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若瑜与尹南星、杜仲约好晚上要借月同赏岁寒春,但是尹南星杜仲却体谅若瑜若璃今日苦战,尤其是若瑜还被两人请上场去当众放水,他们心中对此十分歉疚,只好推辞若瑜的邀约,四人早早便回屋休息。

    相较于西畴学宫的清俊,苏沂便没有这么好过了。他负责学宫日常的巡视,苦战后今夜也要照常带着巡逻弟子,在学宫巡查有无异常。

    在经过山门时,苏沂目光沉沉地看向山道,示意林梵带着巡逻弟子照常巡视,自己则停下脚步。

    林梵顿住脚步,回首道:“有异样?”

    “无妨。”

    见苏沂面色如常,料想应该无要事,林梵只好耸耸肩,转身跟上队伍。

    待他们走远,苏沂一跃数丈高,飘然落定在山门屋脊上。他朝着鸱吻运灵挥去,光影闪动,结界随之破碎。

    结界的中心,是若璃正坐在屋脊上,背靠鸱吻浅寐。他右手持半开折扇搭在膝头,而撑着脑袋的左手还勾着白瓷酒壶的穗子,独明剑则被他施咒悬在半空中,寒光闪烁且在缓缓转动。

    “苏兄好眼力。我在这儿饮酒可是影响你们夜巡了?”若璃卸下了平日一贯扎起的高马尾,长长的秀发半披散在身上,半用那发绳束好,既慵懒又随性。

    他身着白色中衣,披着一件蓝缎鹤氅御寒,上面的银线暗绣花纹在黑夜中瞧不清楚,应是刚刚出浴。在说话间,若璃便将鹤氅穿好,端坐身子,睁开眼看向苏沂。

    苏沂目光微微闪躲:“亥时经过此处,便察觉有人在此,只不过没料想会是你。”

    若璃一笑,月光下的面庞氤氲着一抹绯红,反问对方:“是我又当如何?”

    苏沂不语,掩盖在广袖下的双手默默攥紧。

    “西畴学宫入夜仍在练剑修道的比比皆是,我不过是在这儿安安静静地喝个小酒,可没触犯宫规的哪条戒律。”

    苏沂摇摇头,像是遇到什么十分难办的事情,语气却依旧的温和:“现已近丑时,你怎么还不回房休息?”

    “明月何皎皎,睡去岂不是辜负了这月光?”

    “背对明月,若璃兄只能欣赏这漆黑的山道。”苏沂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下山的山道,声音低沉而暗哑。

    若璃闻言浅笑:“那便只剩忧愁不能寐了。”

    说着,他举起酒壶,浅浅抿了一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岁寒春,尝尝吗?”

    只见他右手比诀,从腰间乾坤囊取出一壶岁寒春。

    苏沂轻点头,若璃便将岁寒春递向苏沂。在苏沂将要接过的时候,若璃却迅速收回递出的酒,不怀好意地问:“既是要喝我的酒,我有些困惑不得解,可否请教苏兄一二?”

    “说来听听。”苏沂接过若璃再次递来的岁寒春,回道。

    “前来听学的同窗,有多少人是御剑来的?”

    苏沂不解若璃为什么会问这个,仍认真回答他:“仅将台岭一众,其余仙门均是驶船至古崤镇再上崤山。”

    若璃一笑释然地向后靠去,像是早已知晓了苏沂的答案。

    “身上这件鹤氅,我瞧着不像寻常能买到的物件,抗火防水,明明是绸缎,普通利器还划伤不得。历来听说西畴学宫无所不知,那么,苏兄可知这鹤氅所用绸缎为何?产自何方?”若璃用折扇轻抖鹤氅,抬眸盯这苏沂问道。

    “瞧不出用何材料织造这缎匹,但看样式与手法,当是由稷正成衣匠裁翦缝缀。”

    “稷正。”若璃低头小声重复了一遍,又嘴角噙着笑抬头看他,“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仙门世家中都流传着哪些关于我娘的轶事?”

    苏沂垂眸看着手中的岁寒春,不答。

    若璃潇洒地抬手一挥,便隔空除去苏沂手中岁寒春的封口,他用手中的酒壶去碰了碰苏沂酒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可不要告诉我,你从不曾听过。”

    “好啊,原来是支开我来讨酒喝了。”此人动作极快,话音刚落,便几个起落站定在苏沂身旁,来人正是今日跟在舟秉勋身后的林梵。“西畴学宫林梵。”林梵朝若璃拱手道。

    若璃拱手回礼,却没有起身:“将台岭欧若璃。”

    “苏沂历来是学宫楷模,端正大方,你跟他打听那些捕风捉影的腌臜事,能问出什么来?倒是白白浪费这坛美酒。”林梵说着,伸手便要去夺苏沂手中的岁寒春,苏沂一个抬手便躲开伸来夺酒的手。

    “苏兄问不出来,问林兄,可问得出来?”若璃有一下没一下地掂了掂不知何时取出的岁寒春说道。

    林梵接过岁寒春就喝了起来:“好酒!”

