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医馆是平京内数一数二的医馆,虽不比宫中御医,但却是称得上拔尖。

    馆中医师是一位不惑之龄的老医师,姓沈。沈家三代行医,他从小耳濡目染,又颇有天份。于是在少年时期,便靠着缓解太子萧颜生来就有的寒疾立功,远近闻名。

    不过沈医师倒是个倔强的人,说什么都不肯留于宫中服侍,非要在民间开个医馆,还道什么救治天下百姓,传承沈家祖业之话。让圣上和娘娘左右为难,还是萧颜殿下亲自出面,才了了此事,建成如今的百家医馆。

    “沈医师,沈医师。”傅念辞清澈的音嗓颇为急促,唤着沈叔。

    羽鸢扶着她,连跨了两步台阶。

    听到此声,原本漆黑紧闭的屋子,不时便有了动静。医馆内明了盏灯,暖黄的灯火照向四壁,薄薄映在窗纱上。

    “谁啊?”沈叔的徒弟——珩哥,高昂道。他手里掌着盏灯,忽明忽暗,略微不悦地前来开门。

    门扉推开之时,里面的人愣了一下,沉闷的脸色也展露出笑颜。

    “哎呦,是傅姑娘,快进来。”

    医馆外寒风刺骨,鹅毛般的雪花又轻轻飘起。傅念辞披着裘衣,伫立在风雪中,直勾勾的眸光透着楚楚向他袭来,怎么看都折射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娇柔感。

    “师父,是傅姑娘来了。”珩哥笑颜回头唤着沈叔。傅念辞倒是不急,依着羽鸢,弱柳扶风步入了馆内。

    身后紧跟着的十七未作吭声,疾步踏上阶梯,闭了门。

    馆内果然暖和许多,羽鸢为傅念辞掸了掸肩头的霜雪,将其脱下,挽在臂弯。

    不待一时,馆间内阁便走出个中年男子,他两鬓微白,困意绵绵,看起来像是刚从榻上起来的一样,衣衫都穿得有些潦草。

    “近日医馆来的人太多,就提前打了烊歇息,傅姑娘见笑。”沈叔在医袍上粗略地打了个结,微笑道。

    “不知傅姑娘可有哪里不适?”沈医师已行至柜台就诊位坐下。

    “无妨,”说着傅念辞便为身后接近透明的十七让出个空位,温声道,“他是我的小侍卫,好像受了些伤,还请沈叔为他查看一二。”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向十七聚齐,他神色微僵,脚下像突然灌了铅,寸步难移,好不自在。

    十七从未想过,有人会带他医治,更何况还是全京城最好的医馆。

    愣过神来的十七,连踏了两步,走到柜台前就诊。落坐时,他心里砰砰不停,是从未有过的……惶恐。

    沈叔面不改色,把了将近一刻钟的脉,终于发话,叹道:“这位小兄弟的脉搏微弱,气血虚浮,体内好似有一种药性在抑制着他全身的经脉,不过如今看来却又不足以威胁生命。”

    捏在脉搏上的手骤然离开,沈叔对着十七淡淡道:“可否让我检查有无外伤。”

    “小珩,带这位小兄弟去内室,”沈叔起身时眉头微蹙,可转眼又对傅念辞和颜道,“傅姑娘,还请在外面稍等片刻。”

    沈叔为十七扒开衣衫时,凝固的血液黏着衣衫一同脱落。

    “呃…”十七咬牙忍着疼痛,冷漠着侧眼睨了睨在一旁协助的珩哥。

    他正端着托盘,向十七走来。

    浓浓血气因那道撕裂的口子,向周围蔓延,黏糊的血液也顺着腰身曲线流去。

    这满背触目惊心的鞭伤,错落有致,鞭鞭到骨,一看就不像是傅念辞的作风。

    新伤旧伤同时呈现在眼前,再结实的背脊都呈不住如此糟蹋,沈叔凝眉微叹,这样痕迹,分明越看越像是修罗刹中的刺骨鞭。

    也难怪刚刚把脉,只觉他经脉内力浑厚却又虚浮……

    沈叔没敢往后想,毕竟皇城中的事,还容不到他来瞎参合,有些事看看就好。

    两三下扒掉内衫后,又为他刺金针封了穴道,以免出血过多。

    上好的金疮药已端至眼前,沈叔疾速蘸上药粉,给十七涂抹,动作行云流水。不了半个时辰,便为他完全上好药包扎完成,从内室出来。

    傅念辞目光紧紧锁定内室,直到门帘被掀开,三人前前后后的从房中出来。

    出内室后,沈叔上前台写了个方子,递给珩哥在后院抓药,而十七脸色煞白是最后从里面出来的。

    不过他唇色却又不比脸色,微红的印子是强忍过后的痕迹。

    “十七。”傅念辞较为温和的音嗓传入他耳朵里,他抬头一脸茫然,好似还未缓过神来。

    “属下在。”回应之时,十七音嗓坚定而沉稳。

    傅念辞见他的眼瞳在对上自己那一刻,又卑微的挪开,像极了今日他跪在裴雨恒跟前,戾气被压制后的驯服感。

    等待片刻,珩哥便打理好药包,交到了羽鸢手里,她一手交药,一手结算好了药钱。

    见眼下事宜已处理妥当,傅念辞缓缓开口:“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叨扰沈医师了,先行告辞。”

