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刑杀,就是将人灌入刑药后,再进行鞭骨。

    此刑药是让受罚之人喝下之后,瞳孔涣散,神经感官扩大原来的三倍,去感受鞭骨之刑的痛,而这,比直接鞭骨至死,更加痛不欲生。

    这鞭骨,也不是用的平常的鞭子,而是修罗刹独出的刺骨鞭,此鞭上面排着密密麻麻的小倒刺,轻轻在肌肤上刮一下,就可以见血的程度。

    有多少人,都熬不住最后,便去见阎王。

    十七冻得身体麻木僵硬,刚刚喝了刑药,眼前都有些恍惚,现又褪了外衣,寒风灌入衣襟,卷走了他身上最后的温热。

    他咬牙控制,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十七走上前去,随意抹去的刑凳上的白雪,伏上刑凳,冰凉的雪还是如针扎似的融化在他怀里。

    脊背上又落下刺骨鞭,他疼得一颤,忍不住痛呼出声:“呃...”

    而后他后面的每一鞭都未出声,每一声痛呼都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修罗刹出来的影子,皆是如此,经历太多,早早的就学会了将痛苦烂进肚子里,以免惹得主上不快,心生厌烦。

    刺骨鞭将他皮肉带起,血沫飞溅,与空中飘落的雪花相碰,落于地面,一点微红。

    而有些雪则顽皮的往他血肉里钻,疼得他只好紧紧的窜住双臂的衣衫。

    不时,背上便见不到一处完好的衣物,衣服皆被倒刺扯破,血肉也随之模糊不清。嫣红的血,顺着衣角,顺着刑凳,滴落到白净的雪面,染出一朵又一朵绯红的梅花。

    十七面色惨白,唇上血色尽失。耳边还传来了一阵嗡嗡的耳鸣声,眼前已经没有能看清的实物了。

    这才鞭至臀腿,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呃...疼......好疼。

    十七呼吸薄弱,只觉自己快要踏入阴间,见到从未见过的亡灵了。

    他咬牙坚持,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未几,便陷入了昏迷。

    “好,可以停了。”站在一旁的静静监刑殇夜,抬手下令道。

    两名影卫立即停了手,待首领吩咐,将十七挪回了他的屋中。

    外面寒天雪地,屋中床被却还是秋季薄被,殇夜心中泛疼,将自己的衣袍留至屋中,盖在十七身上,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是存有些情义。

    就像,殇夜方才在一旁观望,内心也是知道裴王爷到最后,可能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现在局势紧张,正是用人之际。

    修罗刹十五年才能培养出一批影子,这期间所费的财力,物力,还有精力,都比想像当中困难得多。

    本来修罗刹中能出来的影卫就不多,如今还折了三名,再折一个,只会更加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殇夜轻叹一息,走出房屋,轻阖上了他的门。

    翌日,冬阳初上眉梢。

    十七从床中醒来,疼痛伴随着神经一寸一寸袭来,他下意识攥紧薄被,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死。

    “醒了,还不出来跪着。”

    首领低沉的声音在屋外环荡。

    十七惨白着脸,从床榻上坐起。浓密的长睫下幽瞳微转。以作为影卫,常年警戒的习惯,环视了四围。

    这是他的房间。

    放松警惕后,麻木又冷漠的目光,最终停落在了覆盖在他身上的衣袍。

    这是殇夜首领的衣服,十七长睫轻颤,他自会亲自洗净再去向首领道谢的。

    至于主上,又饶他一命,他不知道有何用意,他只知道修罗刹对他的教诲,若是还能活着,就继续为主上效命。

    十七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擦过伤口,扣好腰束,到裴雨恒房前跪下。

    今日宫中赴宴,殊不知裴雨恒一大清早便出去了,所以十七跪的只不过是一处空壳罢了。

    而此时,漪兰殿的一处偏殿,还有一位人,一大清早也起身了。

    “羽鸢。”傅念辞还有些迷糊的唤着婢女。

    “傅姑娘,你醒了。”羽鸢提盆入屋,为傅念辞洗漱,梳妆。

    傅念辞眼下有些微微乌青,从昨夜回来后,就一直睡得不安,快到快天亮才睡着,现在还有些困倦。

    不过为赴宫宴,她一大清早便要起来,赶着梳妆出席。

    进宫面圣。

    傅念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然间有些出神,身处世间,心却飘荡无依。

    当年灭国之灾,如若不是圣上收留,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在这个世上了。

    倏忽,镜中那缕被斩断的秀发,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好断发不明显,不然,这偌大的皇宫之中,说不定几时,就会引火烧身。

    可这昨夜之人,究竟是谁?

