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李好再次踏上这条回来的路。

    S城夏日的闷燥席卷着她的身心,使人变得躁动不安。

    上一次离开这个地方还像雏鸟一般,进退两难。退一步似乎咽不下少年的心高气傲;进一步又揣揣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未知的风雨。

    好在这么多年了,似乎已经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李好也不知道。现在只有重的要坠断手的行李箱和汗湿的背包是真实的感受,她一步一步向记忆中的方向走去,像梦中的无限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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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好从梦中转醒。

    目光所及还是一片漆黑。摸出手机看,5:24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她闭上眼睛想再蒙骗自己的身体入睡,大脑却偏不如意,心跳声从胸腔震动到耳鼻喉,感觉要震死自己,李好无奈睁眼长叹了一口气。夏季日长夜短,她的窗帘不太遮光,浅白色的光线像雾气弥漫进李好的床铺,也弥漫进梦中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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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好从高一开始离家住,这在同龄人不算什么,大家都是从高一开始寄宿。但她在学期中节假日从不回家,这是鲜有人知的,她找了份茶楼打杂的兼职,周末就去那里打工,夜晚就在休息间的沙发上凑合一晚。茶楼老板有一个女儿,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生意不忙的时候经常让李好顺便辅导作业。

    过去以为撂狠话是最需要勇气的,后来才明白为曾经说过的话负责才是最难的。覆水难收,中考完与父母争吵时立下的誓全要兑现。李好看着面前一堆要洗的碟子发愁,好在中考成绩还不错,公立学校的学费并不高,他们应诺只出学杂费,其他的一律不管。但是年少轻狂,达成的交易也不止这一个。李好掩面叹息,继续在洗洁精泡泡中与盘子作斗争,柠檬味的香气安抚着她的内心,手中给晶莹的泡沐塑性,一个个小动物跃然指上。其实还是来日可期的,李好苦中作乐的想着。

    其实半工半读的生活并不太艰难,平时李好在学校默默无闻,也比较节省,妈妈揭兰也会不时地接济她一点,因为她还兼顾着教小朋友的功课,茶楼老板娘对她也不错。

    只是一旦到寒暑假就比较糟糕了。

    李好家境很普通,普通小区里的普通三居室,可圈可点的就是绿化做的很不错,南方城市本身季节更迭就不明显,所以不论寒暑假都是一片绿意盎然。

    高一的寒假李好第一次准备回家暂住,还在宿舍收拾东西。揭兰在电话问她会不会一直在家里住,如果在的话就给她把房间收拾出来。李好拒绝了,说她要去兼职。揭兰沉默了一下,李好知道她不赞同自己,但是自己执意如此也不会多家阻拦。揭兰隐晦的表达家里长辈也想她了,兼职可以,聚餐不能不去,李好答应了。从此在家里的存在更怪异了,却又好像本该如此。

    她像一棵挺直大树上斜出来的枝干,不长也不粗,但是让人难以忽视,又不能和谐的与树交融。

    回忆就此散作一团淡墨笼罩住李好的身体,她摆挺尸状重新沉入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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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月的课程都比较轻松,上课时揭兰照常发了个多运动有助身心健康的视频,李好在脑中编辑着回话,下课后毕恭毕敬的回应道自己会注意身体的,并问候了回去。

    回宿舍吃晚饭时舍友聂小檬的妈妈照例发了家里小狗的视频,李好突然说:“感觉自己好剑,居然想家了,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聂小檬说:”这有什么!想打就打!“

    李好无语凝噎了一下,遂问另外一个舍友陶灯:“你会想给你妈打电话吗?”

    “不会,但是我妈有时候会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发信息。”陶灯飞速按着游戏手柄答道。

    “我命令你们!今晚都给你们的妈妈打电话!亲切的问候一下她们!”聂小檬有些癫狂的笑着,然后继续对手机嘬嘬嘬。

    李好打开了一盒网购刚到的打糕,谨慎的闻了下黄豆粉的香味,一颗颗白色的打糕沾着松糯的粉末,似乎是记忆中家里做的那样,就是被盒子压实了,大大小小的挤作一团盒子的形状。她微微皱着眉捏起来一小块投入嘴里,不太甜,咬了几口感受着糯米的粘稠度,似乎还是不太像,只是也不难吃。