    就在转头之际,沈叔突然叫住了傅念辞,叮嘱道:“傅姑娘,这是上佳的金疮药,一日外敷两次,有不易留疤之功效,另外药包中的草药每日三次服用。”

    傅念辞握住递来的金疮药粉包,道了句:“多谢。”

    三人推门而出时,医馆外的雪早已停下。羽鸢扶着傅念辞坐上了马车,又赶往回裴府的路上。

    看着渐渐远行的车马,珩哥心头不解,在关门时疑惑地嘀咕了句:“一个下人而已,何必用如此好的药膏。”

    “小珩,不可随意评足。”珩哥转身,正对上沈叔一脸严肃的脸色,他心头一悸。

    “我们未知其全貌,怎可随意评判他人之事。”沈叔语重心长。

    珩哥顿了顿,颔首道:“师父说的是。”

    馆外夜色俞浓,珩哥闭好门窗后,便熄了灯火,屋中又恢复一片漆黑。

    此刻傅念辞的马车,已拐进小巷,几次颠簸才行至裴府大门。

    车夫拉了缰绳,安稳好马儿后,用火折子点了盏灯笼,提醒道:“傅姑娘,在下就送你到此处了,还劳烦姑娘拿好灯火,小心慢行。”

    “多谢,还请你回殿时同裴王爷报个平安。”傅念辞接过提灯,嘱咐道。

    “好嘞,在下定会送到。”说着,车夫立即掉了个头,往京城内方向奔走。

    傅念辞下了马车,提灯望着这微弱的灯光隐约照在了裴府门前。

    她上了台阶,还未入府,便能闻到府内有暗香浮动,是府内的梅花开了。

    傅念辞轻推府门,缓缓踏入。府内干净整洁,裴雨恒偶尔会唤人前来洒扫,剪裁。

    各类树木花草也都生长的很好,飞鸟虫鱼时常相绕,让人一点也不觉沉闷无味。

    而且入门便有一个大院子,白日里明晃亮堂,冬阳铺面在雪地上还映出一层淡淡的黄。

    此处即不惹人注目,又让她心神安宁,减缓着来自世道带来的清扰。

    于她来说,是个不错的去处。

    可现在,她们正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暂时能住的屋子只有傅念辞和羽鸢腾出的这两间,便再无多余。

    就算是离得最近的偏院,都放满了许多杂物,并未有空余之地,能住下像十七这般高挑的人。

    傅念辞凝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她才开口道:“十七,你今夜将这间偏院的杂物搬到对面屋中,腾一个地方,暂时住一夜罢。”

    “是,遵命。”十七拱手回复道。

    殊不知,这时的十七,额上已经冷汗涔涔,眉间发热了。

    待傅念辞回屋盯着案上药包许久,才下定决心去看看他时,十七已经额头滚烫,直不起身。

    傅念辞步履匆匆,行至廊间。她走到十七屋前,只见屋内灯火晦暗,又久久不见人影晃动。

    于是搭上门扉的手,顿了顿,思索一番,心里一疙瘩。

    “十七!”傅念辞喊道,焦急地推开了门。

    此时一个高大身影也行至门前,还未来得及开门的手,悬停在空中。下一刻,就因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倒在了傅念辞的肩头。

    十七呼吸沉重,温热的吐息在傅念辞的耳畔,可她一时承不住十七突如其来扑倒的身躯,随后脚步不稳,两人双双倒在的地板之上。

    “十七,十七…”傅念辞晃了晃他的身躯,见他手脚冰凉,脸上又泛着不寻常的红晕,想都没想就触上了他的额间。

    好烫。

    “羽鸢!”傅念辞高呼。

    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将十七拖回正寝。傅念辞为他盖好丝被,烤上暖炉,而羽鸢则去厨房煎药去了。

    傅念辞同十七坐在榻上,裹着同一床被子,为十七暖暖身子。她握上十七的手,只见修指上东一块西一块红肿的冻疮。

    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十七红彤的疮疤,又理了理他的衣袖,才想起昨夜被她划伤的小臂,于是挽上袖子检查伤口,此处已经通过简单包扎止住了血。

    她不禁松懈口气,暗叹道今夜还真是治得及时。不然他恐过不了今晚,便一命……

    傅念辞看着手头紧握的单薄衣衫,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如此寒风大雪里,他就只着了几件秋衣,连见厚实的里衣都没有穿。

    这…怎么能熬过冬季?

    于是她将被子再紧了紧,让十七贴于自己怀中,以自身温度暖着十七的身子。

    十七的头轻轻搭在傅念辞的肩上,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傅念辞侧颈,温热的气息在傅念辞的脖间,微弱的萦绕,像羽毛尖簇轻挠着痒痒。

    屋中就傅念辞与十七二人,暖炉升温,让屋中热气逐渐铺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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