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患的是癔症。这癔症,说难治也不难,说易治也不易,端看怎么解决病患心中的忧思。”琉江一本正经地注视柳惜娘,使出浑身解数演绎诚恳与老道:“不知二夫人是否知晓?如此,我也能对症下药。”

    柳惜娘心内暗笑。癔症,不错,挺好的借口。葛婴芝现在的魂魄已经破损的七七八八,再过不了多久,就能让她去见阎王。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就让这江湖游医随意看看好了,还能省得外人说她这个二夫人对主母的病症不尽心。她举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缓缓道:“这个么,大约是看老爷生前带着我打理铺子,姐姐心里怨上我了吧。他们同甘共苦二十多年,姐姐为这个家可谓呕心沥血,一朝被老爷下令不用再管铺子,我要是姐姐,我心里也不舒服呢。”

    “刘大夫,我家老爷前不久过身了,不知是否影响治疗姐姐的癔症?”

    琉江告罪道:“夫人节哀。这事主少了一个人,多少对治疗有碍,不过我会想别的法子。”

    “好,那就有劳刘大夫了。对了,刘大夫的保证?”

    “是,夫人你看这个数怎么样?”

    柳惜娘一看,三百两。看不出来这游方医还挺有身家,一笔赔偿说写就写。行吧,反正横竖她都不亏。

    柳惜娘带着伍思娘和管家走后,来了几个侍女小厮帮忙整理他们的住房。

    两人又是一番装模做样研究葛婴芝的医方,等林家的仆从退下后,琉江才说道:“刚刚给她注了一道安魂术。虽然葛婴芝的魂魄尚可修补,但是也要花上七天。而且还得使一些障眼法,防着柳惜娘发觉。怎么让她相信葛婴芝没好呢?”

    陌英:“她的妖法源自鬼车。鬼车嗜好残虐魂魄,吸收魂气。他对正在玩弄的魂魄,不会多关心魂魄受损程度。她应当也不例外。使一个一般的迷障术即可。”

    “你确定吗?万一柳惜娘这段时间又来残虐她呢?她不会发现吗?”

    “柳惜娘的妖法一般,她应当没那个本事看出来。其实就算被她发现也没事,她不是我们的对手。而且她明显就把你当成个普通游医看待,不然也不会这么放心让我们呆在这里。”

    “也是。还有,我不是在梦障中看到那鬼车已经长出了八颗头吗?你可知他恢复最后一颗头需要什么条件?”

    陌英想了想,化出一本《妖谱》翻了翻。

    “鬼车,九头鸟妖,其每一头之生长,除以九十九条取自六道之魂魄为食外,另须以一条契魂献之,则大功成。契魂者,自愿与鬼车结契,鬼车助其完成一愿后,献之。愿未竟,则鬼车恒役之。”

    琉江想到青乙说的鬼车傀儡:“这么说来,青乙所杀的那个鬼车傀儡其实就是契魂者吧。只是那契魂者没能实现愿望就被杀了,然后鬼车又找上了柳惜娘。”

    陌英点点头:“所以柳惜娘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就很关键了。她凌虐了林筠和葛婴芝,这两人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琉江:“时间不多,今天就开始给葛婴芝补魂吧。等她清醒了再问她。要是能化解两人之间的恩怨,也算能减轻一些柳惜娘的业力了。”

    晚上,鸣骁过来跟二人碰了个头,说到柳惜娘这一天都没出过林府,自己盯着她都要无聊死了。他说自己给她下了一道追踪术,她要是出府,他再去跟踪。

    琉江二人也跟他讲了讲今日的事。

    鸣骁:“契魂?嗯,不错。我倒是忘了这回事。那弄清楚柳惜娘的结契内容就很关键了。”

    琉江点点头:“可有什么办法直接从柳惜娘处得知?”

    鸣骁:“很难。结契双方肯定是闭口不言的,如果他人强行打破他们之间的联结,而不是在知晓结契内容的情况下打破,柳惜娘必死无疑。”

    陌英狐疑道:“青乙那厮还真走了大运了,居然还能猜出来。”

    琉江也表示怀疑:“他对我们有隐瞒,他可能知道的多,所以才推敲了出来。”

    “他实在可疑。他在哪里碰到的鬼车契魂者?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陌英眉头微微一皱,长指轻轻一敲旁边的小茶几,“而且这次又撞上了鬼车本尊。”

    “他那边只要不给我们添乱就谢天谢地了。”琉江沉吟了一下,“陌英,你明天去找一趟青乙吧,警告他一下。”

    陌英第二日找了青乙,青乙笑嘻嘻地保证说没问题,还说他可以帮忙抓鬼车,条件是到时候要借魂珠一用。魂珠毕竟是神界宝物,要带回天界的,陌英并没立刻答应,除非青乙立下噬心誓言。

    青乙十分爽快地立下誓言,只是他加了个期限,三年。

    琉江闻言,不觉警惕起来:“不会有诈吧?三年一到,万一他还给我们后又设法取回去了呢?”

