车:“先回府。”

    “您这边请。”连翘撞见自家主子的黯然的神情,立马引着苏茗伊走,边小声解释道:“侯爷还是念着大小姐您的,只不过侯爷踌躇了一会,因此咱们爵车没能赶得上第一波能在御街上占个好位置。”

    苏茗伊闻言身形一僵,连翘这话说的竟是父亲亲自来接她?

    有些不敢置信,苏茗伊步伐都急促了些。

    等见超品荣国侯府的徽印引入眼帘,苏茗伊视线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抬眸睥睨御街上一辆比一辆煊赫的马车。

    若是按着礼法规矩,谁敢越过超品侯府的爵车?

    可命运捉弄人。

    父亲安分守己,谨小慎微至极的,可继爵时,逢皇子夺嫡,便有朝臣利用他的身世谋自己这一派的利益。导致父亲继爵,却也得了先帝的厌恶,直接赐了个七品守陵官,断了人从武戍边的路,也断掉了苏家军中所有的经营。

    甚至先帝一次次压着父亲,让他整整十五年都没挪过位置。

    而她的叔父们先前卷入夺嫡斗争,哪怕是边缘人物,也被泰兴帝斩了个干干净净。虽泰兴帝碍于开国的礼法规矩,留了苏家主脉,但鉴于这些过往,苏家仕途上是彻底出头无望。

    所以她不后悔自己进宫搏一搏!

    想着,苏茗伊挺直脊背,葱白一般的手指自己缓缓掀开青帘账。但想归想,她望着一身爵服端坐的父亲,眼圈克制不住一红:“父……父亲。”

    “才在宫里呆三月,连爹都喊的这么踌躇?”苏侯说着,看着相比在家消瘦的女儿,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总归是……是我也无能,也……也是想着富贵的。所以……”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爵服,苏侯苦笑着:“穿着爵服,可临了还是不敢进宫朝太后求个恩典,求她为你指一门好婚事。”

    “父亲,是女儿自己心野,不愿讲究。与其伺候公婆在侯门蝇营狗苟,倒不如进宫门搏一搏。”见父亲这般落寞,苏茗伊心中一疼,立马开口:“不是您无能,是儿先前以死相逼,逼您给我机会!”

    她爹哪怕被嘲窝囊废,但作为战神的儿子能幼年扛过先帝猜疑,能历经先帝朝夺嫡的昏暗时期,带着家族小心翼翼存活下来,又熬得住泰兴帝登基后的排挤,已是能耐了。

    全京城文武百官除却骂一声窝囊废,却也抓不住苏家任何的把柄,都无法攻讦苏家!

    看着闺女一副与有荣焉,以他为傲的模样,苏侯愈发羞愧。

    他也不知是好命还是苦命,明明是庶子,却被抱养嫡母名下,成了嫡子,成了世子爷;哪怕嫡母早早离世,却也慈爱心肠为他铺设好一切;哪怕他孱弱不得父亲喜爱遭受生母厌恶,可凭借爵位嫡长子继承制还是顺顺遂遂活了下来;哪怕仕途不顺,可衣食不愁,哪怕无数人嘲讽但碍于礼法又不敢当面骂他……

    “为父不行,”苏侯回想自己前半生,还是开了口,看着眉眼间带着厉色的苏茗伊,起码从神情气势上来看都比她显得强势的苏茗伊,道:“可咱们到底有祖宗。你又没个兄弟顶门立户的,我也四十岁了,也不知道自己日后如何,你的六个妹妹没准都要指望你。”

    着重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岁数,以及苏茗伊日后的担子,苏侯挥挥手示意苏茗伊坐过来,边语速飞快道。他害怕自己说慢了,就后悔了:“你礼聘入宫还是可以带点嫁妆的。要是日后遇到什么栽赃陷害,比如污蔑你弄死皇子这些,你就拿丹书铁券防身。”

    骇然丹书铁券一词,但苏茗伊迎着亲爹带着愧疚的目光,听得人到最后带着激动的颤音,立马笑着点点头:“好,女儿拿丹书铁券当嫁妆!”

    “我这可是普天之下头一份,所以您放心,我在宫里肯定是遇佛杀佛,肆意猖狂的。”

    听得话语中的宽慰,苏侯说得格外郑重:“咱们家那是佐太祖定天下者,丹书白纸黑字写着的开国辅运推诚,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记得,这是你底气。”

    “比太后所谓的礼法上的一丝面子情更加可靠。知道吗?”苏侯视线掠过迦南木镶金手镯,双眸都觉得被火灼烧过一般,疼的厉害:“这……这镯子,你……罢了……”

    都展示过了,若是取下来反倒是让某些人猜疑。倒不如一直戴着,让人愧疚。

    暗暗琢磨着,苏侯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可能难以再见面的女儿眉眼:“你带着吧。对太后便说你本是招赘的,你是嫡长女要支撑门楣被为父求着进宫为妹妹们婚嫁搏一搏。记住上位者的一丝愧疚,偶尔也能救命!”

    话到最后,苏侯甚至有些急切盯着苏茗伊:“记住,理由不许胡说。为妹妹博前程,才能去博太后的一丝念旧与愧疚!”

    “女儿都谢父亲指点,我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不会忘记的。”苏茗伊如同幼年,挽着亲爹的手腕,依偎在人怀里:“只不过爹,女儿不孝或许还会连累您也遭受某些攻讦,像今日……”

    将殿选的事情诉说过后,苏茗伊担心:“陶家蒸蒸日上是帝王心腹,他们若是迁怒您?”

    “不用担心家里,更不用担心我。你祖父那多嚣张跋扈的一个战神,居功自傲的,逼先帝改条例琢磨当国公,还被攻讦过谋朝篡位,我都熬过来了。眼下被训斥两句而已,对我而言不痛不痒的。”苏侯轻笑着:“让马夫去城郊吧。你以后出不得宫,趁现在多骑骑马散散心。另外宫里有些人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为父……为父若是在家定然舍不得你去冒险。可……”

    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爵服,苏侯自嘲笑笑:“我慢慢说,你用心记。”

    苏茗伊一惊,没忍住声音都小了两分:“宫……宫里还有人脉?”

    “傻姑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不是泰兴帝整顿过,后宫太妃中都还有你祖父送的美人。”

    苏茗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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