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简手里捧着饭碗接下程主任筷子夹住的鸡腿:“爸,你觉得今天我的主持和谭应钦的发言相比,谁更好?”

    程主任不以为意,咂巴着嘴,“你是经过专业训练和人家比什么,再说了谭应钦只是发言,那也是相当优秀的。”

    “那如果十分的话,我是多少分?”程简不死心,继续追问。

    “九分。”

    “爸,为什么我每次都是九分,那谭应钦你给几分。”

    “你怎么不和人家比学习?人家那是品学兼优,以后在学校再见面,多向他学习,怎么提高成绩……”

    程简没有在认真听,嘴巴加快了咀嚼的动作,他只想赶紧吃完饭,好逃离这场临时举办的教育讲座。

    暖阳斜斜照进余音的房间,梳子被放倒在桌面,余音起身将房门关好。从衣柜的最底部找出尘封已久的相册簿,小心封面夹层中的一张两寸大小的单人照。照片微微泛着黄晕,但没有任何折痕。

    “谭应钦。”

    “我后来才知道那句话是罗素说的,但是你说得最好听。”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照片里温煦的面庞,而照片的主人全然不知。

    早晨,江雀出了地铁站一路飞奔进学校,前脚刚进教室,头顶的广播就响起上课铃,差点迟到。

    英语老师正在领读,江雀有气无力地翻开课本,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嘶哑的声音,难听至极。

    前桌的丁杰斯听了以为她快要驾鹤西去,举高课本,身体后仰着问:“大姐,你昨晚干吗去了?”

    “有点失眠。”江雀打了个哈欠,口齿含糊不清。

    和江雀倚靠着墙的坐姿不同,喻槐安双手工整交叠在桌上,垂下头,“江雀,你昨晚说的照片。”声音不大,但足够被她听见。

    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昨天的照片,江雀揉了揉眼眶,继续张大嘴巴完成下一个哈欠后才款款答道:“不好意思,我昨晚忘记了。”

    “那你下课记得通过好友。”

    铃声一响,江雀马上从书包里抽出手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保存好照片后顺手把程简和余音的联系方式发送给他。

    她掌心朝上,无意流露出霸道的一面,“你把手机给我。”

    “嗯?”喻槐安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照做。

    “我帮你加上他们,然后我再拉一个小群,以后我们四个周末可以一起出来玩,搞定!”江雀凝眸对着手机操作了几步,接着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

    隔壁教室里的程简和余音看着手机弹出的新消息。程简抿了抿唇,以自己对江雀这么多年的认识向余音解释着,“这样方便我们交流感情。”

    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太阳高悬天空,操场有三两结对的同学在散步,细密交织的树影跳跃在人们的肩头,流意湖中的金鱼若隐若现,校园里回荡着悠扬的歌声。

    江雀和余音静静地坐在秋千上,阳光晒得人懒洋洋,余音轻轻碰着江雀的小臂,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缓缓开口:“江雀,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爸妈大哥,还有你们。”江雀半阖着眼,无力地将头斜靠在余音的肩上。

    “除了亲人和朋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江雀想都没想,直接给出答案。

    余音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江雀瞬间清醒过来,立马坐直了身体,“你有喜欢的人?是谁,快告诉我!”

    “嘘!”余音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中间,怕被别人听见。

    “是谭应钦。”

    “啊?你为什么喜欢他?”江雀快速在脑海搜索着有关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

    “我之前有一段糟糕的经历,是他鼓励我安慰我,我才熬过那段时间。”

    “什么糟糕的经历?”

    阳光太过耀眼,余音垂下眼睫,沉默了许久最后亲手过往的伤疤。

    在余音初二的时候,无聊时的一张自拍疯魔般在网络上被人大肆传播。

    最开始她只是小有名气,身边的人会夸赞她很漂亮,也会羡慕地谈论她的美貌。随着网络热度渐高,小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邀请她拍摄杂志封面,参加试镜活动,担任广告的女主角。

    好像一夜之间,同学对她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明明自己没有恃宠而骄,更没有大家口中的“耍大牌”。好朋友不再和自己亲密的同时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冷落,孤立自己。

    同学们开始口耳相传,说她是出卖色相才拿下广告的角色,聊她在网络上勾搭其他富家子弟,甚至无厘头造谣她已经被大老板开高价包养。

    她百口莫辩,没有人愿意停下听她解释,哪怕只是半句。越是捂紧耳朵,耳边的谩骂声,嗤笑声只会越来越大。

    白天待在学校的每一刻都让她感到恐惧,他们犀利地审视着她,他们转过身偷笑,又或者是被翻在地上的书包,满是脚印的课本,粘在校裤上的红色墨水。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把这些一一嚼碎吞进肚里。

