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试卷没一会儿就被人翻出皱痕,程简盯着桌面的目光不再和善,压着试卷的手因为她的到来立刻握紧,“你和谭应钦很熟吗?”

    “不太熟,只是说过几次话。”余音还沉浸在和谭应钦再次见面的喜悦当中,并没有察觉到程简的反常。

    “你就一把伞也要借给他?”

    因为他的话,余音垂额去看静静躺在抽屉里被谭应钦折叠好的雨伞。

    窗外而来的微风吹起她耳鬓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光照亮她含笑的眼眸。程简本能地抬起手,发丝掠过他粗涩的掌心,扫走的还有他宽广的襟怀。

    隔壁教室正在进行地理小测,说是测试其实只要下课前完成试卷就好,老师不在的情况下,教室里开始响起“哗啦哗啦”的纸张翻动声。

    把试卷翻到最后一面,江雀看着略微眼熟的地形图,她赫然皱紧眉头,指尖不断转动着笔杆,和其他同学一样试图从书上找到答案,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只是枉费时间。

    与其想破脑袋最后得出一个错误的答案,江雀认为还是适时的求助才是正确的做法,于是她果断侧身将目光落在旁边早已完成试卷的喻槐安身上。

    旁边的人却抢先她一步开口:“怎么了,不会吗?”

    一个月的相处时间足够喻槐安知晓江雀惯常的动作,再加上昨晚的单独辅导,所以当她开始转动笔杆的时候,喻槐安便了然于胸她当下的困惑是什么。

    他盖好笔帽,从她手里拿过试卷,看着错误率高达一半的选择题,停顿几秒后,才缓缓说道:“没关系,先写最后这道,我昨晚给你讲过的。剩下的题目,我今晚再给你讲。”

    他随手在试卷上指了两下后重新将试卷平铺在她的桌面。江雀愣愣地点着头,按照他说的把最后一道题完成后又拿给他看。

    “对了一半,应该是我昨晚讲得不太清楚,晚上我再重新讲一遍……”

    江雀单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看他被光清晰勾勒出的五官和轮廓。即便自己再次做错他讲过的题目,他也只会认为是自己的表述不够简言易骇,也没有不耐烦更没有嘴上揶揄。

    “我发现,你比看起来要好得多。”

    她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打断了喻槐安的思路,见他不解地看着自己,继续说下去,“刚开始我还觉得你挺孤僻的,又不爱说话,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

    “但我发现你从来没有因为成绩好就眼高于顶,心高气傲,反而特别低调,低调到有时候很容易让人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也许是你很少笑的缘故,感觉同学都不怎么和你说话,你应该多笑一笑,就像这样。”

    江雀两手抵在脸颊两侧,给他示范了一个大笑时的表情。

    喻槐安非常捧场地学着她的动作,露出一半的牙齿。

    见他笑得勉强且僵硬,江雀赶忙把笔重新塞进他的手里,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不笑的时候比较帅。”

    在江雀走出教室后,喻槐安操控笔杆的指尖微微用力,眼底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轻易叫人发现。

    进到食堂的一瞬间,光照的突然切换让余音的视线有些恍惚,她好像看见不远处熟悉的背影,揉了几下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手指突然收紧力度。

    手掌突然被余音钳制住,江雀吃痛地吸了一口凉气,但余音并没有发现,只呆呆地望着。

    顺着余音的目光,江雀看了许久才发现窗口前排着的长队的最后站着的人是谭应钦,于是拉着余音的手一路小跑到谭应钦的旁边的队伍。

    两人刚站稳,江雀马上装作脚下一滑的姿态晃了晃肩膀,另一只手故意挣开束缚,瞬时把不明所以的余音往谭应钦的方向推。

    还没反应过来的余音被人这么突然推开,不偏不倚地撞上左前方的人。

    谭应钦转头和别人交谈的瞬间感到肩膀一沉,脚下后退的动作因为女生的解释而打消念头。

    “余音,对不起,我刚刚没站稳。”江雀把余音的名字咬得极重,生怕谭应钦听不见。

    他抬手扶住余音的肩膀,微微俯身关心道:“你没事吧?”

