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之音,如泉水叮咚,低声细语诉尽心间事。

    “叫我说,这确实比说书好。不同地方的说书先生,讲的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故事,当真没意思。”南星说完便捡了口菜,就着酒吃。

    杜仲不解:“他这唱的是谁啊?”

    林梵斟着酒道:“听着像是无昧仙尊云游的故事。”

    “怎奈殊途兮,归之惶惶。”

    唱罢,老翁起身行礼道:“这位公子好耳力,老朽唱的正是无昧仙尊成为少宫主后,云游四方的故事。”

    苏沂如银月泛出寒霜,冷淡而疏离道:“不过小生甚是不解,世人对伯父云游时,传扬的多是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之事,怎么你的曲子里满是求而不得的苦闷?”

    老翁笑道:“这自然是因为世人都把他当成了得道的神仙,既是超凡脱俗的神仙,他在世人眼里又怎会有忧愁呢?”

    林梵这时来了兴趣,道:“可你这曲里也没说无昧仙尊在追寻什么东西,照你所说,应是知道些详情的。”

    老翁讳莫如深道:“因缘际遇,既已错失,他再怎么去寻也寻而不得。既然他不是神仙,那他自然有所谓的求而不得,自然应有他的际遇。”

    “看来无昧仙尊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若璃放下酒盏,微笑着说,可是眼里却不带一丝笑意。

    老翁迎着若璃的目光道:“我瞧着这位公子倒是贵气得很,应该是远道而来,暂时停留在这崤山一带的吧?”

    “何以见得呢?”若璃的笑意更深了。

    “光是你身上这缎子,世上便是千金也难买一缕。这重丝凌兰缎自然也不是一般秀娘能轻易将花纹样饰绣上去的。不知这鹤氅是何人赠予这位小公子的?”似是意识到自己言过,老翁起身,“老朽多言了,打扰诸位雅兴,各位公子还请尽兴,告辞。”

    啪一声,若璃在他转身的瞬间,抬手就用椅子将包间门堵死,同时一道结界落下,拦住所有出路。

    在座的都被若璃毫无预兆的动作惊住,皆停下手中动作,齐齐看向他。

    “你是认得这缎子?还是认得能拥有这缎子的人?”

    “老朽言错,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老翁抱着琵琶,十分镇静。

    若璃起身不急不慢地走向那老翁,脸上的笑已经消失,显得杀气腾腾。

    “你还未明说,又怎么能说言错呢?”

    老翁依旧笑容满面,和蔼道:“老朽不过是乡野匹夫,哪曾见过世面?只是瞧着公子生得贵气,便觉得公子身上穿的自是不菲。”

    “哦?是吗?”若璃走近,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合拢起来,以握剑势置于胸口,“我瞧着你一点也不普通,拥有如此卓越的化形术,这才敢来这仙门脚下晃悠。”说罢,他折扇当剑就向老翁刺去。

    老翁侧身一躲,将手中的琵琶掷向若璃,动作利落干净,哪里是年迈体弱的样子!动作之流畅,甚至比若瑜还要敏捷一分!

    若璃见琵琶朝自己砸来,手中的折扇作剑式,将那琵琶一劈两半,从身侧两边飞去。他随即起身而上,追上那老翁。折扇横扫,直接将老翁的手臂划伤。

    老翁见势不妙,朝着若璃左肩抬手一掌。若璃左掌相接,只觉得这老翁功力了得,自己的这一掌犹如打在厚厚的铁壁上,不能撼动分毫。那老翁被若璃一掌震飞,砸在门上,哇的一声吐出鲜血,将衣衫都染红一大片。

    与此同时,被若璃劈成两半琵琶砸向前来帮忙的若瑜苏沂。就在若璃与老翁酣斗的时候,那琵琶竟然化成了千千万万的树藤与枝叶,树根牢牢将两人缠住。树叶在空中纷飞,倒像是千万暗器凝成法阵。

    若璃见状,大叫不好,急忙向若瑜处奔去。他折扇一展,灵力涌动,自折扇挥舞处生起阵阵清风,将包间内纷飞的树叶尽数吹向墙壁。树叶坚韧无比,像钢镖一般钉在墙上,竟几乎没入墙中。

    若瑜苏沂抽剑将缚住自己的树藤斩断,其他人皆出剑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待大家将场面控制住,再朝老翁望去,此时哪里还有什么老翁在?

    结界已破,墙壁也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而那受伤老翁早不知所踪。

    “追吗?”若瑜提剑问道。

    “追不上了吧。动手以后感觉他身上并没有血腥气,他应当是没有害过人的。”若璃望着墙面被砸开的口子,用折扇抵住太阳穴沉思,“下次遇上再拿下就是了。”

    “他既然已经被你识破逃走,怎么还会留下?”苏沂还剑归鞘说道。

    若璃一笑道: “他身上有些古怪,我现在说不上来。但是我敢肯定,被我重伤以后,他只能在这崤山找个地方安身。”

    尹南星:“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妖的?”

    杜仲亦是不解:“一丝妖气也没有,这是为何?”