    傅念辞梳妆完毕,吃好朝食,便从漪兰殿移步皇宴。

    踏出门,外面大雪纷飞,傅念辞不时缩了缩身子,羽鸢见状,拿出备好的暖炉给傅念辞暖手。

    “傅姑娘,奴婢为你披件外衣吧。”

    “好。”傅念辞欣然答应。

    两人吐息间,白雾升腾而起,随及消散。

    羽鸢为傅念辞披好裘衣,两人一主一仆走上高墙之上,那里也积了挺多的雪,路不好走。

    傅念辞往高楼下望,见一人跪于一片白雪皑皑的地面中。

    良久开口问道:“羽鸢,这个人是谁?”

    羽鸢一时语塞,犹豫一会儿道:“傅姑娘,奴婢也不知。”

    傅念辞只见此人衣衫极薄,不知此人究竟是犯了如何错,要跪在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天。

    倏尔,她蹙了蹙眉,没留意多久,便走离去。

    皇宫盛宴,也算是视觉盛宴,宫中彩灯高挂,丝竹悦耳,歌舞升平。

    “昨晚,盗贼入侵,可有惊扰着傅姑娘?”

    刑部侍郎魏舒受皇命前来探案,他“锵”的一声将腰间长剑扣在桌上,抬眸见傅念辞坐于不远,便起身试探道。

    “今早醒来便听见宫中传来此消息,念辞实在惶恐,不知那盗贼抓到没有?”

    傅念辞话里回应谨慎,面上却仍是婉婉有仪。

    “还没,那盗贼实在厉害,来去无踪。”魏舒看起来很是惋惜。

    “啊?”傅念辞白皙的玉手轻轻放置于唇畔,面露讶异。

    “不过皇宫内严防死守,加强防卫,姑娘莫怕,皇军定会护住姑娘安危的。”魏舒安慰着,像傅念辞这样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还是别吓着她了。

    “念辞有这句话,自然就放心了。”

    傅念辞表面心情平复,缓缓回应。但在趁魏舒不注意时,眼底瞬时闪过一丝侥幸后又转为平淡,危机应该暂时不会落到她的身上了吧。

    接下来,宴会也正式开启。傅念辞就那样静静的观望着这一切其乐融融之景象,心底反而越发孤寂。

    这一切热闹盛景,好似都于自身无关。

    倏地,一位身着华贵锦文的郡主,不小心打翻了桌案上的玉盘,吃食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地。

    “娘亲。”郡主焦急的唤着母妃。

    “没事没事。”钗着金簪,身着锦服在一旁端坐的贵妃,却并没有责怪,反而宠溺的安抚她。

    再差奴婢收拾好地面,带她去换了一身同样精美华服。

    傅念辞也想做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不谙世事又有人保护。

    这样的感觉好久没有感受过了,这一刻她好想念自己的国家,好怀念母亲在身边的时刻。

    可是这世道,不允许她这样,它剥夺了她的国家,剥夺了她的亲人,就连最后,她唯一亲近的萧颜哥哥也没了......

    傅念辞强忍住泪光,将所有悲痛都吞咽下去。今日,本应该是个欢愉的日子呢,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傅念辞太懂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早早就戴上了面具,可她所有的面具都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世道上——活下去。

    正处在这种悲伤中,一位较为悠闲的皇子,前来谈话。

    傅念辞也很游刃有余的回着那人的话。

    谈话间,傅念辞忽然听见了背后有人,也在谈话,是一位青年男子声音,

    “柳青,拜见杜大人。”

    柳青?!

    傅念辞刚转头,人却不见,她微微皱眉,刚刚确实是没有听错的。

    “傅姑娘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

    几句谈话,寥寥解释,傅念辞没待多久便告辞离场了。

    傅念辞身在宫中就如浮萍,无依无靠。也无官无爵,大家只是都念在圣上当年与楚齐王交好的份上,称傅念辞一声“姑娘”。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话好交谈的。

    傅念辞赴完宴回来,见那人还在那里跪着,她准备和羽鸢绕道而行,离那人,近一些。

    “傅姑娘,怎么突然变道走这条路?”

    羽鸢疑惑问道,眼中还有些嫌弃,可不想去沾到那犯错之人的晦气。

    “羽鸢,你不会懂,我这是去验证一个人。”傅念辞很淡然的同她解释。

    反正,羽鸢也真的没听太明白,只得紧跟傅念辞,从雪中跪了半天的十七身旁走过。

    傅念辞离他很近,而他仿佛早就知道身后来人了,多远都见到他身上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戒备之意。

    此人从背后看,身段高挑,瘦而有劲。

    可他警觉时,侧过眼来打量她的眼神,那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凛若冰霜之感,与昨夜缠斗之人相差无异。傅念辞更加确信,他就是那人了。

    只不过那人看起来,气血虚浮,周身裹挟着一股冷气。在天寒地冻里,看起来恐怕再坚持不到一刻便会昏厥过去。

    傅念辞淡然从他身侧略过,鼻息间游过一丝微末的血腥味。她骤然凝眉,他好像还受了很重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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