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是南越国的最后一个市镇,依山靠海,风景秀丽。

    过了港城,就是东楚的地界。

    他们的两艘宝船,要在这里彻底检修,补充食物和淡水,采买必需的物品。

    所以他们要在这里停靠整整两天。

    有职责的人,要忙着履行自己的职务。

    比如王元冰大人,上吐下泻、脾胃不和的病症才刚刚松快一些,就得拿了外交文书,去港城的有司衙门加盖官印。

    他是东楚使团的正使,别人代替不得。

    像玉京这样并无差事在身的半客身份,则可上了岸自由游玩。

    玉京在船上闷了大半个月,早已经烦透了只看得见碧海蓝天,日出月升的日子。

    所以一大早,他就带了孟玉天给的珍珠和玉佩,自己下了船。

    和尚?

    这几天,玉京故意不找他的。

    经书规规矩矩抄了,是知道和尚说话算话,又有许多规矩,给彼此留相见的余地。

    可玉京也不想惯着他。

    和尚多坏呀!

    总是他满腔喜欢,和尚躲避他的喜欢,嘲讽他的喜欢,还罚他抄经!

    他也要抻抻和尚,让习惯了他存在的和尚见不到他,让和尚想念他。

    可是,如果不想呢?

    玉京潇洒地甩甩头,不想把难得的陆上时光,浪费在未知的可能性上。

    带出来的青钱,被他换了一手的零嘴:

    左手的两根冰糖葫芦酸酸甜甜,右手却是现吹的糖人。

    吹糖人的老伯伯问他要什么花样。

    玉京眼珠子一转,开口就说:“要一个唐三藏娶媳妇。”

    吹糖人的老头骇得连连摇头:“只听过猪八戒娶媳妇,哪有圣僧娶媳妇的?”

    玉京才不管。

    他只从钱袋子里,一枚一枚往吹糖人的小摊子上摆青钱。

    他就不信,老头儿能够抗拒青钱的魔力。

    果然,他才摆到十六枚。

    老头儿就受不了,红着老脸往装钱的小簸箕里捡。

    “得,得,小官人要什么,老头儿就吹什么。”

    “谢谢老人家。”

    玉京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他做糖人。

    只见老头迅速从熬化了糖的铜锅里,捏出一块糖团,他的左手右手交替变动,一根细细的糖丝抽出,用嘴叼着吹气口,缓慢而均匀地往里吹气。

    一边吹一边捏,果然很快就捏出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和尚,还特意给他捏了红色的袈裟和颈中的串珠,看上去竟然真的有几分像无幻。

    “新娘子的样子可以照着我的脸捏吗?”玉京低声问,脸有些发烫。

    老头诧异地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也低声说:“你是个小姑娘吧?长得真俊!”

    玉京心中一阵羞意涌上来,再不好意思等他吹,劈手拿了那个和尚糖人,像一阵风一样跑。

    “哎,等等,你要的另一个糖人还没捏呢!”老头儿在后面连声的唤,玉京反而跑得更快了。

    天光悠悠过去。

    海港的市场,渐渐从喧嚣归于寂静。

    许多摊位都已经收了,吹糖人的老头,却还支着摊子。

    旁边卖冰糖葫芦的边收摊,边问他:“老许头,咋今天还不收摊儿啊?”

    老头叹了口气:“嗨,我一个小客人,拉了个糖人,人跑了。我在这儿等等她,她好像是那个大船上下来,总要回船的嘛。”

    冰糖葫芦贩子扛上插冰糖葫芦的草把,往回走:“老许头,你就是太厚道。我先回了啊!”

    “好。”老许头撇撇嘴,等得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打算再等上一刻钟,等不到人,也只好收摊回去吃饭了。

    他看看面前插着的精致小新娘的糖人,想:那样好看的小姑娘,拿不到一对儿糖人,该多失望呀……

    老许头也曾经有过青春,年少时也有很心爱的人。

    所以那扮作小哥样的女孩跑走了,他依然凭着记忆,照着她的样子吹成了一个小新娘的糖人。

    这个年纪的姑娘,连路人都不忍心她失望。

    可是,再不回家,他儿子媳妇该出来找他了。

    糖人却又放不久,容易化掉,还招虫子。

    老头正在左右为难,忽然一眼看见宝船上下来的一个人。

    今天那船上下来了许许多多的人,老许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雪白的僧袍,清冷的眼,过分好看的容颜,就像天上的佛陀,走入了人间。

    不,就像是刚才他捏的那个唐三藏成了精。

    无幻正在急匆匆的赶路,一边走,一边到处找着什么。

    “大师……”老头大声唤。

    无幻恍若未闻,还在往前走。

    “穿白袍子的大师。”老许头喊得更具体了。

    无幻有些无奈,不得不停下来,转身,遥遥向着他,问:

    “老丈,可是有事情需要贫僧援手。”

    他急着找人,原本不想管闲事。

    可是,老人家实在是叫得太具体了,佛度众生,他没办法装听不见。

    谁知道,下一刻,一个精致漂亮的糖人递到了他的面前。

    老许头笑嘻嘻地说:“这个糖人应该是大师的朋友向老头买的。我现在要收摊了,想请大师带给你的朋友。您看您是否认得?”

    老许头确定自己并没有认错,他在那小姑娘指挥下捏出来的唐三藏,虽然形貌略有不如眼前这位和尚,但是气质却是如出一辙。

    他的朋友?

    无幻呆了一呆,正想摇头。

    他自出生起就没有朋友。

    他的目光,被那个晶莹剔透的糖人儿所吸引。

    糖人儿眉如柳,眼如星,清清瘦瘦的脸,赫然竟有三分玉京的模样。

    看他看呆,老许头呵呵一笑,将糖人儿连木棍递到他的手中,乐呵呵地收了摊。

    和尚连老头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的心,还被那个小小的糖人震撼着:

    那分明有些玉京的模样,可是却鬓发如云,带着凤冠,穿着喜服。

    赫然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新娘子。

    他的朋友?

    是指玉京吗?

    和尚狼狈地移开眼。

    心想:

    这玉京真是疯魔了,一个男人跟自己说万一欢喜自己。

    如今竟然又让一个老头,按他的模样,吹出一个美丽的新娘子……

    他气愤愤地想将那糖人丢掉,手才伸出,却不知为何又收了回来。

    一个和尚举着一个新娘子糖人,在闹市中穿行。

    他别别扭扭地走,浑身都不自在。

    才走了几步,却又侧头看了一眼那十分精致的糖人。

    和尚打了个哆嗦,赶紧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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