    陌英耸耸肩:“没事,反正到时候我们再拿回来就是了。”

    琉江觉得也是,就算他本事再大,也架不住天兵天将一起招呼他。

    “这么说起来,他倒是个长情的,不知道他到底想用此珠守护何人。”琉江若有所思。

    陌英望着琉江,突然来了一句:“阎君可想过以后找个什么样的神侣?”

    琉江支颐在小茶几上的右手一抖,直起了身子:“你说什么?”

    坐在她右边的陌英倒是学着她的样子一手托着下巴,那平日里看什么都淡淡的双眼此刻微微闪着光:“阎君难道打算独自度过漫漫神生?”

    琉江愣愣地盯着陌英,一时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也从来不知他居然有这样八卦的一面。

    “呃……东夷挺热闹的,我想任期结束就回家。”

    陌英收起胳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雾气氤氲在他鼻端。

    他微不可察地“哦”了一声。

    七日倏忽而过,柳惜娘忙着洛绣会,只打发了伍思娘来看看情况。葛婴芝魂魄终于修补好,但魂魄经此一遭,变得十分虚弱,余下的生命岁月里,需要每日修炼琉江教给她的养魂心诀。

    这一日晚,琉江借着继续给葛婴芝诊治的名头,和陌英来到葛婴芝的院落。

    侍女红儿见是他二人,赶紧开门,一路引着他们进去。

    红儿紧张兮兮地:“刘大夫,正要去找您。刚刚二夫人来过了。虽然大夫你吩咐夫人要装疯,但是奴婢看二夫人似乎有些疑心了。”

    琉江微微皱眉:“你说说发生的事。”

    红儿:“二夫人见夫人不像之前一样傻乎乎地回应她,她就夸了您医术高明,然后她伸手想去碰夫人,夫人没忍住,就躲开了。夫人也意识到不对,就上前揪了二夫人的袖子,跟她道歉,还拍了拍二夫人的额头。二夫人就摸了摸二夫人的头顶,笑着说没关系。然后她让夫人好好休息,说她会让林家顺顺利利参加洛绣会的,就离开了。”

    琉江安慰她:“别担心,我去给夫人检查一下。”

    葛婴芝已经等不住,站在客厅门口,见他们走来,立刻快步上前。

    “刘大夫,那柳惜娘刚刚来过了,我好像露馅了。”葛婴芝年近五十,眼角的皱纹急得都往鬓角飞去。

    “夫人莫急。”琉江抬手在葛婴芝脸面前虚点了几下,引出了几根噬魂针,“她没有发现,放心。她就算疑心,也没有证据。”

    葛婴芝松了一口气,想起琉江二人来得太快了些:“刘大夫是特意来找我吗?”

    琉江点点头。

    葛婴芝立刻把二人请进去,又吩咐红儿上了蒙顶茶。

    琉江也不废话:“夫人,有道是因果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们虽然能解你一时之困,然终究治标不治本。”

    葛婴芝神色微变,镇定地微微一笑:“刘大夫说的是,只是我自己也十分困惑。”

    她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我一直将她当作我亲妹妹看待。就是她那不成器的表哥,还不是我们林家帮衬着才解了燃眉之急。后来她为了报答我们,说愿意给我家老爷做小。我心里是十分愿意的。我可不像有些主母,表面上装大度给自己相公纳妾,其实心里怨怼得很。”

    琉江意味深长地笑笑:“听闻夫人十分喜欢孩子,可惜福薄。”

    陌英低头莞尔。

    葛婴芝尴尬了一瞬,心道哪个碎嘴子说的,一边叹了口气:“所以我想着要是惜娘能嫁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一来我们林家也能热闹些,二来我也不至于对不住林家列祖列宗。”

    琉江在心里发笑。好个大度的主母呢,为了林家可真是鞠躬尽瘁了。

    葛婴芝见琉江二人有些冷淡的神色,心里一紧:“我们林家自打她进门,就没亏待过她。她绣工好,她想更加精进自己的技艺,我们就给她从各地找来了不少珍稀的绣法图样,还带着她拜访了好些绣工名家。对了,她那表哥又出事时,还是我们给帮着善后的。她生了如姐儿后,我们阖府上下都高兴,都把如姐儿当成眼珠子宠着。”

    琉江和陌英对视一眼。具在彼此眼中读出了无语。

    琉江都要被她气笑了。经了这么一大跟头,葛婴芝还想隐瞒。让她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仇怨,扯一堆自己怎么对柳惜娘好。看来是不怕柳惜娘再出手咯?

    琉江恶意地想,要不不管了,让柳惜娘尽管报仇好了,这葛婴芝着实欠奉。

    “夫人,治标不治本的意思是,一旦我们走了,柳惜娘还能对您下手。”

    葛婴芝愣了一下,很是无辜道:“刘大夫不能治治她么?不然您二位今天来此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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