    李好问舍友要不要,大家三三两两的分走了,都说还不错,李好笑了下说那就好。

    有点更想家了,频繁梦到过去的事,以前不会这样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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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的李好平平无奇,不出彩也不犯错,还有个弟弟李昶,平时两姐弟河水不犯井水。李昶比她小三岁,那时已经懂事的李好似乎也明白了奶奶的偏心,但她还是有点迟钝,也不太在乎。

    李好初一时揭兰和李忠咬牙买了三居室,家里五口人住两居室实在是有点困难,孩子大了也要空间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姐弟俩住一起,容易发生摩擦。

    他们买不起更好的房子,所以三个房间有大有小。李好的房间最小,但是朝向比李昶的好,面向小区中心公园,鸟语花香的。她精心装扮着自己的房间,从此以后就拥有私人空间了,不用再和别人屈居一起,新生活似乎也在向她招手。

    美中不足的就是李昶在和她争物品所有权。

    “这是妈妈给我买的,应该归我!”李好拽住一个娃娃瞪他,这个猪猪形状的玩偶是很久以前揭兰带回来的,一直被李昶用来靠背,“我都用了这么久了!用习惯了,你为什么不能给我!”李昶也瞪回去。“那你都用这么久了还给我怎么了!”李好有点生气了。一旁的奶奶也加入争夺战,劝说李好放手。揭兰适时的走近姐弟俩把猪夺走,“那就把它还给我吧。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家里还一片乱糟糟,这么有力气不如来给我干活。”他们在揭兰不怒自威的眼神中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奶奶做饭照例大半都是李昶爱吃的,李忠不在的饭桌上他一直扒饭,李好有点食不下咽,冷眼看他,觉得简直面目可憎,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蠢笨如猪的弟弟。四人的晚饭显得格外的寂静,奶奶有时候眼一斜想说些什么也被揭兰挡了回去。

    后来知道了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李好其实心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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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没吃饱,李好和妈妈说想吃打糕,揭兰说等辅导完弟弟写作业就做。奶奶早早歇下了,她和李昶睡一个房间的上下床。挨到快九点揭兰才开始做打糕,李好也写完作业了,她在旁边帮妈妈和面粉,说着今天在学校有趣的事,李昶又鬼鬼祟祟的蹭过来,时不时插着嘴。

    十点半的时候他们都心满意足的入睡了,李忠这时候才回来,他用筷子戳着打糕和揭兰说着有的没的。

    “要不把你妈送回去吧,两个孩子也大了,不需要人再那么照顾,她也年纪大了。”揭兰状似无意的说。

    “再说吧,不急。咋了他们,吵架了?”李忠吧唧嘴翻看着手机讯息说。

    “那倒没有,就是难免对李昶有点偏心。”揭兰斜了他一眼。

    李忠也不看手机了,他抬头似是确认着揭兰想法,支吾着眨巴眨巴眼睛,说这也正常嘛,要不你看着办吧,送回去也好,老家轻松点。

    揭兰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懒得再和他周旋,嘱咐他收拾桌子就转身进房间里休息了。

    过了两个星期奶奶就被送回去了。

    一家四口,两男两女,似乎就是两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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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期末周了,李好和舍友在一起复习,生怕挂科。

    聂小檬把书盖脸上哀嚎:“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复习!!!我想看狗!我的狗!我要狗!”陶灯和李好异口同声的吐出神经两个字。

    “你们不懂!那种香香软软的狗!小狗狗的狗!狗味的狗!好想猛吸!好想我的狗啊!”聂小檬继续发癫,开始喋喋不休。

    “我不懂,也不想懂。”陶灯冷酷无情的说,她连游戏都不打了,实在是怕挂科,聂小檬太吵了,她想用拖鞋堵住她的嘴。“安静点看书吧。少说两句话,多看两行字。”

    李好也应声附和。

    李好家曾经养过狗,后来她住校了,家里实在没人有精力去照顾一条狗,就把它送到乡下外婆那去了。那条狗只在她脑海里闪过,就被书本上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给遮掩住。

    它的名字叫罐头。

    更多的,似乎就记忆模糊了。

    据说如果某件事给一个人造成的的伤害特别大,那么大脑为了保护她的身心健康会在她无意识下模糊和忘记这件事。但是这么一来的话,人们怎么分辨这件事是因为对一个人伤害大,还是因为不重要,才会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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