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天空还泛着鱼肚白。

    她朝着窗子外望去,一点点轻烟似的白雾染上朝霞,顺着墨色晕染的天空,有条不紊地向远方扩散。

    这已是在谢府的第二日了。

    她梳洗完毕,准备往前院和谢家父母请安。正待出门时,听门口小丫鬟说,谢老爷和谢夫人一大早就出了门,请林小姐继续回屋休息。

    她笑着应了声,领着慧香往回走。

    待回到住处,百无聊奈,她便找了坊间的话本子看。她翻开首页,扉页上写着“绝色千金”四字。

    听起来颇为有趣。

    她继续往下看,开头先是一段简介,说是钟家的千金爱上了当朝王爷,但王爷又因皇上赐婚,不得不娶了异国的女子,当家国大义和儿女私情出现在他面前,男主心中百般纠结,但愿意为女主抵挡万难,女主深明大义,善解人意,最终在解决了一系列难题之后,双方携手归隐。

    这倒是个十分传统的古代爱情故事。

    说着便把书搁置一旁。

    这时,慧香走过来,将东西拾掇整齐,时不时偷眼觑她,状似无意道:“我听门口丫鬟说,谢少爷和二少爷出门了。”

    “嗯。”宝珠头也没抬,自顾自的盯着话本子,纠结万分。

    慧香这几日有些不好,吃饭时总没胃口,宝珠心里大概也知道原因,沉默半晌,低声问道:“要不我们也出去逛逛?”

    慧香却是摇摇头,不感兴趣的模样。

    宝珠走到外面,请小丫鬟帮忙,取一些青柠和白茶过来,又言语恳切问道:“府上可有多余的冰沙?”

    那小丫鬟回道有的,便快步往外去取。

    这时,天空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团团水渍砸在外头青石板上,消散了连日来经久不散的热气。她数着滴落在芭蕉树上的水珠,一点两点三点......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慧香喜道:“您以前念过,我记得呢!”

    林宝珠哑然失笑,指着芭蕉问;“那这个呢?”

    慧香皱眉,揪着锦帕,苦思冥想。

    她“啊”一声,恍然大悟回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嗯好。”

    这时,林宝珠想起了大太太,生辰将近,她们这屋早做了准备。慧香手工好,绣了些仙鹤瑞兽的图案,迎香帮着准备了棉花,请人压实,做成了秋凉被。如今,这时节,现在送正合适。

    不一会儿,小丫鬟就将青柠和白茶都送了过来。

    她将白茶先用沸水泡开,又取出玻璃盏,将半个青柠捣碎榨汁。最后,放上冰块,倒入茶水,一缕缕昏黄色掺入,晶莹剔透之中,泛出纸页浸透的暖色,如此,一杯青柠白茶饮就做好了。

    她尝了尝,茶水的味道清甜,中和了青柠的酸涩,冰爽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于是乎,她又给慧香做了一杯。

    这次味道酸味少了点,放了慧香喜爱的沙盐粒,丰富了口感。

    两人品着冷饮,看着话本子,度过了大半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毫无章法地坠入地面,打在窗台上,好像人拿着鼓槌在敲击,不断发生清脆地声响。她情不自禁地走到门边,一泄如注的大雨,几乎遮盖了天地,所有的假山水榭,如花美眷,都淹没在这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之中。

    慧香从话本的世界抬起头,声如蚊呐地问:“谢老爷他们...也不知带伞了没?”

    “应该带了吧。”

    宝珠仰头,如墨水般黑沉沉的天空,阴云密布,它不断向人间挤压着自己的悲哀,将浓稠得不见天日的墨汁,猛地降落下来,只待将一切吞噬殆尽,与黑暗伴生。

    于黯淡清光处,两道身影奔袭而来。

    他们浑身湿透,大笑着在雨幕中奔跑,头顶上遮雨的书籍破烂不堪,但丝毫不影响两人前进的速度。林宝珠惊讶的睁大眼睛,心底震惊,不由脱口而出喊道:“你俩又在发什么疯?”

