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领到龙椅跟前,杜仲自觉退至殿门外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男子身着束袖夜行衣,轻快的穿着只为行事方便,此等简约的服饰在宫中难以见。

    未行大礼只单膝跪地,取下遮面的半截铁质面罩,朝着周璟拱手作辑头埋至双臂间,一副习武人的做派。

    未得周璟询问来因,男子未抬眼,开门见山禀告着事情的进度:

    “如陛下所言,将军府的付成颂负伤付澈疑是朝中臣子所为,排除多日未有结果,现府中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周璟在男子说话时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斜靠着金椅上,松垮的坐姿是心情舒畅的表示。

    手里的佛珠依旧作响,眉头舒展带着常有的笑,目光似在盯着男子。

    “付澈现怀疑何人?”

    “具臣所知,付澈起初矛头对向的是陈靖,后来否认是他认为陈靖位高权重,不会使这等……手段,现主要怀疑对象是何广白。”那男子说得谨慎,话间的停顿还是被周璟听了出来。

    付澈话里的“龌龊手段”被男子隐去了,周璟不为所动,不管是面上还是眼里都波澜不惊。

    何广白乃是工部尚书,虽不似吕珂般与陈靖交好,但总归是依附,在外人看来就是一路人。

    加之在数月前因建造马场与付澈起了冲突,付澈以秋猎为由想大肆扩建,何广白却说工匠稀少撑不起这繁琐的工事,双方各执一词。

    最后在付澈一而再的说辞中,何广白不得已应了下来,事后的怨言肯定少不得。

    男子正襟危坐跪地俯身,未得令不敢擅自起身,周璟悠哉渡步到男子跟前:

    “杜衡,起身说话。”

    “谢陛下。”男子听到自己的名讳显然愣了一下,秘军几十上百人,不曾想还能让万人敬仰的皇上一一记住。

    得到了口谕这才缓缓站立了身姿,抬起了未遮的面庞,与付成颂在马蹄下救下的胆怯男子容颜毫无二致,不如说他就是那位男子。

    不同那日的畏首畏尾,他现立于承明殿反而镇定自若,即便面对君王依旧目光如炬,而垂下的头代表他的臣服。

    周璟双手背在身后,围着杜衡的身周来回渡步,问出了最为重要的事:“你在将军府掩饰可得当?切记万不能让付澈识出你的身份。”

    “未有过差错,陛下的话臣谨记在心。”

    周璟手下养的秘军多达百人,不同于付澈掌管的御林军,这批人只为他所用,除了杜仲无人知有秘军。

    这几十人多是奇能异士,善制毒、善伪装、善潜伏,身手皆是不凡,他们的任务就是秘密监护着臣子的一举一动,时常又掀起冲突点。按周璟的意思是,我在龙椅上过得不安心,你们也别过得安稳。

    杜衡身份显而易见,是负责潜伏在将军府的秘军。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杜衡戴上面罩拜别了周璟,离开承明殿靠着敏捷的身手和精湛的伪装消失在层层宫墙。

    日上西头橘光撒墙瓦,深深宫邸将糜烂一展无余。

    殿外的杜仲仰头观望日与宫墙的缥缈融合处,时辰差不多了,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映目的金椅上空无一人,他左顾右盼四处张望寻找人影。

    “杜仲,今年牡丹的花期提前了不少。”在杜仲还在疑惑时,周璟的声音从门侧的花架里传出。

    杜仲寻着声音快步走了过去,到了地方看见周璟正伸手取架上的一盆牡丹,杜仲想去接过,没来得及周璟已把花盆放到了修剪花枝的木桌上。

    杜仲站在花架一侧没了动作,同周璟一起观望着枝条间的花苞道:“娇花不知月份知温热,今年的确比往年要热上不少。”

    牡丹枝上确实多了不少花苞,甚至一处枝节养出了五六朵,个个含苞待放,都等着足月后大展身手。

    “花多为美,可这枝条如此纤细怎能撑得了争奇斗艳。”周璟看后不禁摇头,拿起盆边的剪刀,张合间花苞掉落,只剩一朵独占枝头:

    “我还是更喜欢一枝独秀。”

    ……

    苏逸抵达徽州的前一日,他高中状元的事迹已传遍了徽州,路引还未到郡守就在城门外排了壮观的场面。

    不出半日,上到小儿下到耄耋之年都知晓徽州出了状元,还说状元郎不及弱冠,自小在山村长大,有了这样的说法,大家都争先恐后目睹光彩,更甚者直接在城门口彻夜等待。

    苏家的门楣用踏烂形容毫不夸张,先是郡守大人直接上门道喜,有身份富商巨贾也想蹭个眼熟。

    门庭若市,欢声笑语萦绕耳畔,苏家父母头一回这么分光,被达官贵人寒暄后竟喜极而涕。

    苏逸这边,离家越近思乡情越急切,当侍卫说明天可抵达徽州时,他内心澎湃;时不时想到父母的期待时兴奋如决了堤的洪水,又想到吴嘉平时砰砰跳动的心多出了期待。

    路程的最后一晚,客栈里的他夜不能寐。

    独上楼阁晒月光,此时此景不觉得寂寥只有满腔的豪情雅致。要不是跟随的仆人和侍从需要足够的歇息,他真想马不停蹄地冲向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徽州。