    苏沂:“似是妖气不重,用了秘术封印住。”

    “还是颗古榕树咧。”林梵从墙上拔下一枚树叶,在手中晃了晃,朝众人说道。

    “是了,这琵琶应该是他的老根,被他炼化后用来封印住妖气,琵琶一被若璃劈开就能察觉到他的妖气了。”若瑜蹲下,仔细端详起地上的树根,说完抬起头看向若璃道,“所以,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妖的?”

    众人都看向若璃。

    若璃将折扇举起,遮住嘴轻咳一声,道:“我说不上来……”见大家显然更是疑惑,忙补充道,“我的确没把握,但一试身手,果然是妖。”

    尹南星望着雅间内的烂摊子,道:“可惜这些美酒佳肴了。”

    杜仲:“大家应该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是给这店家带来了大麻烦。”

    若瑜起身,朝若璃调侃道:“所以你应该出去打啊。”

    “哪里还来得及出去打?出了这个门,谁还能追上他?”若璃陪笑道,“劳烦师兄破费。”

    尹南星看向若璃手中的折扇道:“原来若璃的扇子竟是法器,我只见你折扇日日不离手,还道是把贵重的折扇。”

    林梵:“什么时候将台岭剑录不只是将所铸利剑登记在册才好呢,也好让我们知道将台岭都打造出什么利器。”

    若璃挠挠头,尴尬道:“这不是将台岭铸造的。”

    提及折扇,若瑜大笑出声道:“这是若璃捡来的,谁也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尹南星:“还有这等好事?”

    若璃无语,摇摇头低声呢喃道:“又拿这事笑我。”

    杜仲忍不住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沂:“这折扇大有文章?”

    若璃不语,把玩起手中的折扇。

    “那可要从若璃十岁,第一次下将台岭说起。”若瑜抱臂,饶有兴趣地和众人讲起若璃手中折扇的来由。

    他声情并茂,竟比楼下的说书先生讲得还要引人入胜:“那年他刚行完拜师礼,爹准许他第二天可以下山到离呈镇去送宾客。结果啊,若璃一时高兴,竟忘记从账房支取银两备用。谁料他一下山就被那货郎吸引,只因为他看上了这柄折扇,便跟着货郎后面走。”

    “于是货郎便把折扇赠与若璃?”尹南星忙问道。

    “要是这样,那货郎可不就亏死了?”若瑜笑得不能自抑,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仲:“那是怎么回事?”

    “聪明的若璃,便拿他刚到手的玉令来和那货郎交换。”若瑜笑着说,还抬手指了指若璃腰间的羊脂白玉令。

    在行“拜师礼”之前,若璃的通行令牌和于昭珂的一样,为将台岭第二等级青玉令,正面阳刻方篆体将台岭,背面阴刻填银欧离两字,发扣也只能是银。

    那年他行过拜师礼后,通行令牌则是第一等级羊脂白玉玉令,正面一样阳刻方篆体将台岭,背面则是阴刻填金欧若璃三字,发扣也由此改为金质。

    各处细节,无不昭示他名门正统的身份,是将台岭身份贵重之人。

    林梵依旧困惑,接着问:“可是折扇也在,玉令也在。”

    “要不然怎么说是若璃捡到的?那时我爹收到玉令警示,提示若璃已经快离开将台岭的范围,爹娘这才发现他没跟着队伍,便御剑追了过去。那货郎见一行人追来,就赶忙丢下玉令逃命去了。可怜那玉令都没被若璃捂热,就被他拿去当了。”若瑜瞥见若璃的无语神情,还不忘再挖苦一番。

    若璃十分无奈,略带哀求地说:“师哥别嘲笑我了,我那时不是还不懂事吗?”

    苏沂虽觉得有趣,但也没瞧出为何折扇值得用玉令来换,便问道:“这折扇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若璃你拿玉令去换?”

    若璃闻言笑了起来,心想可算有人识货,便介绍私藏一般,摊开折扇炫耀道:“你们仔细瞧,乍看这折扇是普通玉竹做扇骨,宣纸做扇面,其实不然。这扇骨是古竹精炼化而成,扇面则似纸却为绸,比我身上这衣服还要难得,防火克水自不必说,它还坚韧得很。最妙的还是扇面上的这幅墨竹图。”

    说着他抖了抖扇面,那扇面上的墨竹竟有偏光,某个角度能变成泛着银光的绿竹。

    “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的墨,不知是哪位高人拿妖银粉与松烟墨精炼化,竟造出这等好墨。”

    苏沂狐疑道:“这听着倒像是妖物所用的法器。”

    “法器便是法器,锻造出来,便只是器物,不能因为由谁锻造而直接定性,还是要看握着法器的人心存何念。”若瑜说道,这也是将台岭一贯宣扬的持器精神。

    林梵凑上前细瞧道:“剑胆琴心,这将台岭规训,折扇背面的这四字却是用不同的浓墨写就。”

    “这四字是后来师尊帮我题上去的,强劲有力,飘逸出尘,甚合我意。”若璃提到这字,很是得意,将折扇摇起清风撩动他的额前碎发。

    “还不是为了敲打你。”若瑜说着指了指脑袋,意有所指,却不似刚才那般打趣他的糗事。

    更像是在提醒和警告若璃某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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