    谢照秋冲进屋内,满头的雨水哗啦啦往下流。

    “我们找范先生去了。”

    他眼神明亮,嘴角噙笑。接着,转过头,朝身后同样一身惨状的林元德道:“这次,我可跑赢了。”

    林元德一直是个好脾气的,输了也不泄气,撞了下他的肩头,一脸正经道:“大丈夫何惧输赢,下次我们再比。”

    林宝珠看着屋子里一地的水,湿漉漉的寒气,几乎要冲向她的脑袋。她捂着头,火气上涌,没好气道:“你们下次,最好给我去别的地方比!”

    我这屋子,差点让你们给我毁了!

    慧香关切地走过来,十分贴心递过去两方锦帕,又张罗着将沸水放入脸盆,请两位少爷赶紧清理,嘴里还念叨着,这暴雨天,沾了暑气更容易感冒。

    林宝珠没办法,又请外头小丫鬟取两件衣服来,还没等她吩咐,那丫鬟已经把衣服准备好,说是前面小厮早就拿了过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原样。

    同时,宝珠泡了两杯青柠茶,这次没有放冰块。

    外头瓢泼大雨终于止住了些。

    两人谈论起范先生的事。

    “范先生说南方水路已通,让我们没事,可以多往外头走走,不要总是闷头做学问。”

    林元德点头,说起古人经世致用的话。

    谢照秋神采飞扬,赞赏道:“学当以用,术数之与你我,既能增长知识,也能顺应实事,长足发展。”

    林元德却没接话,随即谈到修齐治平四个字。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林宝珠往元德的杯子里添了点茶水,提醒说:“先喝点水。”

    慧香听不懂这些古言,只安安静静侍立一旁。

    元德回了句:“谢谢妹妹。”

    他继续道;“如今我们读书,该是首要先修身,不能一味只顾眼前,也不能为了自己喜爱,而不顾别人......”

    谢照秋笑着摇头,“就说那些流民,我若手里有半个烧饼,我该分给谁?”

    “自然是,”他愣了一下,不太确认道;“那些快饿死的人。”

    “我怎知他要饿死了。”谢照秋奇怪道:“这个时候要饿死的人,即使拿了饼,也会被人抢去。”

    “那你怎么做?”宝珠好奇。

    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自然给我的马儿吃,叫它跑快点,若叫那些流民看见我华冠丽服,岂不要扯着下来,扒下衣裳,再也不敢过来。”

    “你这话不对!”林元德不太高兴。

    “怜贫惜弱,本是你我该做之事,而不是随意揣度他人之心。”

    “是啊,”宝珠也应和道:“你事先就认为他们充满恶意,这也过于残酷了。”

    谢照秋摸摸下巴,认为这话不无道理。

    “只是,我手上只有半个饼罢了。”

    他转头说起了秋闱一事。

    林宝珠却不由自主地转头看慧香,霎时,傅逸春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七夕灯会之时,年轻英俊的男子,在灯火辉煌中,在人群中踱步而来。

    “这次,傅逸春也下场了。”

    三人互看了几眼,都不太愿提起。

    谢照秋好似没看见,翘着二郎腿,言之凿凿说:“傅公子才高八斗,高高在上,一向是不跟咱们来往。”

    这话有些刺耳,宝珠忍不住说:“你别管这些。”

    “哼。”谢照秋气道:“次次他打马往书院门口过,见着我们都跟没人似的。”

    林元德也拉住谢照秋,劝阻说:“他父亲毕竟是景州吏目,你犯不着如此。”

    谢照秋蔫了下去,冷道:“谁让他一副鬼见愁的样子,咱学院除了我俩,就没人愿意搭理他。”

    慧香捏着手帕,面白如纸,她紧张地拿起茶壶,结巴道:“小姐,我出去装水。”

    她点点头,看着慧香警觉瑟缩的样子,心里头又开始不是滋味。

    这时,谢照秋又说起今年的主考官还有试题这些,她不大感兴趣,也就没吭声。

    待两人热火朝天说了好一阵子,外头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门外头的小丫鬟来信,说老爷太太回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往厅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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