    每一个夜晚对她来讲都是漫长的,她会在坠下高楼的一瞬间醒来,也会在即将溺毙于深海中的最后一秒醒来,银色的月光洒在窗台,泪水浇湿就要发芽的枕头。

    好像只有足够沉默,足够安静才能有喘息的机会,于是她亲手掩埋了自己。不到必要时刻她决不踏出家门半步,每天除了学习再不关注其他。

    中考的前一天,靖南市依然没有放晴,雨点重重地落在地上然后溅起。

    她从班长手里接过准考证,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站在教学楼,耳边传来清润的声音,与这沉闷的夏天格格不入。

    “你就是余音吧,果然很漂亮。”

    “不用在意他们说的话,他们只不过是太嫉妒你了,才会这样造谣。”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乞丐并不会妒忌百万富翁,但是他会妒忌比自己收入更高的乞丐。而你就是百万富翁,那些乱讲话的人都是乞丐。”

    “明天考试加油!我得走了,再见!”

    她手里的伞撑开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边的男生被人叫走。

    “谭应钦,快走吧!雨下大了。”男生的伙伴从楼梯上跑下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他们在翻涌的雨中奔跑。

    谭应钦。

    她撑着伞快步走到校门口的荣誉栏前,硬纸板上还贴着上一届靖南市中考状元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笑得含蓄又温暖,和他的嗓音一样。她快速撕下那小一寸的照片,指腹沾上胶水黏腻的触感,她小心翼翼地和整齐叠好的准考证一起收进口袋。

    自那天之后她就再没见过男生,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男生的资料,才知道他高中去岐江中学了,不在靖南市了。她只能隔着冰冷的屏幕,通过枯燥的文字了解他又拿了什么奖项,或者他近期的照片。

    她把男生的话当作黑暗中自己唯一能抓住的一束光,她开始走出家门,去体验不同的事情,瞬间的快乐让她短暂遗忘伤痛。

    在进入靖南高中后,她原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可没想到周围的同学还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她依然是形单影只,只能假装不在意,她安慰自己,人本就应该是孤独的。

    终于在某一天她的父母下定决心,趁着假期卖了之前的房子,重新定居在岐江市。在这个原本陌生的城市,她遇见了人生中最好的朋友,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喜欢热闹的。

    听她将过往娓娓道来,江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苦涩感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余音牵住江雀的手,轻轻拍着,“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些糟糕的事情江雀没有经历过,她觉得世上所有安慰的话语在她受到的伤害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又无力。她只能反手握住余音的手,笑声喑哑,“你放心,以后没人再敢那样对你!我一个打五个!”

    “好!”虽然江雀说得夸张,但余音全都记在心里。

    江雀赶紧结束两人悲伤的情绪,把话题拉回,“是因为他的话给你带来了力量,所以你才喜欢他,是吗?”

    “也许是吧。”余音抿着唇,轻眨了下睫毛。

    “你真的喜欢他吗,不是感激或者其他感觉?”

    余音被她多次的追问开始怀疑自己,片刻后,还是如实答道:“嗯……应该是喜欢的。”

    程简坐在广播室的时候,透过窗户远远看见坐在秋千上的二人。等到结束,立马小跑到两人面前,“聊什么呢?怎么看起来这么忧愁。”

    “程简,你觉得谭应钦怎么样?”江雀对谭应钦了解不多,试图从眼前这个“交际花”身上挖到更多特别的信息。

    “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江雀见他一无所知,起身拉着余音往教室走,“哦,那没事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程简有些恼。怎么又是谭应钦,昨天余音关注他,今天连江雀也来问。

    回到教室后,江雀没有作罢,继续向喻槐安打探道:“你认识谭应钦吗?”

    喻槐安把笔架在虎口处,对上她灼热的目光,缓缓说道:“认识,他是我外公的学生。”

    “你怎么不早说呀?”她一下没控制住手上带了些劲,忽地拍上喻槐安的肩膀。

    她的这一巴掌让喻槐安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笔掉在地上,低沉着嗓音问她:“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不是我,是别人。”江雀摇摇头,赶紧把这个消息发给余音。

    交代完消息后,她斜靠着墙无聊地刷起手机。

    “岐江动物园可免费游园,仅限本周六!千万不要错过!”

    江雀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身体凑近喻槐安,把关于动物园免费的海报给他看,“喻槐安,你想不想去动物园?星期六不用上课,要不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吧。”

    江雀的鼻息扑在他的手背上,她的头发像是花香味,也可能是果香味,喻槐安有些不确定。

    江雀见他反应,离他更近了些,追问道:“你去不去?”

    “可以。”过近的社交距离让他神思恍惚,然后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江雀小时候就想养一只小猫或者小狗,只可惜江牧有鼻炎,只要一接触到毛啊絮啊之类的就会不停地打喷嚏。

    她不能如愿,只能哭着吵着让爸妈每个周末都带自己去动物园,但实际每次只有江牧带着她去。

    离周六还有两天,她只盼着时间能够再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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