    被挤出队伍的余音闻声抬头,与他四目相接之时耳廓渐红。

    “你从我这里开始排吧。”谭应钦侧过肩膀,把余音拉近队伍,话落,自己则转身向队末走去。

    周围的同学刚开始是被江雀的声音吸引注意力,这会儿又因为谭应钦的举动窃窃私语。

    谭应钦经过长队的时候,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容,便试探着开口:“喻槐安?”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喻槐安立马手捂住嘴,清了清嗓子,扭头向谭应钦问好。

    “这周六必须让喻老师指点一下我最近练的字。”

    谭应钦嘴里的“喻老师”指的是喻槐安的外公,他也是在一次巧合的机会中认识了喻槐安的外公,也是外公的学生。他每隔半个月都会去喻家观摩外公写字。

    从江雀制造的“意外”之后,她就发现今天的程简格外安静,尤其当他再次端起餐盘的时候,声音都不如往日的高调。

    “我吃饱了,得去广播室了。”

    看着没什么变化的餐盘,江雀不敢相信这是程简说出的话,瞪大了眼睛,“啊?你都没吃两口就饱了?”

    江雀看着余音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你们觉不觉得程简今天很奇怪?”

    “他早读课之后就很少说话。”余音搁置下手里的勺子,点着头。

    “那他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余音凝眸思考了许久后摇头。

    察觉到程简低迷的情绪,他的一切行为在江雀看来都太过反常,早读过后就鲜少说话一言,饭也不吃,还提早半小时去广播室。

    仔细回想着中午以前的蛛丝马迹,一个难以启齿的念头在江雀心中萌芽,她决定找个机会亲自审问程简。

    学校的超市内,余音站在偌大的冰柜前,手里还揣着两个面包。

    江雀见她犹豫不决的表情,冰柜里摆着的酸奶更是被她拿起又放下,又知道她一向吃得少,好奇道:“小狐狸,你没吃饱吗?”

    “程简没吃午饭,下午应该会饿。”余音拿起一罐酸奶,问她的意见,“你说,他喜欢原味还是其他味道?”

    江雀大手一挥,嘴上揶揄道:“你买的他都喜欢。”

    江雀从超市出来后,独自朝广播室走去。

    她站在楼道的拐角处,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人,正午的阳光穿透繁密的树叶,星星点点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想什么呢?程大帅哥。”

    “你怎么来了?有事?”程简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扶着额头,意外她的突然出现。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江雀背靠着栏杆,后仰着头去看挂在头顶的太阳。

    程简轻笑一声,“无事献殷勤。”

    显然,江雀不满意他的答案,迅速转过身子,“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程简的呼吸突然滞住,目光闪躲着,“吃什么醋?吃谁的醋?”

    “继续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江雀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我掩饰什么。”

    江雀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才放心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目光灼灼地盯着程简,“我看出来,你喜欢余音。”

    指尖敲响栏杆的声音骤然消失。

    “嗯。”

    楼下有零散的人群,他却找不到熟悉的背影。余音和谭应钦站在一起的时刻,他觉得自己像被人捆住的羔羊,架在火炉上,清楚自己的血液渐渐凝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枯燥,无意义。

    他惶恐地见证她面红耳赤,心情犹如散落在地上的光一样,支离破碎。

    “难怪你小子一上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江雀得意自己的直觉如此犀利准确,大言不惭道:“喜欢就去争取。”

    “争?”

    “越是喜欢越要主动争取,被拒绝不丢脸,留下遗憾才是真的愚蠢。”

    因为她的话,程简感觉到身体里顿时涌出一股滚烫且难以言喻的气流,手握成拳,斗志重燃。

    江雀了解这两人的性子,猜想程简如果直接表明心意,余音肯定是无法接受的,说不定再也不和他联系。又转头补充道:“但是你要掌控好这个度,否则别说余音,我都觉得奇怪。”

    程简挺直的身姿又让她想起开学典礼那天站在台上主持的两人,是多么的般配。

    结束完中午的广播,程简回到教室,一头雾水地看着桌上摆着的面包和酸奶,猜测是不是程主任来过的时候突然收到江雀发来的消息。

    “她说你没吃午饭,特意给你买了吃的。”

    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他眉眼弯弯的景象。

    隔壁教室里坐着的江雀此刻心里正惦记着自己同程简说的话,随手在草稿纸上写下三人的名字:谭应钦,余音,程简。

    她看着纸上来来回回的箭头和问号,算不出余音喜欢程简的概率有多少。最后把草稿纸撕下揉成一团,丢进抽屉,歪头问旁边终于停下做题的人,“喻槐安,你觉得程简好,还是谭应钦好呢?”

    “各有各的好。”

    连他都说不出所以然,江雀随口“嗯”了一声。

    “那你觉得谁更好呢?”

    “我觉得。”江雀从书包里翻出喻槐安给自己准备的笔记,微微一笑,“小喻老师最好。”

    小喻老师最好。

    目光停滞在她扑闪的睫毛上,他想到了泰戈尔的那首诗。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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