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

    窗外的知了吵闹着,宣泄着对夏季的不满。正午时分,风停树静,空气里滞凝着闷热的暑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宝珠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

    她坐起身,头发披散,一颗心脏困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她喘着粗气,想起梦里的场景,不由情绪紧张,压抑不住朝外呼喊。

    慧香立即走了进来,一脸担忧:“小姐!小姐,怎么了?”

    林宝珠神情呆滞,逐渐清晰的双眸,倒映出慧香焦急的表情。她将人一把抱住,颤抖不止。

    慧香轻轻拍着她的背,圈着她的胳膊,语气急切:“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有些埋怨,少见地忿忿不平道:“您本来就不怎么出府,一切都陌生的很,来谢府统共也就那么几回,每次来,谢少爷还老是欺负你......”

    “慧香。”林宝珠制止住她的抱怨。

    慧香脸色微红,嘟囔两声,没再多话。如今,她们在谢府,有些话即使心里有,也不能也不该说。再者,隔墙有耳,若让人听见,还不得编排出什么话来。

    林宝珠想的却不是这个。

    她望着慧香白皙的面庞,乌檀木般的头发柔顺亮丽,用粉色的发带半扎在脑海,显得青春活泼。几缕碎发随着她的言语,温柔地扫过眼帘。她碰了下对方的肩头,心里突然涌现出莫名地勇气来,这份勇气一旦上了头,便生出几分怨恨,她恼怒道:“谢照秋就是话多罢了,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个。主要是有些事,让我如鲠在喉,心绪难宁,想起来就......”

    “就怎么?”慧香一脸无辜地看她。

    林宝珠突然气愤起来,往床沿上使劲砸了几下。

    “嘶。”

    她眉头抖动,忍着疼在心里发誓,我得让他明白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阵凉风吹进屋内,混着不知名的花香,拂上面颊,惹得鼻腔发痒。林宝珠憋不住打了个喷嚏,哑着嗓子问:“慧香,这谢照秋,咳咳,是不是又搞了些花草过来。”

    慧香捂着鼻子,蹙眉不满道:“是啊,谢少爷前天拿了晚香玉,昨天搬了九里香,现在整个院子里都是味道......”

    无巧不成书。

    谢照秋清亮的少年音就在门外响起。他似乎心情愉悦,情绪高涨,正兴奋地和林元德交谈讨论,即使隔着门帘,也能感受到那种活跃热情。林宝珠躺着不愿动弹,却听到那小子大笑说:“去,给宝珠把屋里的花也换上。”

    她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急冲冲穿上绣花鞋,掀起帘子,朝外怒道:“谢照秋,你没事吧?!”

    “你怎么还不起床?”

    “与你何干?”

    他“哼”一声,追问说:“那和谁有关,不是说好要去池塘里抓鱼吗?”

    “你没丫鬟小厮吗?”

    他似乎生气了,双手抱胸,昂着头,怨声怨气道:“总是这样,说好要去,又不去,我就是摆十盆花,也催不动你......”

    “你怎么一天天胡说八道。”

    林元德立马出声打断,不置可否道:“宝珠,怎么说话,照秋这是关心你。这大太阳,他在外头东奔西走,从坊间给你细细挑花,你怎么还不高兴?”

    林宝珠头疼地回屋。

    虽然她懒惫,不愿多话,但心里可清楚着呢!

    谢照秋这小子的歪心思多,就是去摸鱼,也得让她佩服到五体投地。

    这样想着,她莫名累的很,连和人争辩的力气都没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着冤枉,他这人主意多,时常能给她带来不少惊喜,就是两人大太阳底下,藏在树下喝酸梅汁,也比寻常人玩的有趣些。或许,二哥也是对的,她不该误解别人的一番心意。

    盏茶的功夫,她就收拾妥当。

    几人坐着马车出了谢府,滚滚的车轮一路往前。

    她朝外瞧了几眼,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小摊贩坐在路边,悠闲地聊天说笑。再有,就是些男子摇着扇,急慌慌地往阴凉处躲,害怕让这毒辣的日头晒脱了皮。

    无甚意趣。

    她同谢照秋一样,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谢照秋挑眉看她,嘴角上扬,继续闭目养神中。

    林元德则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林宝珠不自觉地转头去看慧香,就见她低头玩着自己的发带,脸上表情自然,除了为出门游玩将自己打扮得鲜亮点,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她又打了个哈欠。

    谢照秋学着她的样子,哈欠连天,还顺带揉了把眼睛。

    “你哪来那么多瞌睡?”