    他转头看着若璃,说:“你问这些做甚,都是些有的没的。”

    “这不闲来无事,总要找点乐趣嘛。”

    苏沂微微摇头,并不认可:“打听这些事,你体会不到乐趣所在。”

    全是因嫉妒扭曲到不能入耳的话。

    林梵:“不过说真的,关于你身世一直就是一个未解之谜,仙门之中猜测再多也终是猜测,这个答案只怕只有元锋仙尊能给你。”

    若璃双手一摊:“我很是赞同林梵兄的话,但耐不住好奇嘛。在将台岭,这些流传在仙门的故事是听不到的。”

    苏沂:“那为何你觉得在西畴学宫就能打探到?”

    “其实你们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无外乎说我娘是什么楚馆名妓,什么遇难得师尊援救,后又以身相许,总归没人说我娘是仙门中人,上不得台面才被藏得密不透风。”若璃终于起身,顺势将折扇收在腰间。他脸上笑容浅浅,语气轻快,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一时间竟没人接话,苏沂、林梵像是被欧若璃的直言不讳给惊呆了,实在是不知怎么去接他的话。

    若璃见两人不做声,便看向独明:“几个月前,师尊给了我这件鹤氅,我猜是我娘知道我快要离开将台岭,便给我备着。可是前天夜里,师尊却说独明是他将我娘留给我的法器重新锻造而成。”

    他抬手握住独明横于胸前,举起酒壶便将壶中最后一口岁寒春饮尽,继续说道:“可是今日比试,我才知道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的复杂。这法器被重新锻造成剑之前,绝非凡品,可是为什么它没出现在剑录或者仙门法器排行榜上?拥有此等品级法器的人,又怎么会籍籍无名?”

    若璃自顾自地将今夜没想通的事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全然不顾在场两人是何反应。

    “若璃!”若瑜声音尚在远处,若璃的酒已醒大半。他迅速施咒,从乾坤囊取出将台岭的披风穿上。

    “师尊通灵过来,我去屋子寻你,却不见你在房中。”若瑜跃上屋脊,“你怎么大晚上不在自己房里,跑来这儿吹山风?当心又着了凉,害我也跟着挨骂。”

    “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和师尊说么?只好跑这来了。”若璃下巴微微一抬,示意有另两人在场。

    “见谅见谅。”若瑜忙拱手行礼道。可低头瞧见苏沂林梵手中的岁寒春,便看戏似的瞧着若璃,像是在问:还不快交代想贿赂这两人什么?

    “太冷,受不住,我先回去睡了。告辞。”若璃心虚,话没说完就已跃出数丈之外。

    若瑜摇摇头,一眼便看穿若璃是在躲避自己,竟然连欧承铭通灵过来说些什么也不过问。

    “看来若璃很是信任你们。”若瑜指指苏沂手中的岁寒春,“不然他不会拿出这个。”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身后袭来一道劲风,便侧身接住袭来的东西,正是若璃掷来的岁寒春。

    “人既然已经走了,留下这酒是何意?”林梵问道。

    “自然是在说这件事到这儿,便算了了,不必深究。”若瑜将岁寒春收好,抬手用法力凌空写下“事了已归”,往腰间玉令一送,紧跟着玉令上的六云纹灵光闪动,那四个法术文字经通灵嗣音术传送出去。

    他复看向若璃消失的方向,冷着脸道:“关于今夜若璃提及他娘的事,还恳请苏兄林兄不要外传。”

    “你这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林梵感知刚才若瑜来得迅速,有些惊讶于若瑜竟耳力如此了得,瞬息间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猜到。”若瑜回过身,看着两人,“若璃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及他娘,却没意识到他在我们面前这样局促便只会是因为这一件事。今夜他言语倘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自当如此。”苏沂林梵郑重道。

    如此若瑜也不打算多久,到底将台岭和西畴学宫仍旧不和。他拱手告辞,便朝芝兰园直去。

    “将台岭这兄弟俩当真有趣。”林梵看着若瑜消失的背影,饮尽瓶中的酒说道。

    “你怎么看?”

    “兄友弟恭,果真如传言所说,两人毫无嫌隙,将台岭新辈中并无继承尊位之争。”

    苏沂斜眼睨了一眼林梵,强调道:“你不是该带队往下山去吗?”

    林梵挠挠头,尴尬地大笑起来,讷讷回了一句:“没听多少。”

    见苏沂不答,他又连忙补充道:“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事,怕你搞不定,我便折回来了。后来发现你是真的搞不定,要我说……”

    “夜深了,回去吧。”苏沂直接打断林梵的话头,也没等林梵回话就一跃而起,在学宫的屋舍间起起落落,不一会便回到住处,那手中的壶岁寒春竟一滴都没撒出来。

    打开房门,苏沂径直走向书房,将岁寒春放在桌上,随后将腰间的晴水解下来放在桌上,而旁边是两把断剑,一把是迎曦,另一把则是白天被若璃劈断的凌渡。

    望着断剑,他眸光闪烁,低声说了句:“你终于来了。”

    说罢,他便拿起岁寒春一饮而下。

    岁寒春初入口时,口中满是馥郁清甜的梅香,待梅香渐渐散去,喉咙生津,转而变成松针的特殊香气,数时辰内仍然齿颊生香,令人大呼妙哉!

    这便是他所喜好之物吗?苏沂暗自揣测着,嘴角却扬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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