    次日一早,苏逸穿戴好大红蟒袍身披红挂彩,头顶金花乌纱帽,风风光光直奔徽州。

    顾家和官府走得近,徽州出了个状元一事知道的时候不比郡守晚,顾济华当即和顾云舟带着礼去了苏家。

    同一时间,最为高兴的应当是吴嘉平,这事穿到她耳朵里的瞬间,泪珠控制不住划过她的脸颊,她胡乱拭去,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奈何泪水不听使唤,就这样眼含泪面带笑。

    吴嘉平一宿都在往日的回忆中度过,她现在的身份是顾家的少夫人,自然不能像旁人那样在城门口人挤人去迎接。

    早起就梳妆打扮起来,她早已在心里打算好了,既然不能去城门,直接去苏家总归可以。

    每日都要梳妆,她习惯的这些后做起来顺心应手不少,在顾家不过娇养起来一余月,不管容貌还是身姿都有了细微变化,要说之前的她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现在的她就是楚楚动人的娇娘子。

    吴嘉平在梳妆时时不时哼个小曲,伺候她的伊乐看出她的愉悦却不知为何时,没有多问只感叹起来:“夫人今日如此开心,想必发生了伊乐不知道的好事。”

    这确实是好事,没有比这还有高兴的好事了。

    吴嘉平没有直接回答,看向铜镜拿起簪花往头顶比试,对伊乐说道:“伊乐,今日陪我外出一趟可好?”

    “夫人外出我本该陪同,只是……可要跟二少爷通个醒?”

    吴嘉平听见后半句有些犹豫,将手上的簪花放下转头与伊乐对视,眉头微皱眼角含笑语重心长说着:

    “伊乐,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贴身伺候我就是我的人,我要做什么管别人何事,我真心拿你当妹妹看待,咱俩要一条心才对。”

    吴嘉平应该想到,她在顾家孤身一人,家境不显赫,入了顾家不像沈熙那般有个陪嫁丫鬟,无通心的人做什么事都有所顾虑。

    而在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得知伊乐此前在顾家充当的是不起眼的角色,年纪小没什么心思,对待自己尽心尽力正是吴嘉平所喜欢的点。

    伊乐听到此处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这次不是恐慌更多的是懊恼,当即低头认了错:“夫人待伊乐有万般好,伊乐不敢忘也不能忘,这次是我欠考虑说了错话,夫人勿要怪罪。”

    别的不说,自吴嘉平进了顾家后她的月例涨了不少,私下里也没亏待,这无非是吴嘉平的功劳,就这份恩情足以让伊乐忠心。

    吴嘉平听后没有多言,只继续让伊乐帮自己梳妆打扮,二人都默契地选择了遗忘,仿佛刚刚的对话不曾存在。

    顾家的女眷对谁为状元意兴阑珊,即使门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围墙内照旧平淡无奇。

    顾济华与顾云舟同昨日一样早早出了门,俩人各有安排,顾济华负责昨日与今日的账单支出,顾云舟就承担起了与郡守一起访问状元。

    顾老夫人在房内诵佛念经,沈熙忙于照看顾辰,吴嘉平见宅院内无人也就没费工夫去通告,单带着伊乐出了门。

    徽州城内整整热闹了一天一夜,人群未消散反而愈烈,熙攘的人群让那些贩卖小玩意的生意好了不少。

    去往郊外步行要一个多时辰,吴嘉平走了一段路脚底就酸痛起来,反观伊乐平时做的都是体力活,现在还是生龙活虎的状态。

    吴嘉平皱起眉自嘲一番,在数月前的她哪回去城里不是步撵着的,那时候不说累,现在享了几日的福就娇贵起来了。

    果真是成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累了不能停,她要赶在巳时前回到家,见一见许久未见的苏逸。一路上的路人无不讨论新科状元,说的都是夸奖的字眼,吴嘉平听了自然高兴,心里还升起了莫名的自豪。

    正当她仔细聆听路人的话语时,身后传出看似遥远的鼓乐齐鸣,随后人欢马叫接踵而至,吴嘉平意识到了什么,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她想见苏逸,可以立即驻地等待他的经过,她没有这样做,唯有的执念是回到家里再去见他。

    两脚难敌四腿,直到她的额间出了一层薄汗,身旁伊乐的叽叽喳喳的细语戛然而止,一双手不由自主牵着吴嘉平的手臂来回晃动,似看到了骇人的东西一般激动大喊:

    “夫人!夫人你看……那是状元!是状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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