    “要你管,这是去哪里的池塘?”林宝珠回道。

    他笑着瞧她,自然而然说:“就是临近的庄子,说是夏日荷花开,请我们去看看。”

    “哦。”林宝珠挥走面前那些浮尘,用锦帕擦干净衣服上的薄灰。

    她疑惑地往外观察,只觉空气里充斥着燥热的气息,四处飘散的灰尘,随着马车碾过,扬起了丈高的泥沙。她忽地想起了二太太的话,霎时,忍不住咳嗽出声。

    “这天未免也太干了。”

    慧香也点头应道:“是啊,我早出来就想和您说,两旁树叶子都枯死了,您也知道,我没事就爱捡那些树枝玩,如今,我倒捡不着了。”

    林宝珠蓦地笑出了声。

    “树枝也值得你玩?我是没给你簪子,还是没给你八宝盒,叫你捡那些树叶子做什么?”

    慧香红着脸看她,捏着手指道:“您上次还说那树叶子有意思来着。”

    林元德听着就要皱眉,抑制不住抬手,看着宝珠,满脸不赞同。

    这让她想起些事来。

    二哥曾“告诫”过她,说要多多留意自己的丫鬟,太张扬了不好。

    可如今想来,他大概还是想和她说这事。她想这些也不是大事,便朝着慧香道:“你十五六岁正值青春,戴着茉莉、菊花、芍药这些装扮正好,就是我看着也欢喜,花朵总有凋谢的时候,那才是最让人伤心的,叶子枯了也就枯了,老天爷不下雨,难不成是你的花戴多了?”

    “好!”谢照秋拍手,唯恐天下不乱说:“要不我怎么成天往宝珠那送花呢?”

    林元德眼神一闪,瓮声翁气,有些委屈道:“宝珠,你这是生我的气呢?”

    “没有,二哥。”林宝珠平和道。

    不过是一朵花的事,若总要扯上一些不必要的话,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城外郊区一处庄子。她略一抬头,就见牌匾上正刻着“晓露农庄”四个字。

    一进门,先是铺面而来的湖光水色,碧叶繁花。站立的荷花们,秀雅、妩媚、纤柔,如同站在舞台中央亟待表演的舞者,在微风的吹拂下,踩着节拍,将层层叠叠的粉色裙摆,摇曳舒展,吸引人着过客的目光。

    林宝珠瞧见有些人架着小舟,往藕花深处前行。他们的小船上已经摘了许多莲蓬,还有些调皮的,摘了荷叶莲花,做成遮阳帽,戴在头顶,一边撑着桨划动,一边唱着歌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林元德打着拍子,也跟着哼唱起来。

    这时,谢照秋将宝珠拉至凉亭,冲着慧香招手:“大太阳,你站那做什么?难不成看你家林少爷唱歌,把你给迷住了。”

    林宝珠瞪他,恨声道:“你胡说些什么?这话是你一个公子哥该说的么?”

    谢照秋却是笑嘻嘻不答话。

    慧香满脸通红的跑过来,躲在宝珠身后,面色羞愧。

    宝珠莫名厌烦起这些事情,她走到凉亭边坐下,盯着湖面上成双成对的男女,亦或是那些结伴而行的友人,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喜悦之中,风平浪静的湖面,船桨划过,微微泛起涟漪。

    慧香却突然转过身,朝宝珠行了礼,快步朝远处离去。

    林宝珠见她拿着袖子飞快抹过脸颊,心下了然,没有出声制止。

    谢照秋无所谓的望天,不以为意。

    “你这又是何苦?”

    他只是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在宝珠侧旁坐下,嘲讽道:“如今,她是你的丫鬟,也就是丢你的脸,若是没人叫醒她,做一些春秋大梦,迟早得惹大麻烦。”

    林宝珠冷冷地看他。

    她抬眸望向远方,蔚蓝色的晴空,流云滚动,如同白鸟梳着自己的羽毛,缓慢而行。

    林元德一脸兴奋地跑来,额头上汗珠密布,他却半点没察觉,只兴高采烈的说:“这夏荷开的好,连绵不尽,风光无限,可谓山黛远,水波长,秀越横塘十里香。”

    谢照秋拍手大赞,勾着林元德的肩膀,大肆谈论起湖中游船里的女子们。

    就在两人兴头上,慧香端来一托盘的食物,上面有三个陶瓷碗,碗面上皆画青叶粉荷,颜色清透,一看就是上品陶瓷。”

    “六小姐,二少爷,谢少爷,这是我从店主处取得莲子百合羹,莲子是现取的,加上百合细细炖开,营养美味,润肺养胃,很适合现在这个时节吃。”

    林宝珠瞧着她晒得红通通的脸蛋,黏腻的汗水将额角的碎发贴在头皮,越发显得可怜可爱。

    她怜惜之心生起,朝慧香笑道:“多亏你细心,先休息一会儿。至于其他人,”她顿了顿,轻声道:“想多了未必见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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